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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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有一个女人。她爱我。只是我要排队等待。假如我们一起吃晚饭,除我之外,总还会有六七个别的男人。(总是除我之外还有七个男人,而且总是同样的七个男人,甚至有一回其中一个的弟弟自杀了,那家伙居然仍未缺席。自杀者早上去商店买东西,去邮局寄信,但是所寄的信里没有遗书,之后从居民区的一幢塔楼的十层窗口跳了出去。)每个男人都很不错。女人也是这样的看法(准确地说,这是她的看法,我只表示赞同),她小心翼翼地凑到我跟前,俯在我的耳边悄声说:“你瞧,他们真不错!”她感到自豪,眼睛里含着庄园主欣赏自己肥胖的家畜的知足眼神。

我们常去豪华饭馆吃饭,而且喜欢做鱼最拿手的地方。五次里至少有三次,不,是四次,我们都会点鱼吃。与河鱼相比,我们更偏爱吃海鱼,不过“拉茨烤鲤鱼”是个例外,这个我们几个人全都爱吃。按照顺序,我排在这帮人里的最后一位,必须要等轮到我才行。等啊,等啊,如同永无止境的漫漫长夜,然而,同时又感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随时随地都可能出局。在轮到我之前,我只能等待,只要我还可以等待的话。有时兴奋得心脏停跳,有时又沮丧得遥遥无期。有的时候,打个比方,居然会多到二十八人,而且每人都有某种理由排到我前面。每逢遇到这种情况,我的心情会变得很糟,感觉自己是个替补(就像乐队的替补乐手,或者类似的角色)。

我的伙伴中有一个是海员,虽然漂在多瑙河上,但也算海员。他从不惹麻烦,常常朗声大笑,很喜欢讲他的家庭,讲他的两个小女儿和镶了假牙,而且镶的是两颗金牙的妻子。总之,他是个感情细腻、敏感的人,善于绘声绘色地讲故事,经常使用海员术语和航海知识,而且洋洋自得(“如果在上午十一点以前,天上能够看到哪怕仅仅一小块渔夫裤色的蓝色斑点,那一天肯定将是晴天”),他很容易受伤害(“我父亲的死,”他讲道,“是因为吃了一条鲭鱼,那条鱼肯定去过斯德哥尔摩。”你即使不能理解,但也绝不准笑,要知道,他父亲一辈子连尼尔巴托市[10]的边界都没出过),在玩“蒙眼辨向”的游戏时,他的耳朵非常灵。他比我年轻,肩宽体壮。我只是隔着斜纹软呢的厚西服外套看过他。我就这样想象这位年轻小伙儿。的确,在特定情况下,他不太犹豫。假如在酒桌上只剩下我们三个——他,我,还有女人(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他一心想把我从酒吧里头撵出去。因为晚餐之后,我们就开始在城里闲逛,有两三个地方我们总是按顺序造访,大多是唱布鲁斯或摇滚乐的场所,都稍微有点怀旧的情调,由于海员和女人都比我年轻,所以总露出一脸的不屑。海员不开玩笑,有一次他告诉我说:“我对她来说非常重要,这一点你总是爱忘。”不过,他说这话时面带微笑,有时还攥紧我的胳膊,我心里明白,他想达到自己的目的:“你现在叫辆出租车,回家去吧!”我也微笑着点头答应:“当然,当然了,我只是再待一小会儿。”我总是不住地点头,好像我们是兄弟。

他对我的勇气和毅力感到吃惊,因为他最终发现,我是个既有勇气又有毅力的人。因为开始的时候我给他留下的是另一副样子,更像一个蹭车者或偷食者。我开始动手动脚,抚摸那条好看得出奇、肯定价格不菲的开司米纱巾(女人的纱巾),同时将手滑到她的脖颈,女人迅速将头歪向我摸她的方向,我的手被夹在她的下巴与锁骨之间,就像一名有经验的商人或女秘书歪头夹住电话筒。还有的时候,晚上在另一个地方,我就像一位沉着自信的猎手或一头经验丰富的鲨鱼,知道时间在为自己效劳,“时间站在我的一边,是啊,没错儿,是啊,没错儿”,现在风从那边吹,现在又从这边吹,现在刚又掉转了方向,需要等待,窥伺,审时度势。我会小心,不让海员看透一切。我若羞怯,就会被他看出来(尤其是当我色眯眯地将眼睛投向女人时),那样会将自己置于不利的境地。

这些夜晚漫长难熬,充满了许多内在和外在的随机性、不测性和突发事件,但是感谢上帝,最后总能这样收场。(最近,公鸡们闹作一团,海员和我被挤到局外,但他和女人很快竭力将他们拉开,这样一来,感觉他俩也被卷了进去。我看到他们在女人身上摸索,海员也一样。三个人同时吻到一起,或者侧脸,或是别的什么姿势。我坐在酒吧的椅子里。如果他们中间有谁的视线朝我瞥来,我能从他们的视线中读出憎恨。我自在地坐在酒吧椅上,跟坐在别的沙发里没什么两样。恐怕很少有人能够做到我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