第252章 你要娶谁
苏子看了会杂耍,在园中闲逛,忽既看到一处四面通风的小亭阁,两名护卫分开站在侧守着,远远看着眼阁台上摆的东西,苏子入了神,身旁忽有道音响起:“苏公子若对这小玩意有兴趣,不妨进去瞧瞧。”
苏子吓了半跳,回了魂,打量着眼前人,昨日在街头经了那遭,对于特意接近自己的男人,他都会冒出点想法,但这男子身形修长如竹,腰佩流素,样貌尔雅,行止间,频似文弱书生。若真那样……
这男人一定是被压的那个。
苏子盯他半响:“……你认识我?”
“在静安园,苏公子的大名,如雷贯耳。”男子笑若沛然,目光深深却在他脸上掠过,又笑着报了自己的名:“在下文从书。”
苏子震了一下,倒不是认识这男人,而是从杂房小厮那里打听过,长宁郡主的现任丈夫,就叫这个名。
苏子问为什么叫现任,小厮口若悬河,说得绘声绘色,郡主还有个第一任,但那个倒霉蛋无恶不作,府里人都看不惯,后来,被郡主的手下一刀砍死,尸首分离,手下因此获得荣功,如今见了都得叫一声姜将军。
这两天,他和郡主的绯闻已经传得乱七八糟,原本只是正常教他怎么骑马,传着传着,就变了味,说有一个小白脸故意冒险惊马,意图勾引郡主……
苍天作证,他哪有那个胆!
文从书见他愣着,又瞧他两颊微红,说道:“恕冒昧,苏公子脸上这是?”
苏子正要回话,一道熟声传来:“原来你在这儿。”声到人到,常阿四在他左边停住。苏子撇着她,奇了道:“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郡主邀帖请我来的。”常阿四笑了,余光瞄向另旁的年轻小伙子,文从书依礼作番介绍,相识完,常阿四又看苏子红通的面颊:“你脸怎么了?”
“昨晚有两只蚊子烦我,”苏子摸了把还肿着的脸:“一失手就这样了。”
“西厢树多草多,蚊子也多,稍会儿,我让人送些熏香过去,”文从书言笑道:“苏公子若是住得不便,可以随时同我说。”
苏子淡淡的撇他。
嗯,听出来了,他是主,他是客。
这男人一定是在宣誓主权!
苏子有点不爽,突然就道:“我那屋被子有点潮了,能给换不?”
文从书微笑:“当然能。”
“我最近手头没钱,能借点不?”
“……”
文从书噎了下,没听过刚见面就谈借钱的,大概是他见过的人都没这么脸皮厚吧,忽略这种不礼貌,他低头一思,迟疑道:“苏公子要借多少?”
“三百两,没问题吧?”
“……”
三百两不是个小数目,文从书自己兜里白得透光,一百两都凑不出,想拿钱还得找郡主批,他也好面子,这事不好说出来,但觉得自己是个有涵养的人,既然开了这个金口,又好像不能不借。
文从书半久憋不出话。
苏子心中爽快了,这种文雅的正经人,哪个不是谈钱色变。
跟他斗,还是太嫩了点。
“借倒没问题,只是,”文从书顿完,憨厚一笑:“苏公子可否容几日?”
