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健脑丸如何吃出补肾丸的药效来(3)
这爿茶叶店,说是联络站,可既没有上线也没有下线,就是保管电台的。把电台交给自己人,任务才算完成。现在对得上暗号,可拿不出东西,严格地说只能算“半个”自己人。故电台不能交出去。现在是非常时期,更要小心。
自从出了叛徒,所有的联络中断,他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守着一架出了故障的电台。没有上级可以报告。也只能委屈霍正了。谁让她没有保管好?
这就是地下工作的残酷,时时刻刻在刀尖上行走,如履薄冰。
6
打花会,这种赌博方式早在清光绪年就有了,现已失传。它用36个古人的名字(历史上并无其人,皆杜撰),分别代表着皇帝、宰相、将军、状元、公主、乞丐、和尚、道士、尼姑、童子、樵夫、儒生等人,并与36种动物逐一对应。参赌者任意选其中一个名字投注,如押中,可获赌注30倍的彩金;如未押中,赌注全归赌头(庄家)统吃。参赌者也可同时投二人、三人,若投二人中了其中一个,可获15倍彩金,依此类推。
简单吧?打麻将还讲究技巧,打花会根本无技巧可言,纯粹是撞运,加之有迷信色彩,颇受中下层劳动人民的青睐。
关壹红,这位昔日的银行大小姐,现在也沦为“中下阶层的劳动人民”,被万太太、陆太太和菜头领着去了松雪街,那里有花筒会的南市第二十七分会。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最近的一家投注站。
毛跑跑把这事告诉了郑二白,老郑大吃一惊,马上质问媳妇,她们领你赌钱去了是吧?关壹红爽快地承认了。“不就十块钱一注?”她轻描淡写地说,“外面物价飞涨,十块钱能派什么用?不如下一注玩玩。再说了,都当亡国奴了,精神空虚;有的人虽然当了新四军,可把以前的事忘得精光……这叫什么?忘本!”
关壹红分明是指桑骂槐,秦克躺着,眼睛闭着,装睡。
关壹红又说:“我还赢钱了呢,菜头还有万太太,你猜她们怎么说的,说我有天赋,听见没有?天赋哎!”
“还天赋?我看你快成赌妇了!”老郑很生气,“我可警告你,十赌九输,家破人亡,都是从小赌小赢开始的,还不赶紧悬崖勒马!”
关壹红撇了撇嘴:“我知道,我会把握分寸的,想把我关壹红套进去,没门。”
秦克听不下去了,睁开眼睛,支撑着坐起来,对关壹红说:“郑太太,你要这么说,我觉得危险了。赌博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在这件事上,我百分之百的站在你先生这一边……”
“你听听,过来人!”老郑说。
秦克赶紧声明:“我从来不赌的。”
“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以前没赌过?你不是把以前的事给忘了吗?!”关壹红连珠炮般地发问,“说不定你以前也是个赌徒,欠了一屁股债,被债主追得走投无路,才从上海跑到陕北去的!”
秦克语塞。
老郑觉得媳妇跑题了,把她拽回来,说:“你看人家谢小姐,这种事情从来不参与、不为所动。”说完又补充一句,“你好歹也算大户人家出来的,不要跟那些女人混到一个锅里舀饭吃,掉价儿!”
“喔唷!喔唷!”关壹红大惊小怪地,“我跟谢小姐怎么能比啊?人家是皇城根儿的,是格格,贵族血统。我算什么?就算我以前是一只金凤凰,现在也快成一只老母鸡了,就是没下过蛋!”
郑二白和秦克面面相觑。老郑说:“你担心她变成赌妇,我更担心她变成泼妇!”
秦克扑哧笑了。关壹红腾一下就火了,抄起那根硬邦邦的长棍面包,在秦克后脑勺上“嘣”的敲了一下,“笑什么!”她气恼地问。秦克一声没吭,脑袋一歪,当场昏了过去。
“你疯啦?”老郑大呼。关壹红也慌了,撇下“棍子”过来看……
虽然打在秦克头上,其实疼在关壹红的心里,疼到啥程度?来“大姨妈”都没那么疼。
她又跑到乔老板的书店,这回不是去翻那“缺了大德”的书,而是实实在在找了个方子:强肾补脑方剂。
她背着郑二白去药铺抓药,药铺的齐老板跟老郑熟,很快老郑就知道了。
“狗脊是啥?”马凤仙指着其中一味药,问郑二白。老郑告诉她,狗脊是草本植物,根状茎入药,性温味苦,药效是补肾、强筋骨。
“那羊霍呢?”
