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江湖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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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负肴归偏院,出厅夜下谈

聂戎青听了我的话略微顿了顿,对他而言哪个更重要已经写在了他的脸上:“你以为,单凭一个落寒烟,颍川落家就会收手吗?”

我笑了笑,略带玩笑地向他反问道:“前辈如何会以为,就只有仅仅一个落寒烟在我们手上?”

我在赌,赌他们的联盟并非那么坚不可破;聂戎青竟然会用暮沅门威胁我,说明他没想到自己会到这一步。

此时此刻,不能给聂戎青机会反问我什么:“快到吃饭的时辰了,您尚且披着这层皮,还是回去好好安顿一下宾客吧。”

我说完了最后那几句话转身就走,不愿意再多和聂戎青有交流,哪怕再多一刻。

从凉亭回偏院去吃饭,还是要走一段路的,只是看样子这条路少有人走,连这路上的落叶也够铺路。

但我这一路细看这云山院里的草木,却发现这几日应该有刻意修剪过。

麝杨,雀尾松,马鞍草……

我一边留心着这些有明显修剪痕迹的草木,按理说这条路上既然有人来修剪,就不该没有扫地的道理。

“素玉?”

我正俯着身子在看那边上的草木,听见有人叫我,猛地一抬头:“洪尘昃?”

洪尘昃一脸的窘迫,连忙分辩着什么一般:“我走着走着就走到这来了。”

我看着洪尘昃这样子,嘴角不自觉地要勾起来:“在云山院迷路,你也是头一个。”

洪尘昃干咳了两声,一脸无奈而又带着些请求地看着我。我没有跟洪尘昃多说什么,他自然也知道跟着我走就好了。

到了有戏台子的那快地方,这已经把桌子都拼好了,上菜添饭的。这饭菜看着似乎没问题,难道是我小心错了地方?

我抬眼去看了看聂戎青,他虽然看似在招待众人,但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瞟,他分明已经开始在我身上动脑筋,不可能现在还不动手才对。

聂戎青,在看什么呢?

这一大桌人倒真是除了周子甚,再没有别的让我没胃口的人了,这聂戎青竟然把我们放到一桌,是为了下毒方便些吗?

我拿了碗筷站起身抬手夹菜,刚坐下准备吃,却闻着这碗筷上有丝丝缕缕的香味,我再抬眼看了看桌上的菜品……

聂戎青,这么大手笔,这样的剂量别说是三天,就是三顿饭也足够让人内力全失了。如果真的照这样吃三天,只怕想保命都难。

而配制解药所要的药材,正是那条路上被修剪过的那些药材。

我直接把碗筷放在了桌上,这样的饭菜如果吃下去容易,想吐出来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如果是聂戎青要这些东西,大可以不必欲盖弥彰地把路上弄成那个样子,可是除了聂戎青还会有谁呢?

不愿意再多想了,站起身转身就走,我才不想管那肿了脸的周子甚在叫嚣些什么,但凡有脑子的都知道这饭菜是不能吃的了。

我回了偏院,坐在门口的廊边看着屋檐上的飞角嘲风,阳光还是太亮了,以至于那些影子的颜色那么浓。这云山院里,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我没有想太多的东西,着实没那个时间,因为顾濛沉来了。

“不吃不喝,你怎么熬的过三天?”

我坐在廊上,看着顾濛沉一步步走到我身边来坐下,纵是这似笑非笑的神色,也让人玩笑不起来。

顾濛沉见我不说话,大概也知道我在烦些什么,便抬手拍了拍我肩头,也没多说别的什么,沉默了半晌才道:“借双鸳一用。”

我抬眼去看着顾濛沉,之前双鸳令给他都不要,这会子来借,莫不是慕琮筠出了什么事不成:“不是不知道他到哪了吗?”

“所以才要双鸳。”

顾濛沉,竟打算要拿我的双鸳去找人,他慕琮筠有什么好找的:“我的双鸳可不喜欢你。”

“那你呢?”

我话刚完顾濛沉就问了这么一句,冷不丁得我还正要答什么:“我……”刚说到这,便才想到这家伙满嘴的不正经,再看他勾起的嘴角,忍不得白了他一眼,“顾公子,请自重。”

“你连苏少岭都叫梅郎,怎么到我这还是公子公子的不离口。”

感情顾濛沉还在计较这个,听着他这么酸的话,再看看他这一脸不乐意的样子,我竟是忍不住笑了:“顾大公子,我和梅郎认识少说也有五年了,人家可比你正经多了。”

“哦?正经的能让你开心?”顾濛沉看着我,玩笑道。

顾濛沉一脸的玩笑,偏这双眼里的情义又丝毫都不像在玩笑,顾濛沉啊顾濛沉,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

我只抬手从怀里取了双鸳令递给了顾濛沉,随口道:“赶紧办正事去。”

“你不同去?”

我摇摇头,陈功赦和慕琮筠两个大男人真的没什么值得担心的。等会趁着他们都在吃饭喝茶说闲话的功夫,我还是再去一趟西院密室的好,反正又不指望云山院再让我吃一顿正常的饭菜。

而至于顾濛沉要去找他好兄弟,双鸳借了,他自己去就是了。

“好好睡一觉?”