苏子愣直了。
常阿四深吸,这小姑爷年少单纯,被人捉弄还不自知,再聊下去,怕是真的会给钱,她挺不忍心,说道:“文姑爷别信他,他就是个街头浪子,脸皮极厚,你要是真借了,他猴年马月都不会还。”
闻言后,文从书脸上尴尬了下,却还是替苏子说话:“我看苏公子仪表堂堂,应该不会是这样的人。”
苏子摸脸,以前那些风雅人,一听借钱,要么打含糊,要么讽人,上赶着给他送钱,还夸他的,这是有史以来第一个。
“……小姑爷真是厚爱。”
“苏公子,”文从书低声道:“那个,那个小字,可以不用特意加的。”
“哦,姑爷,”苏子瞧他面色稚嫩,方才的恶意许是猜错了,这孩子看上去多实在,愿意借钱的都是好人呐,欺负老好人会损阴德,遭天打雷劈,对此,他深表歉意,把这荒唐的话题按住:“刚刚说要借钱,是开玩笑的,小姑爷你别当真。”
又听到‘小’字,文从书勉强笑了笑,不失礼道:“苏公子若有难处,别介外。”
苏子含糊‘嗯’了下,文从书见他方才看着亭阁,料想他感兴趣,邀请道:“苏公子,要不进去看看?”
三人一道入阁,台间左右两侧分别摆了一样东西,左边是零零碎碎的卯木,右边是个完整的六面体。
苏子拿起了那个六面体,这个东西很有趣,看起来像个大号的骰子,但又不是骰子,它每个面被切分成了九宫格,每个小宫格内,跟骰子一样有点数。
最有趣的是,它可以转动,上下左右前后,都可以转,转动之后,九宫格内的点数就会被全部打乱。
文从书怕他不懂,介绍道:“这个小机关叫六方锁,听说是一位老前辈所做,不过,他虽然做了出来,但机关打乱之后,连他都无法还原,有人意图暴力破解,”文从书看着左边那堆凌乱的卯榫:“但拆了之后,却没法再装回去,郡主机缘巧合,得了两个,有一个被弄坏了,只剩这个完好无损,每年大寿,郡主都会将这小机关摆出,望有人能还原。”
苏子玩着六方锁,拧来拧去,已经把最下面第一层拼好。常阿四立旁观摩片刻,才问道:“这东西,有人还原过么?”
“这小机关精巧,时至今日,仍无人可破。”文从书摇头叹息,见苏子拧好了一层,但后面又没了章法,越来越乱,文从书笑然道:“苏公子,你可会解?”
“不会,”手里头的大骰子变得乱七八糟的,苏子叹了口气,放弃了,扔下六方锁,去了左边,望着那堆卯木,他大手一撑,会心笑道:“但我会装!”
他兴致勃勃动手组装,这个过程比较久,怕沉默太尴尬,文从书搭话道:“苏公子家籍何处?从事何业?师从何处?”
“没家,没籍,没业,没师。”苏子一边回答,一边琢磨那堆卯木,又自个喃喃:“这玩意,怎么是这样。”
文从书接着问:“苏公子年芳几何?可有娶妻?怎么会来龙海?”
常阿四没说话,默默看苏子摆弄卯木,认真的男人,有几分养眼,不见回答,文从书也默了,看着面前一男一女,一个镖局当家,一个街头混混,琢磨着是什么关系。
一炷香悄悄过去了,苏子已经组好,他试图转动,卯木结构松弛,哗啦一声全散了。
另外两人的眼神太炙热。
他额头冒着冷汗,咳嗽了下:“呃,这个……这是有点难……”
常阿四看着散乱的卯木,忍不住讥道:“确实,你这小子挺会装。”
苏子,“……”
文从书上前,温笑摆手:“这小机关匪夷所思,当世恐怕无人能装回去,苏公子也尽力了,不必如此苛责。”
苏子心叹,还是好人会说话。
这时,外面忽有声传来。
“原来你在这儿。”
这磁性的声,很稳沉,苏子脑袋一空,侧身就想跑,但来者眼疾手快,苏子后颈项被大掌卡住,像是被上了一把沉重又坚硬的锁。
常阿四见来者是冬草堂的人,又知苏子没大事死不了,便没做声。
文从书一见,惊了下,连忙打圆场:“有事好好说,阁下怎么能在此动粗。”
沙苑看了眼文从书,稍一打量,摸出了其身份,稍稍松开,让苏子透下气,沙苑称呼他官职,笑道:“文少监放心,我只是觉得他有趣,和他闹闹。”当即又说了自己身份,是蔺之儒门下打杂的。
文从书点头,若有所思道:“不知蔺神医在何处,苏公子脸上有伤,不妨去看看。”
“有伤?什么伤?”沙苑从后拎苏子,没见他正脸什么模样,闻言,另一只手把他脸扣过来,仔细瞧他。
文从书和常阿四目瞪口呆。
苏子挣扎无用,脸色青红,心里悔恨极了,他错了,他就不应该招惹这个可怕又变态的男人!
