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No.3——No.4
No.3
东亚区永生生物研究中心暗藏于东京的一家驰名药物公司。君六八和我依程序提交申请后,很快就有人出面引路。
“我就知道,协会会安排你来接待我们。”我和对面的男人握手。
村上神色淡淡地接话:“怎么说?”
我收回手:“因为协会对我们的重视程度一样。”
“嗯,都不怎么样。”君六八在一旁补充。
村上神色不动,我和他接触不多,却也知道他是个不苟言笑之人。他严谨地履行着他的任务,把我们领到一个宽敞的实验室。
我们按照他的要求换上无菌服与医用口罩——不是为了保护我们,而是防止我们身上的病菌侵入内部。
三只瘤鼠远远地被锁在嵌于墙内的长方体空间中,一面防盗玻璃将它与外界隔绝。同时,在它正前方的地面,围有仅容一人站立的洁白木板。虽然木板只有半米高,不具有防卫能力,但,很遗憾,以我对协会暗藏的防盗系统的了解,我们兄弟俩的大闹天宫只能止步于此了。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啊。”君六八在我旁边喃喃。
我观察着瘤鼠:“总有办法的。”
村上当然听得懂中文,但他老老实实地退到门口,不发一言。我对他友好地一笑:“可以介绍一下吗?”
“那是恶性瘤鼠。”村上说,“是第三批培养对象,存活时间有三十二年。”
恶性瘤鼠,指的是在细胞融合时采用恶性肿瘤做实验的一类“永生鼠”,另一类采用良性肿瘤的叫良性瘤鼠。
协会东亚区分会的门面虽然在国内,但“永生生物”的研究中心设于日本,这边着手得早。国内最大的瘤鼠才不过二十七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三十年以上的瘤鼠。
“有关于它们的生理报告吗?”我问。
“抱歉,那是机密。”村上说。
我心中微叹,继而郑重地对他道:“村上,‘永生人’计划马上要启动了。”
“我听说过了。”村上垂眸。
“人们朝思暮想千万年的永生就这样要实现了。”我说,“你信吗?”
村上扯了扯嘴角,欲言又止。
“反正我是不信的。你认为困扰人类这么久的肿瘤会乖乖让人类利用它的基因?认为瘤鼠体内的细胞真的能一代代更替而不发生任何突变?”我将接连一串的反问说得很平静,“还是说,你认为以现在的技术,成功存活的实验对象可以超过一成?”
村上抬起眼皮:“你想做什么?”
“一定有我们没发现的问题,”我说,“我需要一些瘤鼠,活得越久越好。”
“你拿不到的。”
“但你可以。”
村上低头看了看表:“时间到了,请回吧。”
我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君六八拍在我后脑勺上的一巴掌打断:“走吧。”
我瞪着他,他还是嬉皮笑脸的模样:“我听说村上先生您是个品行极好的人,那么,希望有关山本小姐的噩梦不会困扰你一辈子吧。”
村上的步伐好像顿了一步。
“我们计划在东京停留几个月,住址你已经知道,这里有联系方式。”君六八递去一方名片。我看到上面的小丑照,尴尬地移开视线。
村上盯着君六八的脸看了几秒,点头:“我会的。”
可他下面的话声音低得我只能费力去听才能弄明白——
“小心渡边副会长。”
渡边?渡边绘美?我和君六八对视一眼。
出了研究中心,我才报复般地一捶君六八的脑袋:“你不是不关心协会吗?怎么知道山本那码事儿?”
君六八笑脸相迎:“就许你恶补鼠的生理结构和解剖过程,不许我调档案找资料吗?”