顾濛沉略带担心地看着我,我只扯了扯嘴角,点点头。不是我有意想骗他,而是我不确定幻境的事能不能全都告诉他。

我的幻境不止一次在东溪谷家,就算找不到那东西,我也想知道我和谷家到底有什么关系。

“那,你好好休息。”顾濛沉当真信了我会回房睡觉吗,也是,他今天看见我困成那样,应该会信的。

“赶紧去吧。”我当然知道顾濛沉的担心不无道理,但被他那双眼睛看着,真的有想要一直沉溺下去的冲动。

现在催着顾濛沉走,或许,才是对的。

看着顾濛沉离开,阳光洒在他的发梢衣角,分明是还留有炎热的天气,却怎么会在这一瞬间觉得苍凉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顾濛沉的身影很熟悉,他在的时候能让人没由头地安心,是不是在幻境里,也能找到原因呢?

坐在廊边发了会呆,看日头一点点沉下去,也不知道顾濛沉有没有被双鸳给摔下来,不过……双鸳,脾气还是挺好的,应该,会安全地把他们带回来的吧?

我站起身抬脚走开,一路几乎绕了大半个云山院。

院子里几乎都没什么人走动,想来该聊天的聊天该睡觉的睡觉去了。

西院,还是空无一人。就算这同盟会上宾客众多,我可不觉得这门口的空地应该空得连根头发都看不见,不过,这倒是不与我相干。

这茶厅,怎么又不一样了?尤其是这次,连那高凳花瓶也一并没了。

按理说密室机关就在那个位置,总不至于说能把机关变没了吧?

我走到原本那高凳的地方,脚刚踩到那块地方,从墙上雕刻的兽首嘴里吐出了出毒针来,我连忙闪开。

定睛一看看这茶厅四周,哪是什么茶厅,分明就是个洞穴,这四处都是睚眦的雕像。

睚眦,龙生第二子,嗜杀好斗。

一连几次三番地躲过了各处飞出的毒针,这是怎么回事,只怕再照这么下去,不是被毒死,就是被累死了。

正想着,左右两边的睚眦之首就又不安分了,我赶紧踢腿借力飞身空翻着躲过,罢了,先退出去再说。

我回到地上脚下一点,便一直往后滑着退出了茶厅。

该死,难道不带一个人,就连密室都打不开吗?

这是什么东西,搞的什么鬼?

我正恼怒着转身要走,却发现天已经黑了。

这,怎么可能?难道说这茶厅里的时间还能与外头不一样?

我再转头往那茶厅里看了一眼,分明就是当时与洪尘昃一起来时的那个茶厅……

那我刚刚所到的地方,是哪?

罢了,先回偏院去休息吧,前几日没得睡个囫囵觉,接下来的几天没吃没喝,只怕就更难过了。

武林同盟会都是连着三天,这才是第一天晚上,看样子这日子是真的不好过。

我只得一边想着这几天的事,一边随意地走着。

虽想去院中云山派那些老家伙议事的地方看看,万一能知道些什么,但师父再三叮嘱要收敛些性子,别惹麻烦,我也只得自己在院子里瞎琢磨。

“素玉。”

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又走到了这凉亭边,听见人叫我才抬了头:“小无羁子?”

“看样子,你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小无羁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他,与当年的萧遥,的确有几分神似。

我勾了勾嘴角,其实说“无羁子”这三个字,我还真不想随便叫:“谁让你得你师父真传,大家也就只记得这么叫你了。”

这家伙,明明奉承话听着格外受用,却还要开口说一句:“我可不觉得,这是你说出来的话。”只听他顿了顿,又开口道,“林娱归。”

“清晖能娱人,游子憺忘归。”萧遥最喜欢谢灵运的诗,当初也是他教我的诗书,只是没想到他还会给徒弟改名字。

“素玉姑娘倒是个明白人。”林娱归点了点头,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我的反应。

“本名呢?”

“你怎知道这不是本名?”

“你这名字,一听就是你师父的手笔。”

林娱归听我说完,笑道:“师父临终时跟我说,此生知音唯素玉,没想到是真的。”

尽管听林娱归说“师父”两个字真的挺奇怪的,我记着那时候的林娱归和萧遥以兄弟相称的。

不过,萧遥真说此生知己唯我吗,可我并不觉得自己多了解他。

只是萧遥这“知己”二字,倒真似是有千斤重压在心头,沉重得让我不敢再去想那张脸。

两年前我最后一次在“云深不知”见到萧遥,那把流霞沽水枪还熠熠生辉,也是那时候第一次见到林娱归。

却没想到短短两年,物是,人非。

想到这,我却不得不低沉下来,月色如水,一如往昔。

前辈说我是此生唯一知己,我却连他是几时离开的都不知道:“萧遥,到底是什么时候去的?”

“去年的腊月二十,在叶栖木落院中的梅树边。”

腊月二十,叶栖木落,我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压抑着心里涌动的那些情绪,说起当初的事:鸟鸣识夜栖,木落知风发。那时候,还是我说把‘夜色’的‘夜’改成‘落叶’的‘叶’字,方不负这山水之中的世外仙源……

萧遥前辈虽说是前辈,但其实算来去年也就刚过了而立之年,比起我们其实并未大多少,但关于他的离世,我却是到如今,半年多了,才知道确切时间。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师父没有说,但看着,像是与生俱来的毒。”

与生俱来的毒吗……

我倒是听萧遥前辈提起过,十二年前回雁堂那场大火中,他也参与了去救谷家人的事,那时候受了伤。

据说那伤,十二年后会复发,届时很可能会丢了性命。

那时,我原以为萧遥前辈是在开玩笑,哪有这样的伤,十二年复发,可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