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扑不灭的火焰(5)
蒋二盯住蒋三,看了有好几分钟,然后才冷笑了一下,不信任地说:“你是真来了还是假来了?”
蒋三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手枪,搁在桌子上,扭身往椅子上一坐,说:“你看吧,信不信在你!”他故意低下头来,“唉!我当儿的不能让妈跟上我吃苦。”
“那一支呢?双枪手。”
蒋三唉了一声,又把另一支手枪掏出来,也放在桌上。
蒋二盯了蒋三一阵,忽然对两个伪军说:“出去,告诉弟兄们,解散!”
两个伪军出去了。
蒋二走过桌边,把蒋三的两支手枪拿在手中,看了看,教训道:“你早该走这条路,害得我这几个月,跟上你没少吃苦头!”
“这下你该领赏啦!”
“这下你来了,至少总能睡个舒服觉啦!张德功,沏茶。”
张德功进来倒茶。
蒋二说:“去,请中村小队长和林组长来!”
蒋三忙用手挡住,慢慢说:“我看先别忙,咱们弟兄们谈好了再敲锣打鼓也不迟!”
蒋二怀疑地盯着蒋三:“你这是什么意思?”
蒋三说:“为你着想,也免得别人争了这份功劳哇!”
“你倒想得周到!”蒋二不信任地打量着蒋三退到一边。
张德功点起洋蜡,转身走了。蒋三掏出烟袋来正要抽烟,蒋二撕开一包纸烟说:“抽这吧!”
蒋三摇摇头。
蒋二自己抽了一支,自言自语地说:“脾气倒怪!”绕着蒋三走了一圈,故意问,“看你这样子,好像是有任务来的吧?”
蒋三说:“对,你猜对啦!我就是为了放妈出来,这就是任务!”
蒋二呆了一下,见蒋三的神态很镇静,给蒋三倒了一杯茶,又问:“兄弟,你来这里,为什么一下就想通了?”
“这很简单,我不能看着妈受罪,人总不会干没利的事。”
蒋二坐在椅子上,放心地说:“对呀!对呀!我早就说过多少遍了,干八路军有什么出息,图名呢,还是图利?干来干去还不是两手空空。来到这边,用不了几天就能当官发财。”
蒋三叹口气,说:“我哪里能比得上你那偷天换日的本领,一天有三顿饱饭,我就高兴了。”
“这容易,只要能多带点人过来,就是起家的本钱。你手下如今有多少人?能不能都带过来?”蒋二很有兴趣地询问。
蒋三摇摇头:“说不定。”
蒋二的兴致来了,高兴地继续说:“三弟,能带十个八个人,至少也能弄个小队长。你知道,一个小队长,一月就拿三十多元饷;要再能干点,出两趟差,那就说不清了……”
蒋三听着,看看桌子上的钟,时针已指七点。
巍峨的吕梁山,苍茫的山林。落日的余辉收尽了,远远望去,雄伟的山峰,好似剪影似的,贴在西天边上。
八路军一个营长,看了看手表,见时针正指七点。游击队员甲在旁边说:“该动身了。”
营长命令着:“出发!”
隐蔽在树林里、庄稼地里的干部、战士,都钻了出来,整队向山下走去。
夜深了。
蒋二办公室里,烟雾腾腾。蒋二边抽烟,边继续说:“熬上三年二年,兄弟,就凭你这两下子,说不定还要爬到我上头去呢!”
“你说完了?”蒋三反问了一句,慢慢站起来说,“那么你听听我的。道理我也不想和你讲了,讲你也听不进去,今天来只和你谈两件事。第一件,你把妈赶快放了,如果有个三长两短,饶不了你!”
“这还用说?扣起妈就为的是要你过来。第二件呢?”
蒋三说:“我们的队伍要从这里路过,你把岗楼上的人撤回来,让条路!省得动武!”
蒋二突然惊得面色煞白,拍着桌子说:“什么?你是干这事来了?做梦!”
蒋三说:“小声点,你要不照办,那就不客气了!”
蒋二冷笑道:“不要忘了,这是你自投罗网!”说着,一把把蒋三搁在桌子上的手枪抢了过来,对准蒋三道,“你好大的胆子,简直尿到我头上来了!你自找死!”
“怕死就不来了!”蒋三并不惊慌,说着从身上又掏出一支手枪来,对准蒋二说,“乖乖坐下。告诉你,那两支枪里没有撞针!”