沙苑道:“是有点肿,谁打你了?”
说着,扫了一下旁边的文从书。
之前住在静安园,那些传言,沙苑也听过七七八八的,当然,他也听过,郡主第二任丈夫善妒,只要是郡主身边的美男,他都要厚着脸皮去认识认识,但最后无一例外,那些人都能和他处成朋友。
这位文少监……应该不会打人。
这小子轻功那么好,能打他脸的人不多,多半是自愿挨的,收回目光,沙苑温柔道:“你要是乖乖听话,就不会挨打,知道吗?”
苏子被他锁着后颈,跟个龟孙子似的,他咬牙切齿,不好发作,决定先认个怂:“……知道!你放开,我不跑。”
文从书看着他俩,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他看苏子的目光,又深思了。
沙苑料他跑不了,放了他,从怀里摸了个贝壳扔过去:“这是我家少爷新制的药霜,你试试。”
苏子脱离魔爪,一边慌张,一边接住那个贝壳,沙苑立在屋中,看向台上物件,文从书上前,微笑着又介绍了遍,顺带提了提刚才苏子没装好的糗事,道:“沙苑公子若觉有趣,也或可一试。”
“这六方锁么,我不会装,”沙苑想了什么,转头看着苏子,却道:“但我会解。”
苏子嘁声:“吹牛谁不会。”
沙苑一笑,拿起六方锁,苏子眼睁睁数了三十下,沙苑完完全全将其还原,六方锁成了一枚大骰子,每一面都是相同的点。沙苑扔给他,啧道:“这六方锁,小孩子才玩,我家少爷九岁就不玩了,你竟然不会?”
在场另外两人,“?”
感觉有被冒犯到。
可这个,确实装,不好说他。
文从书也呆了蛮久,叹道:“金陵果然人才济济,倒是我等孤陋寡闻,这六方锁既然已解,我去告知郡主一声。”
沙苑好心提点:“郡主正关了门和我家少爷谈事,文少监不妨稍等再去。”
文从书听到关门两字,怔了下,他忐忑道:“只两个人?没有其他人在场么?”
见沙苑点头,文从书汗颜几分。
世子昨日接他回来,就说了很多,不止说了有个小白脸缠着他阿姐,又说了和大将军打架酣畅淋漓,其中,也说了那个‘青梅竹马’‘谈婚论嫁’的蔺神医,世子苦口婆心,要他对他阿姐多上心。
……情敌是越来越多了啊。
文从书一脸难言,常阿四却是忍不住想笑,当一个男人处在女人的地位时,他也会成为争风吃醋的妒夫。
苏子上下把玩着还原的六方锁,仍是不可置信,看向沙苑:“喂,你是怎么做到的?”
“叫师父。”
苏子切了下,不可能的!
