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No.3—No.4

No.3

回到艉楼甲板时，原本的十一名代表只剩下詹姆斯一人。不知他们是何时解散的。

“跟我走，James。”

南纪砚根据自己对“前进”系列船舶的了解，领着詹姆斯走向一个舱室。一路上，詹姆斯将南纪砚错过的信息告诉他，但其中没有什么重要的情报。

“你在驾驶舱外有什么发现吗？”

“发现？”南纪砚嘴角一扬，这回倒确实是在笑，“二号受伤了，算不算？”

詹姆斯吃惊道：“真的？”

真的，太明显了，那身白衣的右腰处残留着大滩血迹。如此不加掩藏，他都怀疑是不是故意叫他看到的。

在这艘船上，能让西方杀手受伤的，只有一个人……

无论如何，他们内部的不团结，都是如今糟糕情况下的一件好事。

南纪砚和詹姆斯停下脚步，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舱室的门居然是敞开的——甲板面上固定着导轨，两侧是放置架。导轨上还有装有顶升机构的导轨车。

但占据舱室大部分空间的，是一艘浅蓝色的小艇，吨位目测在800吨左右。南纪砚不是专业人员，但他猜测Tech-O制造的小艇自持30天应当没有问题。驾驶它返回北美大陆，足够了。

他和詹姆斯并非首先到达这里的。

舱室内的另一个人回过身，显出一张中年人的面孔。黑框眼镜下，那双科研人员的眼眸凝着老辣。

他是三名总会成员之一，籍贯加拿大的流体力学专家。

这位加拿大朋友看到他们，脸上没有一丝意外。他冷漠地离去，面色平静得好像他和他们从未站在对立面一样。甚至南纪砚觉得，他们在他眼中宛若蝼蚁。

“请等一等。”南纪砚在他即将与自己擦肩而过时说。

加拿大人无视了这句请求。

蝼蚁一般的东亚区分会副会长好脾气一笑，右手放到高贵的总会成员肩上：“没有听清吗？”

咣——

几乎是一瞬间，南纪砚就把那加拿大人扭到在地，他反应极快，第一时间钳制那人的双臂，然后毫不客气地，把那人的脸摁于甲板面。

“嘘——不要出声，”南纪砚嗓音含笑，“我一点也不想扭伤你的两只手臂，毕竟我是位斯文又有内涵的海洋专家，每天脑子里装的都是研究而不是打架。”

詹姆斯也被他这一出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想了想，退后让开空间，这不是自己的主场。

“现在是问答环节，”南纪砚低头，“第一个问题，驾驶舱里是易爆品吗？”

————

十分钟后，南纪砚和詹姆斯走出小艇舱室。

“纪砚，你还是扭伤了他的手臂。”詹姆斯想起刚才的画面，想笑又觉得不好。

“我保证，我刚刚只扭了一只。”无力地辩解后，南纪砚问道，“你知道文吟生吧？”

“知道，你朋友。”

“是的，我曾经说他是交流障碍难以沟通的甲方。”

这话令詹姆斯摸不着头脑，他稍稍停了一会儿，见同伴已经走出老远，便也不纠结，立刻跟上去。

南纪砚停在又一个舱室门口，门上有密码锁，他按照方才从加拿大人口中问出的话，输了几个数字。

以他的谨慎，自然不会让加拿大人知晓自己的目的，所以他让加拿大人自己说出了船舶内所有的密码，从而混淆视听。

咔——门开了。

那人没有说谎。这样想着，南纪砚脸上不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凝重。

然而，当他从这间舱室走出时，心里倒真的轻松了许多。

这局，他有解了。

————

驾驶舱里，安装了定时炸弹。

什么时候安装的？安装多久？

“今天凌晨……”

“格林尼治时间。”南纪砚扶上他完好的一只肩头。

加拿大人不敢忽悠：“格林尼治时间今天十点整。”这是很重要的事，他记得十分清楚。

“定时呢？”

“十二个小时。”