蒋二照着蒋三搂了火,手枪只轻轻响了一声。他吓得顿时满头冷汗,把枪扔在桌子上,叹了口气,一屁股坐了下来,拍着自己的脑袋说:“该死!没想到!该死!”
蒋三坐到他身旁,随手把他腰里的枪取了。用手枪对着他,一手指了指电话说:“快,下命令吧!把岗楼里的人撤回来。要不,枪子可不认得人!”
蒋二说:“电话你们天天破坏打不通!”
蒋三说:“打吧!今天通了。”
另一岗楼内,伪军小队长正接着电话:“是,马上把人撤回去!”他放下耳机,自言自语地说,“这是怎回事!?”
众伪军茫然。
月色朦胧,民兵、八路军在据点周围警戒着。空荡荡的太汾公路上,队伍在迅速前进……
东方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远处有鸡鸣声传来。
蒋二垂头丧气,不住嘴地抽烟,烟头扔下一大堆。蜡烛已快烧完了。蒋三紧握着枪,严密地监视着他,继续在说:
“……就这样,你要不照我的话做,将来你可别后悔!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
蒋二完全被征服了,满口答应着:“我一定照办。我一定要将功赎罪。明天我就放妈……”
这时外边鸡又叫了,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
蒋三说:“好啦,送我走吧。不把我好好送出去,你也别想活!”
蒋二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蒋三披了件衣服,用手枪顶着他的腰,身子紧挨着他,一同向外走去。
天刚黎明,伪军们已经起来了。院子里有人在洗脸,有人在刷牙,见他们走出来,都忙着立正。蒋二和蒋三肩并肩地走到门口,站岗的伪军忙敬礼。
走到街上,蒋二低声下气地说:“兄弟,你放了我吧,我以后一定改邪归正。你要我做什么,我一定照办……”
这时正好对面过来一个担水的中年妇女,蒋二猛一下窜到了那个妇女身后,两手抓住那个妇女的肩膀充当挡箭牌,同时大声叫喊道:“快来人啊!捉拿蒋三呀!快啊!”
蒋三想朝他开枪,又怕打伤那个妇女。这时门口的两伪军闻声朝他扑来,院里的伪军也冲了出来。蒋三连忙还了几枪,跑进了旁边一条小巷……
二十四
仁岩南门外的一条土堰下,趴着唐兴庄的几个民兵,焦急地望着堡门。这时仁岩镇内枪声大作,并可隐隐约约听到叫喊抓拿蒋三的声音。
李茂才说:“是不是三哥跑不脱了?”
“我看咱们冲进去吧!”曹铁柱说着要往前冲。
孙振东按住他说:“别着急,等等看。三哥有的是办法。”
仁岩据点一片骚乱。
街上报警哨在“唧唧”地吹着,伪军们慌乱地跑着,射击着……
伪军中队部的大门口。蒋二对另一伙伪军骂道:“妈的,赶快骑上车子追!蒋三跑了砍你们的脑袋!”
这时,蒋三已跳过一堵墙,正碰上张全明骑着自行车从街东过来。一见蒋三忙把车子扔下,说了声:“快跑吧!”急忙掉头走了。
蒋三跑过去跨上自行车,一溜黄尘驰出了南门。
堡门外的土堰上,曹铁柱等人看到蒋三骑着自行车脱了险,都高兴得喜眉笑眼,这时从南门内出来一伙骑自行车追击的伪军,曹铁柱等忙开枪射击。
急雨般的枪弹,射入伪军群中。伪军退了回去。蒋二吼道:“出东门,追!”
公路上。
蒋三骑着自行车在飞快地奔跑,两旁都是低矮的谷田和豆田。他不时回过头来向身后追击的伪军射击。伪军们也骑着车子,继续追击……
蒋三翻过一个小土堰,不慌不忙地下了车子,爬在土堰后,用手枪瞄准追击的敌人。骑自行车的一伙敌人眼看追到跟前了。蒋三举起枪来,照着第一辆车子上的敌人开了一枪。敌人连自行车一块摔倒了,后边的敌人收不住闸,车碰车,人撞人,一霎时,车子和人摔成了一堆,车轮旋转着,摔伤的伪军呻吟着……
蒋三松了一口气,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忽然看到远处又有一批骑马的敌人追来,急忙骑上车子向前驰去。
魏玉梅站在唐兴庄村外面一个高土台上,焦急地向前方的大路上瞭望。忽然看见蒋三骑自行车远远地向这边驰来,随后又见蒋三从车上跳下,把车子往路旁一扔,一头钻进了路东的高粱地。魏玉梅沉思了片刻,随即奔过去,推起自行车,钻进了路西高粱地,顺地畔的一条小路前进……
日本人和伪军的马队、自行车队冲到了高粱地头,停住了。
伪军乙说:“自行车印没有了!”