沙苑徐徐补上:“我就教你。”
解忧去了东园大门,冥栈容没在迎宾,最后在库房看见了他,他拿着礼单,正在清点数目,见她来了,忽道:“这礼单,有问题。”
几个箱子轮摆在他眼前,解忧原是来给自己讨公道的,听他一说,决定先默不作声。闫可帆在她后面,怕公主会与世子有矛盾,故而跟来,听了这话,他也不做声。
“文玩书画,玉器珠宝,绫罗锦缎,该有的都有,”冥栈容看着那一排物品:“相比去年,数额还多了。”
闫可帆这时说道:“龙海王此次大寿,有公主亲临,可见圣上很重视。”
解忧沉着神色,早知皇帝今年出手阔绰,多拿点不过分,之前寿辰,皇帝也送过,笼统就那几样东西来回倒腾,从中抽一点,其实不大有人会发现,若非长宁郡主想坑大将军,一串连锁反应,也给她埋了个坑,她也不用这么心惊胆战。
“就是因为如此,才有问题。”
冥栈容突然转身看她,眼神眯了眯,解忧心里十分忐忑,面上装着淡定,干坏事需要强大的魄力,还需提一提。
“这礼单上写的,那些全记在皇帝名下,与公主没半分关系,”冥栈容走近了她,眼睛眯得紧:“你的呢?你大老远跑来,就没带点礼物?”
闻言,解忧放心了,冥栈容并未发觉其他,这姐弟俩不是串通一气的,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篓子捅大了,她收不好。
听他问题,解忧厚着十分的脸皮回道:“没钱,不送。”
他压着声:“你白吃白喝几天,连礼都不上,说出去不怕笑话。”
她又回:“你不是不知道,我笑话多得很,不差这条。”
冥栈容愣了:“你真不送?”
作为晚辈,没点孝心,解忧自觉也不好,温了声道:“要不,我给三叔做碗长寿面。”
他面色犹凝:“你厨艺很好?”
她颇有自信:“还行,能吃。”
冥栈容沉默,爬摸滚打多年,这两个词的含义,他也是知道的,还行就代表着不行,能吃就等于难吃。
片刻后,他才叹气道:“老爷子年纪大了,别难为他。”
“说的也是。”解忧默了片刻,苦思冥想:“可我两袖清风,还想着回去的时候从你们这捞一点……”见他目光不善,她止住,又道:“我看外面的鹅卵石不错,去摸两个装起来,也是份礼。”
“……”冥栈容几乎岔了口气,拿出一个锦盒:“知道你没有!给你备了。”
“……”她感动之余,又迟疑,锦盒中的东西大街上随手一抓都是,是两个普普通通的平安穗:“这东西,能行吗?”
“老爷子这辈子大风大浪,什么好东西都见过,最简单的,就是最好的,到时,就说你去庙里虔诚求来的,开过光,灵验得很,”冥栈容把东西放她手里,指点道:“这个给老爷子,这个给奶奶,成双成对,老爷子肯定开心。”
“没想到,你做的这么周到,”解忧拿着盒子,不吝夸赞,很想说一句:“冥栈容,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有贤夫之相?”
冥栈容:“!”
他掩饰不住地咳嗽,缓了缓,撇了眼她后面一直听着的闫大将军,觉得她在诋毁他声誉,很怕有人打小报告性命不保,皱眉道:“你这张嘴,能不能少胡说八道,谁要做你贤夫,我这是很正常在帮你解决问题,你要是不乐意,那还给我。”
“我也是很正常在夸你,”解忧怕他有所误解:“不是要娶你。”
“有你这样夸人的?”冥栈容想了会儿,他似乎漏了什么,瞪大了眼睛:“你要娶谁?!”
他就知道,她来了这里,一定会跟着他阿姐学坏的,果然!
才几天,就成了这德行!
解忧见他好意给她备礼,昨夜打晕的事就此不计较了,虽然他手起劈落,但她也占了他大便宜,她转身往外走,边说道:“谁愿意嫁,我就勉为其难娶了。”
望着她离去,冥栈容哆嗦,一口气没上来,而后竟然想,作为同姓家人,又作为抛弃她的前未婚夫,他有负担她后半辈子的责任,所以,他是应该给她备嫁妆,还是备聘礼?
被这个可怕的念头一吓,冥栈容全身寒颤了,转念又想,这天底下,有哪个不要脸面的男人敢嫁她?
