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林弗其人（一）
俄而，柳萱与滟允便被押解入了山内堡垒，其内坐在虎皮上是一青年男子，他放下茶盏，抬眼道，“倒是胆大，坊间传说牛头山里的贼人个顶个儿的凶残，二位公子瞧着像是京中的，衣裳颇为金贵，想着也不是细作，如今到我这都是粗人的牛头山，所为何事？”
滟允坐起，“在下侯府门生，前来投奔，身边侯府少爷便是在下诓来的投名状。”（古人有一种双膝跪地，屁股挨着后脚跟的“坐”的方式，所以坐起的意思此处是上身立起的意思，有表达尊重之意。）
男子笑道，“叫我如何信你这说辞。”
滟允道，“侯府少爷唯有一个，若是不信，大可去城里拿着画像问问相熟的。我听闻圣上要将我一家治罪，如今城里是千万不能留恋，不过科举也是无望，最好的结果便是下放，我自然不愿离京，思来想去，只有牛头山杨宽能容了我，让我尚且能闯出一番天地来。”
柳萱闻言，反手想要厮打滟允，但仍不忘挤挤眼，“你这忘恩负义的……爹爹好心教育你，你父亲的官职尚且仰仗着侯爷府，你却……”话未说完却被身后壮汉死死扯住，见她还要再动手，便手刀劈下去。
柳萱昏厥了过去。
待柳萱醒转时，滟允在床前，长舒一口气道，“幸好你懂我的意思。”
“我一开始也不明白，但是略一琢磨，于女儿家来言名节最重，若是哥哥不扯这谎，这些粗人不费事就能明白我们的身份，他们自然不会小心，差人去给爹爹送信，怎么不被有心人利用，闹得满城风云，反倒比杀了我们更是遗患无穷。”柳萱抚平被面上的褶子，道，“你把杨宽哄得好，不见给我绑了丢进地窖里，反倒是好吃好喝地供着。”
“你如今在他们眼里就是几千两银子，自然不会轻慢了。”滟允笑道，“我想军营不久便会遣人来寻我们，趁着这当口，我们就能逃出去了，虽然这样仓皇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过想来军营里来的人办事妥帖，不会有什么后患。”
柳萱收了笑容，“哥哥以为我来牛头山真的只是小孩心性贪玩儿吗。”神色逐渐黯然，“我始终不会忘记那害了母亲性命的贼人，春竹家的一直帮我留心着，照着我画的像寻人，听他说，日前看到牛头山里的小头目，像极了那贼人，哥哥，我……”柳萱泪水再也止不住，扑朔朔地落下去。“我不想再做那个躲藏在床底不敢作声的小孩儿了，唯有手刃了那贼人，我才能稍微觉得不枉母亲当年拼死护我。”
婢女闯了进来，柳萱抹一把眼泪，道，“何事。”
“主子吩咐，如果盛玏公子说通了吴公子，还请二位到厅中一同进餐。”
“这样的话，那我若是不去，你们还要再绑我一次吗。”柳萱心中本就不平，这时又被打断，一时有些气恼。
“奴婢不敢，只是主子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望吴公子明白其中利害。”婢女说完，便就退下了。
柳萱笑出声，“盛玏，这个名字取得倒好。”还要再笑的柳萱被滟允堵住了嘴，“快些吧，那领头的人虽然年轻，但却是个喜怒不定的人，你这么磨磨蹭蹭，惹恼了他，有你好受的。”闻言，柳萱利落地翻身下床，紧跟着滟允走出门去，虽然面上十分严肃，柳萱一双眼睛仍然充满笑意。
待他们坐定后，杨宽在柳萱面前的海碗里倒满澄黄的酒液，“我是个粗人，就喜欢这些粗东西，也希望二位公子能够与我一起开怀畅饮，我们今夜不醉不归。”言语之外的意思大概是，趁着我现在心情尚好，识相的就赶快把酒喝了，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留神我一怒之下把你砍了。
柳萱看一眼哥哥，露出发愁的样子，心想，都说酒后吐真言，这个贼头子莫不是想把我灌醉以后从我嘴里探听一些机密，便佯装生气，将那海碗掷到滟允身上，“京中谁人不知我最怕饮酒，我先前瞧着你只不过是为自己谋划，未曾故意害我，心中谨记先母的教诲，也就不与你过多计较，未曾想，你还在这样的小事上给我使绊子，真是无耻之极。”略浑浊的酒液从滟允的衣襟上缓缓流下，杨宽冷冷瞥他一眼，回身唤来婢女，“带盛公子下去换身衣裳。”
滟允剜一眼柳萱，道，“那少爷如此失礼，大概也要怪先夫人去得早吧。”拂袖离去。
良久，柳萱道，“杨宽，我是女儿身。”杨宽淡淡嗯一声，盯着手里的海碗，笑道，“我知。”放下碗，又道，“这酒今日竟如此苦涩。”
麟囊不知如何接话，停顿少许，又道，话里自然真假参半，“盛玏他是母亲家老人的幼子，他爹爹因保护我父亲而丢了性命，母亲本有意将他纳入自己膝下，但是盛玏不愿意，所以母亲也只能在银钱上照拂，因为母亲去了后，银钱不曾断过，不曾见面，只是最近他进京赶考，便在我家姑且住下了。我与哥哥容貌相仿，他大概是将我当作了哥哥，不过，这也甚好，毕竟，于女儿家来讲，名节最为重要，所以，若是接下来我所求的你不愿，更意欲凭此威胁我爹爹，我便舍了性命。”
柳萱用力攥住拳头，“我不会成为你威胁爹爹的筹码的。”
“你倒是好大的口气。”
“害我母亲姓名的贼人，在你牛头山里。”柳萱这时抬头冲杨宽一笑，却看见后面闪过的一人，玉冠衬得他身姿挺拔，像是，林弗。
柳萱突然呆楞住了，半晌才继续道，“那贼人，与我小时候的印象里相差并不太多，我能有七八分确信。”
杨宽端着酒碗的手停住了，“我不知道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此事当真，你放心，不用你出手，我也会肃清这些蛇虫鼠蚁。”
柳萱听到这里，一颗心不知为何，稳稳地落回了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