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棋高一手2
曾也自嘲似的笑，苏林从没看过他这样，不禁有些害怕。
苏林：“哥哥，你怎么了？”
曾也看着她，又好像没看着她。
他淡淡道：“没事。”
“殿下。”
“怎么？”
曾也叹了一口气，“是我输了，把她送走吧。”
咲夜平静地看着他，朝曾亦使了个眼色。
曾亦点了点头。
苏林完全搞不清状况，往后缩道：“你干什么？”
曾亦温和道：“没事的，过来。”
苏林不信任他，于是看了眼曾也，见他点头道：“乖，跟他去吧。我待会儿去找你。”
“真的？”
“嗯。”
苏林得了保证，高高兴兴跟着曾亦走了。
最后还不忘回头看曾也一眼，朝他笑了笑。
曾也见了也难得地扬起嘴角。
女孩儿慢慢消失在门口，曾也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迷茫而怅惘。
咲夜撤去异能，曾也好奇道：“不知殿下究竟发现了什么？”
咲夜闻声笑了笑。
“薛佳宁以为你对苏林动了情。可曾也，你对苏林的不是爱，而是羡慕。精明如你，竟羡慕一个傻子。”
“羡慕...吗？”他低声道，像是在问他自己。
他突然恍然，“原来如此。”
她慵懒地靠在一旁，继续道：“大概是傻人有傻福吧，苏林心如孩童，但这在你眼里估计是被看成其他东西了吧？”
“是。”
他爽快地承认了。
“洁白、光明、温暖。都是那里没有的东西，第一次见到就移不开眼了。真的很有诱惑力。”
曾也抬起头，神态温柔地看向咲夜，仿佛想到了什么美丽的画面。
“只不过是一颗糖，她眼里就能溢出好像一辈子的幸福。殿下，我那个时候相信，人最想抓住的是自己没有的东西，鲛人也不例外。”
想到第一次见到苏林的场景，他也好像看到了自己内心的渴求。
咲夜：“然后，你就被薛佳宁给威胁了？”
曾也摇摇头，“假的，陪他们演演戏罢了。一个人我还是保得住的。”
咲夜回忆了下，道：“里层的拍卖间里，好像有五分之二是和杜家有关的人吧？”
“殿下猜的不错。”
曾也负手道：“杜家虽势大，但军方也不会由着他来。军方最近的动作，殿下恐怕还不知道吧？”
咲夜看向他，“说下去。”
“就在这几个月，军方暗中整合了军队。”
“整合军队？”
军方与他们近四十年来都没有过大动静，怎么会突然间整合军队？
她眼里闪烁了下，随即哼出一声冷笑。
曾也知道她是想到了，点了点头，“殿下很聪明。”
“这还用你说？”
曾也愣了愣。
该说自恋还是自信呢？这点和主上真像。
咲夜：“首脑选举，军力整合。军方这是要肃清内部了。杜家？啧啧，太碍眼了，自然留不得。”
她笑看着曾也，“你拍卖场的几波爆炸，一波是左逸干的，后面的是军方做的。为的是把杜家的后路断绝了，孤立无援的杜家又能有多大作为？”
所以左逸、白雨身上的监控器是为了避开他们？
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军方的内斗，传出去可就不好听了。
“至于这消息嘛……”
她看向曾也，扬了下头，“自然是你透露给他们的。”
曾也：“不错。军方内斗，我去浇层油，何乐而不为？”
“真是损人不利己。”咲夜摇头道。
“这么做之后，军方是绝不会承认他们做的事的。你对外放出消息，让军方知道这里有能量石，故意让白雨他们带走狂化的红叶。”
“红叶出去杀了人，军方便可以把一切推倒鲛人身上。一切都按照你的计划，军方紧接着就有了针对鲛人的理由。是你一步步设计，把鲛人逼到不得不迎战准备的地步。”
曾也笑出声，其意思不言而喻。
咲夜都说对了。
她继续道：“一旦鲛人开始准备，军方绝不会没有动静。如果鲛人不准备，军方也会先发制人。看似两种选择，其实根本没有区别。”
她走近曾也，“你将鲛人逼到风口浪尖上，就是为了与人类开战？我不懂，你就这么肯定鲛人能赢？而战后，你就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
曾也对上她的眼睛，肯定道：“鲛人能赢。”
“哦？”
曾也：“至于战后...无论怎样，都不会比现在更差。”
咲夜偏头支着下巴，“你想要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样的？”
“我...”