郡主从茶阁出来,在前堂忙前忙后,宾客皆到齐,才请龙海王从堂后至上座,他散散懒懒的坐上面,活脱脱真像个养老的圣人。
郡主领着文从书上前拜礼,说了祝词,紧跟着是闫可帆出列,以皇帝口谕宣读贺寿,众人皆跪,龙海王见了明皇都不跪,对这个小皇帝,没跪拜之理,在场人习以为常,起后,闫可帆再次单独祝寿。
解忧等他们跪完了才来,当面献上平安穗,龙海王笑容可掬,让她上前亲手系上,又转头吩咐贴身侍卫把另一份送去给王妃,然后便是冥栈容,他说的词最多,龙海王摆手:“够了够了,你心意,我明白。”
接着,又是私好的大官独拜,再往后,又是小官们齐拜贺寿,受礼后,正式开宴,郡主携文从书到处敬酒,到一个身穿便服的官员前停留得久,同时让文从书把末座那边的常阿四叫了过来。
常阿四也与官员交谈,说说笑笑一番,便又散了,转完一圈,才轮到解忧,她与闫可帆是上座,挨得近,郡主先敬闫可帆,才到她面前,文从书报官职名字,自我介绍完,便笑说:“昨夜匆忙,虽见了公主,却无缘提前相识,听闻公主驯马有方,又妙笔生花,今日一见,果真是与众不同。”
听他这么口若悬河的夸赞,解忧怕受不住,如果她打听得没错的话,文从书,王府人称小姑爷,家籍蛟河郡,现于龙海任职密书少监,还未满十八。也就是说,他那时刚过十四岁,就离开蛟河老家,‘远嫁’来了龙海。
他比郡主整整小了八岁。
今年还差几个月,就要成年了。
解忧试图从二人脸上瞅出一点爱情的火花,但郡主一脸英气禀然,完全没丁点为情所动,倒是文从书勤勤恳恳跟在郡主身后,还为她挡酒,解忧顿时想,这小姑爷不差,跟前夫比,简直不要好太多。
关于郡主那位前夫,解忧只知道一些大概,细枝末节并不太清楚。
说来,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了。
那年,皇甫劦登基,龙海王就开始常年卧病。
几个近海大郡的领土,也包含大部分海岛,有些岛离得远,往返货物买卖,物资输送,都需要船运,有些人眼红这些物资,继而诞生了海贼,这群人常年生活在海上,专门劫船杀人,劫完就跑,这种生存方式,跟北方游牧尤其相似。
龙海王抱恙,啥都不管,海域渐渐滋生大批量的海贼,皇甫劦远在金陵,朝堂的事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对于海域,他很难分出精力管得住。
近海的几个大郡,哪是海贼对手,在海上被人耍得团团转,往往出师不利,以前有龙海王坐镇,无人敢犯,如今这位王老了病了,打不动了,几个大郡无可奈何,只能放弃那些岛屿,任其岛民自生自灭,而后海贼们开始更猖狂,占岛为王,在海上烧杀抢掠,晋国领土因此而流失,海域压缩至极限,海贸几近衰落。
直到那年,郡主十六岁,锋芒毕露,领着一众海师,灭掉了常年干扰各国海域的海贼大王,收回晋国海域权,各国内线海贸又再次走上正轨,其中收益可观。
皇甫劦也赞她,‘长宁不愧是巾帼女子,有儛后遗风’
明面上大赞的很,背地里暗搓搓在给人家找丈夫,皇甫劦很可惜她是个女子,又很庆幸,她只是个女子。
龙海的兵权要给谁管,皇甫劦还做不了主,与其将来给世子,还不如就先让郡主管着,说不定这姐弟俩,以后因分权离心,几个诸侯王各有心思,他想收权,只能一步步来,怕龙海不在他掌控之下,于是郡主的婚事,插了一手。
郡主掌兵不能离开龙海,给她找对象肯定不能太过厉害,本就相当于是过去入赘,官中子弟避之不及,皇甫劦挑来挑去,从金陵那堆纨绔公子里挑了个最起眼的,送去了龙海。
