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92. 荒原天可汗
宴席上酒足饭饱，大首领又谈到了心心念念的事。这一次不是唱歌，而是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
“无边无际的荒原是我们的家，天幕下的四野是我们的整个世界，部族的历史靠着一代一代的人口述。我今天给你们讲的，都是我儿时从长辈的口中听到的。”
族人们安静下来，聚在一起听大首领的口述。孩子们图新鲜，老人们则一字一句细细回味，至于那些年轻人，尽管已经听了千百遍，仍然愿意再听一遍。
“我们荒原上四百个大小部落、四万个氏族、四百万的子民，都有一个共同的父亲。我们全都是血脉相通的兄弟姐妹。”
没有人真正数过荒原上多少部族，当族人形容一个特别大的数字，就会用“四十”，就是手脚并用也数不清的意思。说起来可笑，一个人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生出四百万的子孙啊！加兰德一直都觉得这个故事非常离谱。
“我们的祖先来自于天神子嗣的氏族——‘黄金家族’。他流淌着半人、半神的血，拥有神的体魄和智慧。他在的时候，率领着七十二个子孙的黄金后裔踏平了荒原，战胜了所有的敌人、也扛过了各种天灾，最后找到水草丰美的地方定居，使他的血脉繁衍生息。”
这也是令加兰德倍感困惑的说法。既然说这个人是荒原部族唯一的祖先，那他的敌人又是从哪来的？在有人出现以前，荒原上还有别的“人”？
“我们的祖先活了三百岁，为我们打下这片天地。他的子孙遍布荒原，数量难以计量，或许就像天上的繁星那么多。只可惜……”大首领话锋一转，又难过起来。
“随着祖先的离去，子孙传承的力量越来越稀薄，天神的血脉逐渐归于沉寂。之后的千百年来，荒原上虽然诞生了无数可歌可泣的英雄，却再也没有一个一统荒原诸部的大首领。”
“渐渐地、荒原上的子孙忘记了自己的来路，他们不再信奉神明，沉溺于声色犬马的享乐，不再传承部族的历史，连自己原本的语言都变得支离破碎。部族之间为了争抢水源和牧场，彼此征伐、互相杀戮，血脉兄弟反目成仇……”
众人低头默哀了片刻，大首领又振奋起来。
“直到有一天，天降祥瑞！天边有五彩云霞，百花绽放、百鸟归巢，地上的走兽无不前来贺喜。原来是沉寂千百年的黄金家族诞生出一位圣人！一个重新统一荒原的人！”
族人们格外振奋，大家都在等着这句话。
“所有大首领的大首领、所有可汗的可汗，天底下最高的荣耀归属于他，他是天子、天底下唯一的大可汗——天可汗！”
说到“可汗”，首领不得不向所有人解释。可汗是荒原上的统治者，他的地位比部族首领还要高。像他们居住的这个地方，水草丰美，有雪山和神鹿，被称为“布兰塔拉”，就有一位最高的统治者“塔拉汗”。他住在遥远的城池，反正加兰德从没见过。即便是族中的长辈，有生之年也仅仅见过一两次。
而所谓的“天可汗”，则是地位最高的可汗，“所有可汗的可汗”。历史上仅仅昙花一现的人物，一个人统治了整个荒原。接下来的故事加兰德则耳熟能详了。关于他的身世、关于他的母亲，全部与这位“天可汗”的征途紧密相连。
三十年前天可汗挥军西征，以他所居住的“天都”为起点，逐个征伐、吞并荒原诸部。一个一个部族臣服于他，最终成为他军队的一部分。
浩浩荡荡的大军历经十余年的征战，荒原上的族群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所向披靡，能够摧毁任何胆敢阻挡他们的力量，直到他们走到临近埃塞斯的地方。
“可惜天神的子嗣、所有可汗的可汗，我们至高无上的天子，突然暴病，停止了征程。他倒下以后，不得不返回天都疗养。失去了他的指挥，我们荒原诸部成了无首的群龙，很快又恢复到毫无秩序的状态。”
大首领在感怀天可汗的怅然离去，加兰德却在哀伤自己父亲和母亲之间无法存续的恋情。因为一场不义征伐，他们相遇、相知，又成为恋人，这值得庆幸吗？可是如果没有这一切，便永远不会有“加兰德”的降生。
“关于天可汗的情况，你们或许还不知道。从东边城池过来的商队带来了云上天城的消息。”故事意犹未尽，扎卡力却有些话要补充。
“天城？”
“就是天可汗的城池啊！哈哈哈，天可汗的居所。建在雪山上，一座纯白的石城。”扎卡力笑着解释。
加兰德难以想象那种情景，他以前都不知道游牧部族也有城池，还以为荒原上所有人都是傍水草而居的。
“你这人一辈子独来独往，对荒原的部族简直一无所知。”
这倒是。加兰德很清楚如何在这荒芜的地方生存。头顶上的天，是他唯一的主宰。
“商队来往于各个部族之间，他们从东到西走一趟就是五年。所谓最新消息，也是好几年以前的消息了。”扎卡力继续说。
“天可汗……早已重病不治，回到长生天了。”
“什么？！”
族人们全都错愕不已，大首领一声嗟叹，狠狠锤打着自己的胸口。
“唉，我的天呐——！”
大首领从来都是慷慨激昂地勉励大家：“天可汗很快就要痊愈，重回故地，继续征程！你们作为部族的勇士，绝对不要让他失望啊！”
加兰德曾经也是为了这个信念活着的。当他对生活中无尽的重压感到绝望的时候，就想一想：“一定要成为最优秀的战士，因为还有一份光荣的使命在等待着我！”
每次看到族人武艺荒废，他也会跟着着急：“要是天可汗突然回来了，你们怎么来得及训练呢！”
“那就……什么都没有了吗？”他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这是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其实天子返回天都没多久便驾崩了。后来天都曾陷入混乱，无暇顾及诸部，消息一直没有传出来。直到最近趋于稳定后，才重新与外界取得联系。”
“哦……”
“大约五年前天可汗的次子继承了汗位，如今已经重新掌握了天都的权力。”
“那新可汗还会继续征战吗？”
“会啊——！”扎卡力想当然地回答。
“他的权力刚刚稳固，就已经开始联络四方。待到诸部重新归顺，又会形成横扫荒原的大军。”
“嗯，是啊！我们也应该尽快联合其他的部族，整备军队迎接新的可汗。啊……我等了一生，终于可以在有生之年重见昔日的景象！”大首领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