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宅斗
人生大多数的烦恼皆是当下的困境。
在大房和二房，正妻和小妾，家室和外室之间，生活是一场漫长的利益争夺拉锯战。她们争夺主君的注意，比拼女儿的婚姻，较量儿子的科举，以婚姻换生存。费尽心机只是为了获得名分，进而获得长久的经济保障。
麟囊在牛头山上避难似的居住着时，京中沈家二房的那位，果真又试图掀起波浪。
沈吴氏没了麟囊这个忌惮，自然好生收拾了一番沈云秀。
主母拿捏庶女，还不容易吗。
只需要稍微不经意一些，透露出不喜她的意思，下面的人见风倒，吃穿用度上就会轻慢她，说到底，庶女也没有庶子那样考取功名的机会，若要论下人心里的正经主子，呵，何况沈云秀不过是个口蜜腹剑的小废物，整日里喜欢欺负自己房里貌美的丫鬟，她们自然多是家生子，她们的妈妈，说不定也是正经主子前有头面的嬷嬷，吹吹风，沈云秀的恶名也就吹入了需要知道的人的耳朵里。
这样没有什么心计又不识大局的庶女，背后给她出主意抹黑麟囊的，才是个角儿。
沈云秀被二房的太太罚去跪祠堂了，毕竟她的主君办事不力，还需要大房帮衬，消息传到牛头山时，清林笑着对麟囊道，“沈云秀倒真是没什么计谋，收拾她也容易。”
“嗯。”
“二老爷虽然有些能力，生出的孩子，多是些废物。”
“不然，我的二姐姐，是个极好的人。”
二房的嫡小姐沈平芝行二，辈分上，长麟囊一些，二房的太太沈林氏，是京城府尹家的嫡女，温柔娴静，生平芝的时候，正是夫妻好得蜜里调油的那阵子，所以二老爷对平芝也十分尽心，养得善良聪慧，读过许多书，品格端正，格局也极好，偶尔麟囊的兄长们谈策论，她也能说上几句，琴棋书画更是得认真，尽管妯娌们多长舌妇人，她却不爱说人是非，总而言之……是个沈吴氏也挑不出什么错的，真正的好女儿。
可惜后来沈家二爷通房丫头，姨娘不断，即使沈林氏学的是不争不妒，怎样也会寒心。
偏偏家中的庶子女都不好相与，日日里琐事不断，生生磋磨得人苍老无比，色衰爱弛，沈平芝也更加醉心古籍，时常不出门，使人往往忘记了二房里，有她这样难得清透的人物。
“太太处理的还是太过绵软了，她那样不遗余力地抹黑你。”清林忿忿。
“那你觉得如何。”麟囊笑着问道。
“既然她如今困在祠堂里，不如让她在里面好生反省一下。”
“她若是能够明白自己的错处，便不是沈云秀了，从小她仪仗着祖母与得宠的姨娘，大概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还要分一份大房的生活去罢。”嘴角微微勾起，麟囊面上似笑非笑，好像心里不以为意。
在如今，各家的姨娘在家往往地位卑微，并且其学识通常十分浅薄，所倚靠的，无非是其青春貌美与主君的宠幸，为了自己所出的孩子与自己光明的将来，贯与正室夫人、嫡子女明争暗斗，路数大多野蛮粗俗，偶尔也能有歪打正着的时候。
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以暴制暴。
毕竟，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家里的消息再传来时，信上说，家中一切安好，沈云秀仍旧被关在祠堂里，京中的流言逐渐平息。后面是幼弟糯米团子的字迹，单是从字里行间就能看出幸灾乐祸的劲头，上面说，沈云秀被剃了阴阳头，祖母看见时受了些惊吓，请了长老做法事，说是沈云秀犯了太岁，所以便被送去佛门净地清修，好生消磨她身上的煞气。
合上信，麟囊唤来清林。“你为何要绞了沈云秀的头发？”
“自然是替你解气，她那样过分。”
“你连夜里下山，闯进祠堂，不过是小小戏弄她一番？”麟囊心中好笑，“你倒是好兴致。”
“不止呢，我还放了小人在那个老妖婆床边，听说她醒来吓得跌下床了。”
“虽然解气，但是她到底是我的祖母，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母慈子孝，这样为老不尊的，你又何必委屈自己。”清林语气微微拔高，“你也不必委屈自己接近杨复与宇文长庆。”
“若我不愿意，谁又能勉强我，清林你可能并不了解我，你怎么知道，我不享受这个玩弄他人于股掌的过程呢。”
清林不再说话，知道麟囊此时不想讨论这个，问下去也于事无补，“那么，如果你为什么不能那样温柔地对我呢。”极轻极轻地呢喃道。
思绪飘忽回幼时。
麟囊小时候，喜欢吃团子，自然，像所有小孩，喜欢五颜六色的，例如青团，桃花粉团，因为她喜爱，厨房里做得也就多，清林也因此吃了许多，不过所吃过的青团，是不正宗的，因为既不在江南水乡，还是咸口的，也许将其称为没有褶的肉包更为合宜。
那时，麟囊身体不大好，去永兴镇上的庄子上歇了十来日，山里，也多雨，小河沟清亮甘醇，河沟里会有鱼虾，还有浣衣的阿姨，除草的农妇，牧牛的孩童，永远不会有安静得凄清的时候，而麟囊在乡野声音里，最喜欢的是青团姐姐蒸青团前准备食材时，砧板的顿顿声，是让人口内生津的好听。
姐姐做青团要把腌好的雪菜剁碎，肥美的跑山猪剁馅，配上少许辣椒和花椒面，麻麻辣辣，最最棒的是画龙点睛的一点麻油，裹在绿色面皮里，搓成豌豆一般饱满的圆形，在蒸笼里轻轻按成棋子一般圆润的扇形。
蒸好得在热气一下子喷涌而出时，用竹叶拿起来，滚烫十分，只能在两手间换来换去，然后嗷呜一口，又烫又辣，好吃得小土狗都馋哭了。
当然一个肯定是不够的，自然要可怜巴巴地向清林讨一口，清林会宠溺地戳一下她的额头，抱怨一句：“小馋猫”，然后将整个青团让给她。
那时候，麟囊还爱吃刺梨树上嫁接的黄果子，自己又不敢爬上去，便经常拿些零嘴去讨好清林，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桃花团子一般粉白的笑脸，露出叭儿狗一般巴巴儿的神色，缠着叫，“清林哥哥。清林哥哥。”献宝似的拿出手心里的糕点，或者黄金小面馍馍，其实早已被捂得濡湿，并不十分好吃，清林却仍旧有求必应，为的，不过是那个小人甜甜的道谢。
红烧肉夹馒头，鱼香肉丝配米饭，青团里的雪菜肉馅，都是麟囊的最爱搭配，村里四处讨食的小土狗猪皮也有相同的喜好。
清林始终不明白，他与猪皮，在麟囊心里的地位都是差不离的，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