皇帝赐婚,这四字的分量,郡主无法抗拒,否则就有造反之嫌。
郡主文武双全,十七岁英年成婚。
而那被赐婚的丈夫,纨绔无能,胸无大志,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他千里迢迢来龙海,类如赘婿,心头不爽,只因郡主没亲自去渡口接他,就大发脾气,到了王府大门,不肯下马车,非要郡主亲自来,郡主来了,他又非要她亲自扶。
郡主忍了忍,扶就扶吧。
他偏要说一句:“说什么倾国倾城,居然长得这么丑?算了,来都来了,闭着眼睛都一样,”然后对郡主敦敦教诲:“女子出嫁从夫,以后,你就要以我为中心,我就是你的天,我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我说不能问的,你也不能过问,总之,你要把我伺候得服服帖帖,到时,我就在皇帝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郡主眉头一皱。
皇帝怕不是赐了个大傻子给她。
一脚踹向马车。
马儿一惊,她也松了手,前夫滚下来,在她面前摔了个四仰八叉,前夫骂骂咧咧爬起来:“你,你这个丑女人,你干什么,我可是你丈夫!”
郡主看着自家副将:“从今天起,你们好好教教他规矩。”
“什么规矩?”前夫还没缓过神:“我告诉你们,我可是皇帝派来的,我的话,就是规矩,你们信不信,我现在就给皇帝写折子,告你们谋反——”
郡主没理他,就走了。
前夫急得跳脚,副将说:“在这里,姑爷只需守好一条规矩,就是安分守己。”
前夫冷笑:“狗屁规矩,到了床上,哪个女人不被本公子拿下!”
那时,还没有建静安园,一家老小全挤在王府,郡主常在外头跑动,只晚上才回,两日后大婚,前夫才再次见到她,拜堂时,她没一点笑脸,跟死了爹娘似的,当然,她爹娘早死了,只剩下年老的祖父祖母在后院养病,年少的弟弟还在书院鬼混,这样的组成,有何可惧,前夫很有自信能拿下。
当晚,前夫在酒里下药,但郡主拜完堂,行迹无踪,半夜才回来,也没去前夫那院子,前夫心有不甘,想去找她,她那院子里数个守卫,他连面都见不上。
这事,成了前夫和狐朋狗友饭后的笑柄,前夫愤恨,想压郡主一头,用了诸多下三滥的法子,欲引起她半点注意,可郡主身边护卫多,惹她不快,就是一句‘拖下去’。
前夫笑柄越攒越多。
半年来,近不得她身半点。
连个护卫都能对他指三道四,前夫越忍越不甘心,天天说要写信给皇帝告状,于是,他真的给皇帝上了个折子,说郡主整日跟一群男人勾勾搭搭,不守妇道,又让皇帝下一道旨意,让郡主跟他行房。
那时,皇甫劦偶感风寒,接到这折子,让他病弱的脸色雪上加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问吴庸:“他是脑子有病吗?”
吴庸左右为难没说出来。
确实有病吧。
皇帝本意,就是挑个普普通通不需要太聪明的,让他过去好好监视,若有异动及时汇报,可这封八百里加急的折子,居然是满足裤裆里那点私欲,还下旨行房?
又不是畜生,想配就能配。
皇甫劦不敢确信自己竟然派了个傻子过去,这是谁举荐的来着!真要下旨这么干了,不仅是对长宁郡主的奇耻侮辱,也会让他这个皇帝的脸面丢尽,后世评头论足,他都怕自己被反复拉出来遭人狠狠唾弃。
皇甫劦很在乎名声,毕竟他也要脸,于是冷冷的回信,‘郡主勤恳勉励,汝当尽心侍奉,取其欢心,不可行妒夫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