——格林尼治时间二十二点。

————

南纪砚看了看手表。距离爆炸时间点不到一小时，难怪那个F⁴T总会的加拿大人会出现在小艇舱室里。

两人回到艉楼甲板，不意外地看到几位代表站在那里，加上他俩，只剩撒南区代表没有回来。

没过多久，撒南区代表也到了。十二位代表事先未做约定，在集体存亡问题面前，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显示出难得的默契。

“是爆炸。”中亚区代表首先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

“是的。”

“一样。”

……

一圈下来，所有人的意见出奇地一致。

“如果真是定时炸药的话……可能马上就要爆炸了，”撒南区代表顿了顿，道，“我上来的时候，那五个人正往那个有小艇的舱室走。”

撒南区代表说着往南纪砚的方向瞟了瞟。南纪砚挑眉——加拿大那位已经把他的威名远扬了吗？

十二代表一时竟无人开口。

南纪砚抬手，腕表表盘正面装饰着的玑镂刻花好似海浪般粼粼翻滚。

“各位，我这里有一个方案……”他说，“或许是我们此次顺利脱险的唯一途径。”

詹姆斯无声地往他身后一站。十道目光紧紧锁定了他们。

南纪砚轻轻一笑：“等他们离开，我们再行动。到时候，你们跟我走。”

他并不想卖关子，只是不愿提前暴露自己，然后被敌方断了最后的路。

有几个代表听了，似是猜到什么，面色各异。聪颖的俄罗斯女人低声快速用俄语说了几句话，看了看面前的中国人，暗自点头。东南亚区代表垂首不死心地揣测南纪砚的意思，眉头蹙起。拉美区的短发华裔一脸冷漠，撒南区代表瞪着眸子。而大多数人，则是和南亚区的代表一样，松了口气。

正当他们各怀心思的时候，一句中文在众人耳畔响起：“加我一个，怎么样？”

————

————

No.4

黑衣青年侧倚着艉楼前壁，壁影隐去其双眼。上一秒的话语余音仿佛还残余在他微启的唇边。

连一直在留意身边事物的南纪砚都不清楚他是何时来的。

一股寒意漫上众人心头。

南纪砚自知他不是那种过于冷静的人。如果此时站在这里的是文吟生，或许他已瞬间否定了对方怀有杀意——F⁴T要的是一场完美的意外，而不是来自警方的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威胁。总会的人不时要求他们假装向大陆报告工作就证明了这点——九成的可能性，他们会被要求在最后一个小时进行又一次报告。而如果站在这里的是蕙雅，姑娘甚至能笑脸相迎，一面嘻嘻哈哈插科打诨，一面把心里头的算盘拨得铛铛响。

正当南纪砚在内心的凝重中纠结时，那东方杀手居然一转身，不疾不徐地走了，潇洒地好似与友人约定一个简简单单的茶话会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南纪砚发觉十一道眼光移至他身上。

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说：“都待在这里，不要单独行动。”

“那个人刚刚说了什么？”有人听不懂中文。

拉美华裔一瞟说话的人，低下声音翻译了一遍。

“纪砚，他在示好吗？”詹姆斯悄悄问。

“我不知道。”南纪砚垂眸思考。这位F⁴T东亚区分会副会长的记忆不算差，脑子也还好使，却根本不觉得自己从前和杀手一号有任何交集。

不是认识的关系，那就很有可能是利益关系。

又或者，仅是对将死之人的一句调笑。

正想着，总会的人过来通知他们去联系大陆，南纪砚和詹姆斯走在队伍最末端，他没有看到杀手一号。一号肯定没把自己听到的告诉总会的人，因为一切如常，包括加拿大人如同见鬼的表情。

约摸十分钟后，南纪砚等人安静地站在艉楼甲板上，望着一艘小艇离去。这场战争没有硝烟，总会成员根本没打算和他们打声招呼，便狂妄地抛下弃子。也许过两日，F⁴T的官网里就会出现“前进四号”科考船失踪的消息。