咲夜讥笑了声，“像苏林那样的？”
曾也笑了笑，抬头看向她，“殿下...”
她摇摇头，惋惜道：“曾也，你是不是忘了？我们鲛人在某种意义上是‘缺心眼儿’啊。”
鲛人读不懂心，亦没有心。
曾也不吭声。
咲夜道：“你羡慕苏林？呵，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苏林是个傻子，给颗糖就满足了。曾也，我给你颗糖，你会觉得满足吗？”
曾也不会觉得满足，他不是苏林那个小傻子，给他一整车的糖他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可是，他羡慕苏林眼里的幸福，而他大概永远感受不到什么叫满足。
咲夜俯视他道：“懂了吗？你想的和苏林想的根本不一样。你想的未来，真的会是你想要的吗？做了这么多无用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曾也。”
“殿下您一出生就高高在上，怎么会知道我的想法。”曾也卸掉浑身的力气，坐倒在地上。“我知心里有想要的东西，我知道。”
“你知道？”咲夜步步紧逼，“那你说来听听？你想要的光明是什么？你想要的未来又是什么？”
“我，我...”心里有一团挥不开的灰雾，而他想要的东西就在里面，但他能感受到的也仅仅只是一抹模糊的憧憬罢了。
鲛人没有一颗完整的心，像造物主手中一件高能的残次品。
“人者多欲，其性尚私。多欲则贪，尚私则枉，其罪遂生。”
咲夜淡淡道，曾也抬头愣愣地看向她。
这话她刚才也说过。
咲夜道：“人性贪婪、枉私，因为这两点所以会犯下过错。曾也，你贪婪奢望，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何其可悲。”
曾也被人戳着内心最隐秘的地方，不禁握紧手。
咲夜看着他，一步步摧毁他的坚持。
继续不紧不慢道：“你因一己之私，不择手段，却终究只能是一场空，何其可怜。”
“住口！”
他暴起，无数道风刃从他身体里向外爆出。
而咲夜的声音就如催命的符咒，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你得不到你要的未来，也改变不了你厌恶的过去，你永远也走不出这个自己制造迷宫，何其可笑！”
“你住口！！同为鲛人，你和我又有什么不一样！”
他身上迅速爆出青色的鳞片，两颊幻化出藏青色的尖角腮鳍，双手化为利爪，疯了一般扑向咲夜。
曾也狂化。
她的目的达到了。
那她，就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黑色的荆棘迅速缠上她的右手，宛如长剑一般刺向曾也的心脏。
顿时，他胸口绽开一朵巨大的血花，浓稠的血液从穿透的荆棘顶端滴落在黑色的铺砖上。
曾也不相信地低头看向穿透胸前的荆棘，身体挂在半空中呕出一口鲜血。
“你...”
