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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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酱鸭

“与人相处最怕交浅言深,即使是平素踏实的人,在面对察问时往往也会多准备一套说辞,而刚刚的姑娘,日常见识的,大多是些……烂污货色,她又怎么会是初见就将一切和盘托出的个性。”麟囊点着头,分析得头头是道,眼神亮晶晶。

“嗯,说得有理。”宇文长庆伸手拉下她的帷帽,“戴好,这里三教九流皆有,莫要引来麻烦。”那些盯着看的眼神,像看见鲜肉的豺狼,好生惹人生厌。

“不如去听听说书人如何讲这些吧。”麟囊捏住他的衣角,微微晃了晃。

“说书人还会讲这些?”

“是啊,不仅如此,京中的大案无论是破了的,还是久久未解决的悬案,不久,都会出话本子,我还买过不少。”

说话间,到了茶馆,麟囊从荷包里拿出银两,叫了小二领着上厢房,乘上雪顶乌龙和几盘子小食来。

只听抚案声,下面热闹起来。

“今日,我们且要说说下三区的‘正义审判者’,端看这名字,各位可明白,这官府缉拿之人,做的都是大块人心的好事,杀的皆是些不上道,平日里没少做恶事的衰人,就目前为止,我们倒都不希望他被抓,但求多杀些坏人来,何况,这案发的地点集中于下三区这一片腌臜的花柳巷,除此之外,被杀的这些人的阶层,背景,都千差万别,依我来看呀,受害者应该有更为隐秘的联系。根据我在衙门里线人的说法,凶手使用剧毒的药物,在受害人死后划伤手腕的作案标志意味着缺乏控制力,力量弱小,因为使用毒药,等待受害者死去,感受生命的流逝,这可实在要么是变态,要么是深仇大恨才能做出来……”

少女狡黠的眨眨眼,咽下嘴里的花生,笑道,“所以,看来这罪犯应该为较为弱小的男性或者女性,剧毒的药物若是用得不好,难免伤人伤己,想来这个人大概是存了死志吧。”

宇文长庆赞同似的点点头,接过她手里的花生,咀嚼起来,腮帮子鼓鼓的,像是囤积粮食的豚鼠,十分可爱。

“想来今日不会有什么进展了。”麟囊托腮,认认真真拈出小菜里的藤椒,一筷子夹给宇文长庆,“多吃点呀。”

“对了,嬷嬷说这里的酱鸭很好吃,我去叫一份。”

跑开的身影灵活如箭矢,“林深时见鹿。”不知为何,看着她的背影,宇文长庆心里冒出这一句。这家店的酱鸭因色泽黄黑而得名,皮黑肉嫩,醇厚不腻,肉质筋道,鲜嫩诱人,甜中带辣,辣中带麻,麻中带香,香味入骨,是寻常人家过年时才会叫去的大菜。

麟囊回来时,身后跟着的小二手中端着的酱鸭,还隐隐冒着热气,色泽深得好看,麟囊拿起筷子,笑着说,“我知你是修道之人,然而,也并非荤腥全不沾,难得来这里,不如试试。”说着夹起鸭腿放到宇文长庆面前的碟子上,笑着解释道,“这里的酱鸭还是老法子做的,工序复杂,先要将鸭放入缸内,加上他们家自己酿的老酱油,再放竹架在其上,用大石块压实,浸入一整日才能将鸭翻身,再过一日就可以出缸。这时需要熟练的师父,从鸭鼻孔内穿细麻绳一根,这里万不能随意,刺破了内脏,其中就会影响酱鸭的味道,再要两头打结,用提前片好洗净的竹篾一根,弯成弧形,从腹部刀口处放入肚内,使鸭腔向两侧撑开。然后将腌过的酱油加适量水放入锅中煮沸,去掉浮沫,将将鸭放入,用手勺将卤水不断浇淋鸭身,至鸭成酱红色时涝出沥干,在日光下晒两至三天方才成。”说着说着不由笑起来,“嬷嬷说她以前小时,最喜欢年节能够分上一口,最后连汤汁也会留作拌饭,能哄她多吃几碗糙米饭,后来进了我家做洒扫,竟然时常看见主子能吃上酱鸭,只觉得羡慕,后来再吃,也不复小时候的味道了,不过,好吃仍是好吃,听我说这么许多,不如尝尝吧。”

宇文长庆夹起一块酱鸭,肉质酥烂,但是皮仍旧是紧紧连着肉的,入口都是酱料香气,十分好吃,“好吃吧?”再一次撩起面纱,麟囊看向他的眼里透着笑意。

“嗯。”宇文长庆点点头。

帷帽因为她侧脸看向宇文长庆的动作稍微歪了,他伸手要帮麟囊重新扣上时,挨得近了,呼吸间喷出带着留兰薄荷香气的温热鼻息,将她撩拨得酥养,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一抹玫瑰色,“俨然桃花上颊矣”。

“你有什么看法吗?我虽然分析了许多,但是对案情到底还是一知半解。”不好意思地抿抿嘴。

托起粗陶茶杯,宇文长庆似笑非笑地饮一口茶,眼角的笑意不受控制的蔓延出来,眼梢网上一挑,笑道,“你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啊?”麟囊疑惑十分,不过是探案,与自己的年纪又有什么关系。

“你进那厢房时,我看你倒是认真地看了许多,不知你的鼻子有没有起到作用?”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似乎点着香与红烛。”麟囊努力回想着。

“不错,不过你应该不曾注意到,那香虽然味道清淡,却蛮横,如果缠在身上,三四天内不会消失,由此恩客们闻到,便会想起夜晚娇媚的美人儿,如此,招揽客人。而那名唤新月的女子,房中的香,配方很是特别,里面有蜜瓜与盐。”

现在想来,房里的线香清甜中倒是透出了冷冽,仿佛许多凌乱的意象堆积在一起,花斑的树干,紫水晶,在强而劲透的青气后会有回甘,确实是贴合新月的模样。

顿了顿,宇文长庆继续缓缓说道,“因此,那些死去的人身上都有她房里的气味,我便推测,这些热应当大多是她的恩客,可是问题似乎又不是这么简单,这正如说书先生讲的那样,这些人身份差异实在太大,有些并不像会来此处的。”

麟囊轻轻抿住唇,嘴角的漩涡若隐若现,语气里忽然有了些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