我白眼翻上了天。
山本是村上的小青梅,他俩在常人眼里是普普通通的一对儿。但协会的内部人员都知道,村上和山本是同一期的克隆人,和“永生生物”一样,地下研究出来的。克隆组给他们预期寿命是70-80年,可山本二八年华就死了,病理组的人解释,当时实验故障,错误基因的表达数目超标,没办法。
如果村上还有同情心,就不会放任技术不成熟的实验在人类身上进行。我想。
我把君六八的嘴角揉到下垂:“说不准有一天,你也会突然不声不响地死去。”
君六八拽下我的手,依旧笑道:“为什么一定是我,就你那一身病,搞不好是你呢。”
“不会的,”我说,“我运气比较好,你飞行棋从来没玩过我。”
“一码归一码。”君六八的嘴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上天自有好生之德,我们谁也不会比谁死得早。”
“嗯,”我低笑起来,“毕竟,咱和村上、山本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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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4
在书屋待了一上午,我受着金色韶光的洗涤,漫步回宾馆。前台的姑娘早已与我混了个脸熟,很有礼貌地问我是不是301室的客人。
“是的。”我说。
“这儿有您的包裹,”她取了个东西给我,微沉,“一位先生托我把它亲手交给您。”
我道了谢,抱着箱子回到客房。
纸箱顶部钻着几个孔洞,我轻轻敲了敲侧壁,附耳一听,鼠叫声。
现在还不是拆开的时候,我把它放在一个隐秘的角落,然后走到床边,倒下。绷了多日的神经一放松,很快我就入了梦。
对,这一定是梦,东亚区的转基因研究中心七年前就被毁了。
这里出过许许多多的转基因生物,包括转基因人。
我和六八就是从里面出来的,但我讨厌这么个造福人类的研究中心。
我们那些兄弟姐妹们,有身体先天残疾的、有痴傻的、有没活几年就突发疾病死亡的。十四年里,每个月都有人死去或被“销毁”。有时候我会感谢当初那个做胚胎分割的人,正因为同卵双生,我和六八的性状相差无几,哪怕是死,也会由于一个原因而死在一起,如此大概就不会孤单苟活了吧。
幸运的是,我们都很健康,而且具备惊人的耐热抗寒能力及抵抗力。
成功的实验对象总要有个编号,于是我们有了名字。
Gene(基因)Sixty-eight与Gene Sixty-nine。
我们从研究中诞生,一个令我们痛恨的研究。
直到那天,夜深人静时,技术中心室传出惊天的爆破声。伤亡人员倒是没有,但几个重要的仪器与许多稿件都毁于一旦。随后,协会在世界各处设立的转基因人部门都遭到毁灭。那时协会的官网还不具严格的安全性,于是,很多被保护得不够好的档案被人入侵清除了。
这档子事儿,我是帮凶。
六八和精通网络技术的渡边是主谋。
Tech-B(B,biology,生物)的高层简直要疯了,不仅因为这几次爆炸与黑客入侵,还因为研究转基因人的一个核心技术人员在那不久后的一天凌晨坠楼而死。此后,转基因人组的科研者纷纷请求调离,唯恐被殃及。
转基因人的实验被迫停止。
那个坠楼的倒霉鬼,是渡边一时兴起推下去的。
渡边绘美还有个名字:Gene Forty-five。
她精明、果敢。早在两年前,她只有二十二岁时,就成了协会东亚区分会的副会长。不像我,我到现在还只是个普通会员。
小心渡边副会长。村上说。
我一直都很小心她啊。
“六九,”我感觉到君六八抽走了我的被子,“别睡了。”
君六八给出了个不太意外的消息:“研究中心几只老一辈的瘤鼠被盗了,嫌犯出逃。”
“知道了,”我站起来,“赃物在我这里。”
君六八坐下:“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反正不是现在。”我开始踱来踱去。
协会知道我们在这个节骨眼上申请出差到东京,肯定会来调查情况,现在回国实在是打草惊蛇,但如今的宾馆也是不能待下去了。
“这样吧。”我在君六八前方站定,“你假扮成我,继续留在这里。我带着东西到大阪,那儿有陆博士几年前买下的宅子。等风头过了我们再回去。”
君六八一愣,笑弯了他那双狐狸眼:“行。”
协会给Gene Sixty-eight的评价是“一个不务正业的人”,给Gene Sixty-nine的评价是“叛逆者”。所以他们对前者的怀疑不会太高,就算他去了大阪,最后大抵也只把这个行为当作游玩一场。
我需要尽快探索瘤鼠的秘密,便只能委屈君六八转移协会的注意。
“记好了,”我把那纸箱找出,“今天午后一点半,前台小姐交给你一个箱子,箱子里面是你拜托书屋送来的一套科幻大作。这一点我一会儿和书屋的老板讲好,他会帮忙与协会前来调查的人员沟通。”
“哦,”君六八把他的各种证件交给我,“拿去。你爱咋样就咋样,别老僵着脸,不然上头一眼就瞧出不对劲儿了。”
我没理他,另外找了个盒子把纸箱中的瘤鼠放进去,箱内还有个文件袋,我把它收进与君六八互换了的行李箱。
一个小时后,我来到动车站,为了过安检,我把四只瘤鼠麻醉,放进大衣口袋。
等车的时候,我给陆博士打了个电话,把我的计划向他全盘托出,我知道,他一定不会阻止我。
“门禁和以前一样。”陆博士没好气地说,“你在里面老实一点。”
“说得好像我在坐牢似的。”我学着君六八的语气闷笑,“你知道吗?博士,今天我梦到了东亚区的转基因研究中心。”
陆博士沉默了。
我抬头望向有序上车的人群:“还有渡边,我又看到她站在高高的楼上,冷眼注视着下方的尸体。”
“别说了,”陆博士哑了嗓子,“这么久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但是,”我说,“东亚区的‘永生生物研究中心’,是她一手遮天的。”
陆博士镇定了一些:“这次如果她乱来,我一定追究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