咲夜抬起头，眼神冷若冰霜，没有一丝动摇。
她缓缓开口，给曾也最后一击。
“苏林等不到你，你骗人，亦骗己。还有——”
咲夜将荆棘化成的剑往前递了递，“我们不一样，我永远也不会变成你这样。”
他瞪大双眼，气急攻心，最终无力地垂下手。
整个身子在空中轻轻晃荡着。
曾也已死，一切尘埃落定。
“殿下。”
曾亦走进来。
他看了他哥哥一眼，眼里没有波澜。
咲夜撤回手，曾也的尸体被甩到一边。
她问：“我杀了你哥，恨么？”
曾亦摇摇头，“臣，不知道。”
咲夜抬头，闭上眼，心里笑道：“是了，七情六欲什么的他们不懂啊。”
“算了。苏林怎么样了？”
曾亦答道：“记忆删除了，她不会记得有关我哥的任何事。”
“傻人有傻福，她这样...也好。”
咲夜叹道：“你哥精明一世又不可一世，你可别学他。”
“臣明白。”
咲夜停在门口，“现在起，你便是九间殿第五席，把你哥的烂摊子收拾好。”
曾亦：“是。”
“至于你哥...”咲夜往里面看了一眼后转身道：“随你的便吧。”
“是。”
外面的雨还在下。
咲夜抬头望了眼天，手中的荆棘幻化成一把黑色的伞。
她没有犹豫地踏进雨里，渐渐走远。
咲夜回到深海，先去了王宫。
吕厌看到咲夜很是开心，“事情办完了？”
“嗯。第五席的空缺让曾亦填上了。”
吕厌抬眸看了她一眼，“曾也没带回来？”
咲夜不语。
吕厌道：“你杀了？”
“嗯。”
“准备怎么和九殿交代？”
“九殿之人狂化，他们还有脸了？”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不愧是他女儿，坑人技术了得！
“怎么？不开心？”
咲夜：“没有。”
吕厌摸摸她的头，“不开心就出去玩玩儿，散散心。”
“真的没事。”
她转身离开，吕厌在后面道：“有事，出去散散心。”
咲夜想了想，最终停下来，转身点了下头。“我考虑一下。”
嗯？
吕厌茫然，这丫头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
咲夜来到宝石海，目光落在一朵并蒂宝石花上。
“我和妹妹都很崇拜您！”
她垂下眸，弯腰折下那朵花。
两花并蒂，一大一小。
大的那朵将小的掩在身下，仿佛紧紧保护着一般。
她用手指戳了戳花瓣，“回来了？我来兑现承诺了。”
她拿着花坐在月崖上。
身后响起脚步声，还有熟悉的晶体相撞的声音。
她怔了下，回头看了过去。
“笑夜殿下，您来了？”
不是记忆里的气喘吁吁的出场模样。
咲夜微微垂下眸，眼神好像有点失望。
“殿下？”
年轻的女子喊道。
咲夜：“听说朱砂的女儿继承了族长的位子。你是他的女儿？”
“是。”
“叫什么名字？”
“珊瑚。”
咲夜单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月亮。
叹道：“你们父女都有这个习惯么？你父亲也每次都要上来。”
还总是气喘吁吁的，不上来不就好了吗？
以后，倒是见不到他气喘吁吁的了……
咲夜垂下眸。
“你上来又是要做什么？”
珊瑚道：“父亲说过，如果殿下来月崖上赏月，就一定要上来。”
“为什么？”
珊瑚犹豫了下，道：“因为这样，您就不是一个人了。”
空气中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停顿，冷冷的月光落下。
咲夜：“行了，你下去吧。”
“可是...”
咲夜转身扬起嘴角，幽蓝的月光以及剔透的宝石花都没有她这一笑来的醉人。
“下次吧，希望下次能见到你。”
珊瑚看呆了，点了几下头。
呆呆地下去了。
月崖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她手中捻着的宝石花。
周身洒满月光。
身后空荡荡一片。
仿佛那个话多啰嗦的老族长又气喘吁吁地跑上来，站在她身后。
笑呵呵喊她：“殿下。”
咲夜嘴角扬起一丝浅笑，眸子里映着宝石花的影子。
心口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鲛人啊，是不懂感情的，她现在这样究竟算什么？
“老族长，你还真是爱多管闲事。”
咲夜嗔道。
“管都管了，那就管到底嘛……”
语气里有三分怀念，剩余的都是寂寞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