老郑看了马凤仙一眼,吞吞吐吐地说:“羊霍呀,就是那个……公羊的睾丸。”
“壮阳的!”马凤仙眉头拧成了结,“我就纳了闷,他躺在床上养伤,吃这个干啥?”
这句话说到老郑的心里去了。
是呀,秦克,一个伤员,他要壮阳干什么?
要说毒,什么毒蝎子毒蛇,都毒不过毒妇。马凤仙提议,把药效往反了改,让他泻泻火。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把他的星星之火泡在汪洋大海里,一点火星子都蹦跶不起来!
主意拿定,郑二白提笔,把“狗脊”和“羊霍”都划掉——羊霍,改大黄;狗脊,改泥鳅。余下几味药,都依法炮制。
枸杞,改红枣,反正都是红的;
鹿茸,改蜈蚣;牡蛎,改蚯蚓;牛骨,改鱼骨。
“好,好!”马凤仙拍案叫绝。
龟板膏,改毒蝎子——以毒攻毒。还有杜仲,改川贝;阿胶,改牛黄和冰片……
药理就是,她让他补肾,咱就帮他滋阴;她让他壮阳,咱就帮他泻火,好好泻泻。
喝了关壹红亲手熬的“爱心药”,秦克就拉开了,起初一天三趟,后来一天五六趟。
当然了,毕竟还是伤员,身子弱着呢,切忌弄巧成拙。
好在老郑这几十年的中医没白当,剂量掌握着呢,要他一天拉三趟,就不会拉四趟。
许老吉来看秦克,商量工作,秦克坐在“马桶间”里,一边拉一边商量。
“老许,你在听吗?”秦克拉着肚子,还念念不忘革命工作。
“在呢……”许老吉站在布帘子外头,捏着鼻子。
“对范家烨,你们就束手无策吗?”秦克说。
“你的意思是……”
“除掉他。”
许老吉说:“你去过赫脱路,现在那边每天有特务蹲守。他不是怕我们去,而是就怕我们不去。”
“叛徒一日不除,我们的工作就没法……展开……”
“等你拉完了,我们再商量好不好?”许老吉捂着鼻子。
眼下,采购站就剩秦克、许老吉,加上伙计阿来三个人。秦克来之前,许老吉就得到指示——秦克是领导,得听他的。所以秦克下令了,消灭叛徒,其他的以后再说……拉完了再说!
在许老吉的搀扶下,秦克又去了“马桶间”。
这两天,范太太发现有个算命先生,举着旗幡,戴着墨镜,老在赫脱路上吆喝“看相测字,算命占卦,看风水选阴宅……”,不免动了心。想帮男人算算,也帮自己算算。不过现在除了一家三口,家里还有七十六号派驻的两名特务,屋里一个,外头一个,全天二十四小时,名曰“保护”,其实是想抓住苏北派来的人,还有采购站的漏网分子。
外面的特务依旧扮成擦皮鞋的,摆着摊,不过路人要是想让他给擦擦鞋,立马会遭到白眼,还有“滚开!”的低斥。
范太太跟屋里的特务商量了一下,把那算命的给叫了进来。刚进门,特务就喝令他举起手来,往他身上摸了一通。
“这是做什么呀?”许老吉故作惊慌。
“不好意思,人家是吃这碗饭的……”范太太伸出手来,比划了“枪”。
许老吉恍然大悟:“怪不得,跟外面那位一样,眉宇间有一团煞气!”
范太太端茶,“茶我就不喝了,”许老吉一摆手问,“太太是要算命还是占卦呀?”
“测个字吧。”范太太。
“什么字?”
“我名字叫‘北娟’,先生就帮我测个‘北’字吧。”
“太太,麻烦你写下来。”许老吉说。
范太太拿起纸笔,写了一个斗大的“北”字。
“上南下北,左东右西,”许老吉扶了扶墨镜说起来,“你看这个‘北’字,中间是一条通道,连着南北,南北通畅;而东西两侧给堵死了,既没有通道,也没有门。”
范太太点着头,那特务凑上来听。范家烨站在屋门口也在听。他很谨慎,生人进门,他没有露面。
“你再看这个‘北’字,右边是个匕首的匕字,匕首为何物?刀、凶器也!所以往西有凶险,近期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