一时间，几位代表放空的眼神中蓄起悲凉。

南纪砚突然回过身，朝一个方向行去。

詹姆斯是第一个跟上的，他踩着南纪砚的步子走出一段路，忽地见他停下，于是抬头——

黑衣青年靠在楼梯旁，戴着黑手套的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栏杆，某一刻动作大了些好像扯到哪根筋，他轻轻皱眉。

无论是南纪砚还是詹姆斯，都是第一次正视他的脸。之前看他的视线不敢多留，在匆匆瞥的几眼里只知对方是个相貌普通的东方男子。而现在……

仿佛是被他的视线扎了一下，南纪砚不禁阖眸。

那目光太凌厉、太无情，有血的气息。

“我跟你们走。”

南纪砚听到这句话，睁开眼。

黑衣青年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也不担心自己会猜错目的地。

南纪砚沉吟了一小会儿，继续前行，现在他反而放宽心了。小艇驶离后，自己可能是“前进四号”船舶内唯一有能力逃生的人。

他的旁边是詹姆斯，身后是十名代表。三个梯队的人一路默不作声，直到黑衣青年打开一扇门。

“你会驾驶潜艇？”撒南区代表惊讶道。

南纪砚回头：“你猜？”

詹姆斯矜持地咳了声：“其实我也会一点点，不过我的技术不足以支撑我们回到美国。”

宽阔的舱室内，一艘水滴形潜艇张狂地看着来人，黝黑外壳在灯光下反着寒光。

宛若来自深渊的救赎。

“有趣，”俄罗斯女人轻笑，“科技和险恶的人心把我们引到死亡的边界，而将我们带出去的……”

她看着面前的华人男子：“是一位睿智的人类……还有科技。”

南纪砚转向她笑了笑，像模像样地点头行礼。

代表们迎上去想近距离观察潜艇，经过南纪砚时有人说了句谢谢，他没有在意。

然而下一刻，南纪砚迅速出手，一扭拉美华裔的手腕。

“砰——”一声枪响，子弹射入头顶的甲板。

十一个人同时看过来，有几位再也藏不住惧意，双腿发软，祈祷不要再出事。

“这个东西很危险哦。”南纪砚用母语与海外同胞交流，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夺走拉美区华裔女子手中的枪，然后把它塞进自己的口袋。

华裔女子眼里喷着火：“南纪砚！”

“哎，耳朵没聋，小点声。”

她冷笑，竟然道：“南纪砚，你杀了我吧。”

他莫名其妙，随手往后一指：“杀手在那边。”指得非常没有准头。

不是，他俩有很大仇吗？南纪砚保守估计，也就只有一点点吧。眼前的女子正是去年自己参选F⁴T东亚区分会副会长时的一个竞争对手，因为她意欲绑架那时还未和他成婚的唐梓杏，南纪砚以权谋私，把她支到了地球另一端。

现在回想，威风是威风了，就是那手段好幼稚啊。

南纪砚低头：“傅晓彬，你就那么恨我？”

“你不会知道我为那次选举准备了多久……在人生地不熟的拉美区重新开始，南纪砚，你试试看！”

他不说话。

“离开前我发誓下次见面一定要杀了你，”傅晓彬挑衅道，“你忘了吗？”

南纪砚垂下眼帘，他没忘。甚至他还记得，彼时他轻飘飘地回了句：“好啊，我也会杀了你的。”

所以在看到同行代表中有她时，他便警觉了。

可是……

他当年真的是说着玩的啊。

“傅小姐，我改变主意了。”南纪砚没兴趣用自己的不在意羞辱她，“让你活下去或许会更有意思一点。”

傅晓彬没忍住爆粗口：“放屁！南纪砚，你要杀就杀，我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南纪砚蹙额，继而笑道：“你越是这样，我反而越想让你活下去了。毕竟……我是油嘴滑舌不负责任的乙……”

“方”字没出口，脊背漫上寒意，南纪砚视线凝固。

拉美华裔面上蕴着疯狂。

“扑呲——”

这是刀剑入体的声音。

血色自几位代表眸中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