伪军丙说:“这不是?拐小路了。”
蒋二骑在马上说:“你们几个从这里打枪,其余的跟我来。他飞不了。”
蒋二带着另外几个伪军,顺着旁边一块豆田,奔跑到高粱地那一头。恰巧碰上魏玉梅推着车子,满头大汗从高粱地出来。
蒋二说:“妈的,是你?蒋三在哪里?”
魏玉梅说:“我怎么知道!”
蒋二说:“妈的,你这个臭婊子,捆起来!”
两个日军跳下马来,向魏玉梅扑去……
二十五
阴森漆黑的牢房。
魏玉梅披头散发,鲜血顺嘴流下来,被两个伪军架着推进了牢房。房门“砰”一声关上了。
蒋母蜷曲在墙角里,满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白布衫上印出来好些干血渍。她看见推进来的是玉梅,忙挣扎着爬起来,艰难地爬过去,含着泪把玉梅扶起来。
魏玉梅呻吟着,微微睁眼一看,见是蒋母,立时热泪盈眶说:“妈,我什么也没说,由他们打吧,反正就是这条命!”
蒋母从衣服上扯下一片布来,给玉梅擦血,咬牙切齿地说:“这些狠心的贼,看打成什么样子!比昨天打的还厉害。”
魏玉梅说:“妈,我没和他正式结婚,可我总是他的人了!”
蒋母也哭着说:“不准再说这话了。你是我的好媳妇,是妈的亲闺女!”边说边给玉梅包伤。
二十六
吉田司令的办公室里。满地扔着罐头盒、鸡骨头、各色酒瓶……吉田喝得醺醺大醉,坐在沙发上,正听副官报告。
副官说:“……城西,汾离公路一带,这几天汾阳县游击队的活动很厉害;城北,仁岩一带,蒋三的活动比以前更凶,附近十几个村子的秋粮,也都给他们劫到山上去了。昨天夜里,蒋三还摸进了裴家会据点,皇军伤亡各一人、皇协军伤四人,刘中队长左腿负重伤。还有……”
吉田忿怒地站起来吼道:“滚,滚,混蛋!”
副官吓得退了出去。吉田拍着头在室内走来走去,自言自语:
“蒋三,蒋三……蒋二,饭桶!”一脚踢翻了椅子,走到翻译官面前,“打电话找蒋二来!”
仁岩。蒋二办公室里。满地扔着空酒瓶、罐头盒、鸡骨头……蒋二喝得醺醺大醉,在室内乱踱,向林二丑道:“吉田司令限了一个月,收拾不了蒋三,就要我的好看!笑什么,我倒霉你也空过不去。妈的,这个混蛋老三!”说着,一脚踢翻了只椅子。
林二丑说:“要抓蒋三我看不难……”
蒋二无可奈何地说:“我说你给咱想点高明的办法,不要他妈的周瑜定计,气死人!”
林二丑胸有成竹地说:“好,把你妈和魏玉梅放回去!”
“放回去!?”
林二丑肯定地说:“是的,你要明白,抓麻雀还要撒把米哩!你把他的亲的近的都扣起来,他还回村里做什么?我是说放回你母亲和魏玉梅,他一定要回来看,我们就来个……”说着,用两臂做了个合围的姿势,“怎么样?”
蒋二说:“好是好,靠谁通消息?”
林二丑说:“我早安排好了,只要一看见唐兴庄房顶上有灯光,我们就去包围村子!”说着,把头伸向门外喊道,“进来!”门外,王立清的老婆应声而入。
二十七
唐兴庄村,深秋的夜晚。
曹铁柱等八九个民兵,推着自行车,走进一座四合院的正房里。看样子像刚刚活动回来,有的趴到水缸上喝水,有的累得往床上一躺。
蒋三最后进来说:“先烧点水,大家喝一喝,洗洗脸,然后赶快吃饭。我先回家去看看,据点里把我妈和玉梅都放回来了!”
