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4章 他打量着她, 几乎引起对方的不安-8
休门的研究室是一栋带阁楼的三层楼,位于亦卢市的北郊,院子里栽种着一棵树龄不短的亦兰树,窗外是安静的街道,能看见远方亦岭的余脉,山坡上的蜿蜒小路在树叶间若隐若现,同样若隐若现的还有那里的几栋坡屋顶的房子。休门很久没有看到那里亮起灯光了,他能想象出房前的门廊上堆积着风吹来的落叶,他的心里怀有同样的萧瑟。
爱耐从最靠墙边的那排实验台后边露出脸来,额头上写着不解,“优尼奥的群体感应还是无法被电子模拟器再现出来。”她对休门说。她因为留下来处理优尼奥海洋实验相关的收尾的事情,比休门晚回亦卢了几天,脸明显地被索斯的阳光晒黑了。
休门向那个实验台走了过去,使用电子模拟器进行模拟的目的与确定优尼奥的碳吸收效率有关。台面上的反应皿里显示出泛着荧光的波纹,这是群体感应仍在持续的标志,而设定为与实验同步的电子模拟器上却毫无反应。这种现象以前从没有出现过,似乎在暗示着优尼奥的群体感应源于与已知不同的机制。
“有新的晶体子谱生成吗?”他问爱耐。
“没有,不过图像识别出的峰值相位与它的平均值吻合得很好。”
“也许是优尼奥最新变异的结果。”
自从索斯海的实验失败之后,优尼奥变得更加奇异。这个问题很快就不再是问题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休门接到了优尼奥研究项目终止的通知,因为没有通过新的生态评估。
休门在日后总结优尼奥项目的报告中写道,“如果没有发生这次的索斯海事故,没有造成担心的放大,那么生态评估是不是会像我们预期的那样得到顺利的通过?我对此不能完全肯定,可能需要修改或者补充材料,通常都是这样做的,但应该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提前终止。出现这种结果的原因在于,人们不再相信优尼奥奇特的性质,就像不相信在气候变化问题无法挽回的临界点到来时,有人会为今天发生的一切懊悔。”
这段文字表明了他绝望的心情,优尼奥项目的存在几乎是让他对气候问题抱有信心的最后一个理由。爱耐也因此不得不结束了在休门研究室的工作,没有再出现在那个实验台的后边,但是她的名字在不久之后被一个不速之客重新提起。
*
那个来客站在休门研究室的门口,身材不高,脸型瘦长,他把浅黄色的亚麻毡帽从头上摘下来,在手里转了几圈,让里边的空气跟着翻了几个筋斗。
“请问是休门先生吗?”他面无表情地问,眼睛不看休门,而是四处打量着实验室里的一切。
“我是。”休门走了过去。
那个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带褶的名片递给他,上边写着麦迪探长。
休门不由得担心了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休门请麦迪进来,在椭圆形的桌子旁边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
“我看不懂你房间里的这些东西。”麦迪没头没脑地说。
“这只是一间普通的研究室。”休门没有多说,等着麦迪说明来意。
麦迪含义不明地哼了一声,把帽子放在桌面上,“你认识一位叫做爱耐的女士吗?”
他的来访与她有关?休门愣了一下,“认识,她在这里工作过一段时间,不过现在已经辞职了。”
“她辞职之后与你联系过吗?”
“没有。发生了什么事?”
“她失踪了。”麦迪的表情变得严峻了起来。
休门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本来还打算这几天给她打一个电话的。
“她什么时候失踪的?”
“上个星期。我们接到了她的一个朋友的报案。”
休门仿佛看见了她此时在某处求助的眼睛。他从麦迪的口中知道了她最近的遭遇,此刻成为发生了的现实。爱耐友人的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有节奏的响声,她来回地踱着步,爱耐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出现,而且一直没有出现。
“是爱耐提出来要见你的吗?”
麦迪当时在自己办公室的桌子后边问她。靠窗的桌子最大的好处是光线充足,他不习惯白天还要打开台灯的另外一边。他是等到上一任探长退休以后才有资格坐到这里的。他的邻桌一直在抽烟,时而咳嗽一下,每次都发出沙哑的喉音。
“她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她辞掉了工作。我说去她家看看,当天就过去了。我看她情绪不高,临走时请她过几天来我家玩,我刚买了一条那耶犬,让她开开心,我知道她会喜欢的,结果却再也没有见到她。”爱耐的那个友人说。
麦迪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他从放在桌面文件架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支烟,又放了回去。他不想和他的邻桌看起来一样。
“你最后一次去她家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麦迪问。
“异常倒谈不到,她家里增加了几件新潮的电子设备,很贵的那种。”
麦迪又把手伸到那个文件架上,这次抽出了一张空白的纸拿回来。他拿起笔在纸上画了画,不出墨,他心烦地把它扔到了笔筒里。
“用我的吧。”邻桌扔了一支笔过来,麦迪对他的印象因此有所改变。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问爱耐的友人。
“在培训学校。她学得很快,是个聪明人。”
“她有没有对你提到过今后的打算?”
“没有明确说过。我给她推荐了一家我的亲戚开的生物制药公司。她好像连考虑都没考虑,立即就拒绝了。”
她也许仍然怀有对既往工作的留恋,这种情况并不少见。现在,麦迪来到了爱耐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他问休门,“爱耐离开这里的时候,她的情绪怎么样?”
“看上去有些失落,”休门想了想,“不过,总体上还算正常。”
“我想从这里看看窗外的情况,可以吗?”
“当然可以。”麦迪站了起来,向窗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对休门说,“爱耐在监控镜头里最后出现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路边的行道树静静地伫立着,人行道另外一边的围墙内有一群男孩子正在踢球,皮球重重地砸到围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经常会有汽车停在那里的人行道上吗?”麦迪问休门,手指着下边不远的地方。
“几乎没有。有什么问题吗?”
麦迪没有立即回答,思索着走回到椭圆形的桌子旁,休门在后边跟了过来。
“我们找到了一辆可疑的汽车,”麦迪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在刚才的人行道那里留下过它轮胎的痕迹。爱耐的失踪,也许是因为有人对她感兴趣。”
“你是说有人绑架了她?”休门吃惊地问,难以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在这片平静的街道上发生。
“现在还不能得出任何结论,”麦迪说,“我们知道的是,那辆汽车是套牌的被盗车,最后停在了机场。”
“她上了飞机?”
“我们没有在当时任何一个航班的乘客名单上看到她的名字,也许那只是一个障眼法。”
“谁会对她下黑手呢?”
“这很难说,有许多可能。”麦迪想了想,“她有没有遇到过什么麻烦?比如债务问题,或者男女关系?”
“她个人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休门有些自责地说,“我也不是她在感情方面倾诉的对象。”
“好吧,”麦迪站了起来,“如果你知道什么线索的话,请随时联系我。”他把放在桌子上的毡帽拿起来,戴在头上。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转过身来,对休门说,“这件事可能要比想象的复杂。”他推开门,走到走廊上,冷风吹了过来,翻动着他单薄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