李茂才说:“不知道敌人又弄什么把戏!”
孙振东说:“他狗日的抓不住三哥,不放老太太也不行,关着还得天天管饭!”
民兵甲问:“三哥,是不是今夜王政委带上队伍来?”
蒋三说:“信上说今夜来。老曹,先往村口派两个哨!”
孙振东见蒋三披着棉袄出去了,说道:“我也回家转一遭去,让我老婆给咱们搞点面,美美吃上一顿。”
民兵乙打趣道:“算啦,想老婆就说想老婆的话,别说那些好听的。”
人们都笑了。
曹铁柱向炕上躺着的人喊道:“二保,你和小五先到村口上放哨去。”
二保和小五揉着困倦的眼睛,背起枪走了。
半夜了。
村子里很静,半个月亮清冷地挂在天空。街道上,秋风扫着落叶,一片萧条。这时,王立清的老婆,正爬在她家房顶上向民兵住的大院里张望。
当她看见蒋三披着棉袄走出来,一直向着街东头,走进了他家院里的时候,脸上浮起了两丝阴险的笑纹。顺手拿起手电向仁岩镇方向晃了几晃。
混乱的敌军行列,黑压压一片,向村子包围过来,蒋二骑了一匹洋马鞭打着奔跑……
蒋母家中。蒋三含着泪,察看蒋母的伤。
玉梅忍着伤痛说:“不要紧,只要你平安,我们就放心了!”
蒋母说:“三儿,你可千万想个法,把那狼心狗肺的东西给我除灭了!”
蒋三说:“妈,总有那么一天!敌人突然把你们放回来,这不知道又玩什么把戏哩!”
蒋母说:“他们没有从我们俩嘴里问出一句好话,他能有什么把戏!”
蒋三说:“那可说不定,林二丑狗家伙鬼得很!不过不怕他,我们村村都有人了!”
玉梅问:“九支社也组织起民兵了?”
蒋三点头说:“连古贤庄也发展了十来个民兵,这几个月就忙这事!”
蒋五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蒋三问:“有情况?”
蒋五说:“我们放哨看见有手电光,还听见有马蹄子声音!”
蒋三说:“你快去告诉同志们,马上准备出发。”
蒋五应声急忙走了。
蒋三说:“我走了,也许后天夜里才能回来。”
四合院的正房里。民兵们还没有睡。
曹铁柱等八九个民兵,正挤在锅台上吃红薯。
蒋三推门进来,着急地说:“同志们!马上出发!”
民兵们都急忙背起枪,齐声问道:“有情况?”
蒋三说:“同志们,我们得赶快走,要不可能被包围。”
孙振东挑了一大块红薯说:“三哥,给你这块。吃完咱们就走。”
民兵二保慌慌张张冲了进来:“三……三哥,敌人。”
蒋三问:“在哪里?”
民兵二保说:“村边上。快,快走吧!”
不等蒋三说话,民兵们都忙乱起来了。
蒋三边开门,边说:“快走,一个跟一个。”
这时孙振东老婆端着面进来说:“大门外有敌人了!”
蒋三说:“快上房!”
二十八
战斗在激烈进行着,敌人包围了民兵们的院子,机关枪步枪打得像过旧年放鞭炮一样。
民兵们占的是一座高大的四合院,四面不挨邻居,房子的后墙都很高,墙头上有很多小垛口。他们就趴在这些垛口后边向外射击。蒋三从这个房顶爬到那个房顶,不住地嘱咐大家:“沉住气,不瞄准不要乱开枪!”
蒋三爬到大门洞顶上,这里是敌人攻击最激烈的地方,敌人在街道对面的房顶上,架着两挺机关枪,不断向这里射击,打得墙头上的砖碎裂开来,向四面飞溅。趴在这里的几个民兵,简直抬不起头来。地上的敌人,抬着很粗的木桩,在强大的火力掩护下,一次又一次地跑过来撞击大门,但是一次又一次都被民兵们的手榴弹打垮了。
当蒋三爬过来的时候,敌人的机关枪打得正猛烈,蒋三瞄准打了一枪,左边的一挺机关枪哑了,射手顺瓦垄滚了下去。第二枪,右边的一挺也不响了,射手说着日本话也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