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从此一别两宽
作为神经外科的资深医生,冉苒在处理完病人枪伤的同时,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头部因为猛烈撞击而导致的致命外伤虽然已经被简单处理过,但颅骨之下依然还有异物在压迫着神经,并且有再次脑出血的危险。
将枪伤口的善后工作交给其他医生后,她麻利的拆开包扎在头外面的纱布,掌心大小的创面很快就曝光在无影灯下,血肉模糊里裹着细小的石砾,深深浅浅的嵌在皮肉里,触目惊心的让人心口一窒。
时间在往前走,冉苒的眼皮上沾了的汗水很快又被擦去,即使已经连续在手术室十多个小时,她的手却仍旧没有一丝犹豫,手起刀落的精准又细致。每一次走刀都像是在发丝般纤细的棉绳上走,如同她第一次主刀时那样谨小慎微。
八个小时后手术圆满结束,冉苒再次确认完便让护士替他开始缝合,而自己累的连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只想立刻躺在地上睡一觉。她推开手术室的大门刚想往外走,很快就有一群还穿着作战服的人涌了上来,扑面而来的硝烟味让人忍不住皱了一下鼻子。
“医生,他怎么样了!”
冉苒戴着厚厚地口罩,强打起精神解释到,“病人的手术还算比较成功的,残存在手臂内侧的弹片已经取出来了,贯穿伤很庆幸并没有伤到内脏。头部创面里的异物也已经处理好,但是因为伤到了中枢神经,所以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我们之后会将他送去ICU继续观察,等到渡过了危险期后会转到普通病房继续治疗。”
说完,她冲他们点了点头,侧过身就想要离开。
“他会死吗?”突然,其中一个战士拽住她的胳膊,力气之大让自己的手背都浮起了道道青筋。
听他这么问,冉苒这才再次抬起重到不行的眼皮认认真真的打量起面前的这群略显焦急的男人。
有别于一般连队的普通迷彩,深绿色的作战服上没有番号也没有臂章,只有一面国旗和肩上的军衔些微证明了他们的身份。
同一个单位的。
“等到危险期过去之后,我们会给他做更全面的检查。所以现在还不能给你们一个准确的答复,不好意思。”冉苒动了动胳膊,可对方仍旧没有松手的意思。
他似乎不能接受冉苒给的解释,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提高道,“不是说送回来,就能救活吗?!”
“我们会尽全力的救治他。”
“会死吗!”
“目前还没有脱离危险。”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为了把我拉回来……”终于,他慢慢地松开了冉苒的胳膊,蹲在地上抱头痛哭。“都怪我,都怪我……”
“他还没死!你他妈的再在这里嚎什么丧!”另一个脸上涂满伪装迷彩的男人狠狠地揍了他脑袋一巴掌,“憋回去,不许哭!”
蹲在地上的人立刻死死地咬住嘴唇,可一抖一抖的肩膀还是出卖了他。
随后跟出来的鹿鸣拍了拍冉苒的肩膀,转头和那些战士们说,“阎王应该已经处理好了伤,现在已经在病房里休息了,你们要不要先去看看他。”
一行人面面相觑并没有挪动位置。鹿鸣知道他们是在担心手术室里的那个,于是把手搭上蹲着哭的人的肩膀,安抚性的拍了拍,“好了,围在这里也没有用,他也没这么快会醒过来,我们相信冉医生好吗?”
“先去看老大吧,他一定也很想知道野鸽的情况。”为首的男人这才开口说到。
话音才落,那群人便风也似的离开了。
长长的走廊上又恢复了诡秘的安静,透亮的白色日光灯无声的洒落着寒光。
冉苒的脑海中不断闪过刚才手术室里见到的一幕幕,仿佛都能听见血肉被带着硝烟味的子弹穿透的撕裂声。她双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甚至都无力攥成拳头。
见她面无血色的样子,鹿鸣俊朗的眉眼迅速笼了起来,他扶着她,轻声问道,“晚上饭没吃,现在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去吃一点东西?”
毫无胃口的冉苒抬头看见非常担心自己的鹿鸣,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快要进入夏天的洛城早早的开始摆起了大排档。
鹿鸣向来是不太喜欢这样的地方,觉得卫生不到位,不太干净。可同样是医生的冉苒却丝毫不介意的成为了这里的常客,见到熟人,老板呵呵的打了声招呼。
点了两碗热腾腾的挂面,鹿鸣仔细地把一次性筷子擦了又擦才递到她手上,冉苒想要接过来,可是手上一脱力,筷子当啷落地。
“对不起,我刚刚实在太害怕了……”紧紧地捂着脸,冉苒终于失声痛哭。
她承认,她害怕那个人会是陆司丞。
她承认,她害怕他有一天也像会他的战友这样,身受重伤,浑身是血的推到自己的面前。
她承认,她害怕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却根本救不活他。
她承认,她害怕了。
鹿鸣不清楚她心里想的,只当她是从没有正面接触过从战场上下来的人。于是,轻轻地把地上的筷子捡了起来,又从竹筒里拿出一双新的,一边擦一边说道,“救人性命是医生的天职,保家卫国是军人的天职。”
“特种部队的选拔是不是都很难很难?”她捂着脸,过了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的问到。
“算是九死一生吧。”
苒苒抬起红肿的眼睛,质问道,“难道,他们就不珍惜自己的命吗?”
“每一个能够申请参加特种部队选拔的战士,本来就都是从全军各个部队的精英中挑选出来的悍将。等到经过一个月的地狱月就基本上能淘汰掉百分之八十,在之后的半年里,淘汰率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几乎每天都会有人离开。每年的考核结束,最后剩下常常不足一个小队。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每一位战士不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受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可是苒苒……”
鹿鸣把筷子放到她的面碗上,“你要相信每个人都惜命,他们也是一样的。可他们也是被祖国锻造出来的一把利刃,是一把要随时随地插进敌人心脏里的匕首。所以他们要狠,要对敌人狠,更要对自己狠。”
苒苒双眼有些无神的望着鹿鸣背后的远方,眼泪像是凝固着的星球,闪闪发光。
吃过晚饭,鹿鸣替冉苒向院长发了讯息说明缘由过后,院长立刻打来电话,格外开恩的准了一个星期的休假,连带着她之前一直没请的年假,将近大半个月,让她回家好好调整情绪。
“医生是一份需要十足冷静的职业,在手术台上不能带有任何的感情色彩,明白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厚重,冉苒木然的点点头,鹿鸣便拿过电话,又匆匆讲了几句就挂断,把她送回了军区大院。
半夜一点多,冉家几乎都睡了,本来应该在医院值班的冉苒突然在这个时间回来,惊醒了家里的所有人。
孙淑宁披着毛线衫一脸担忧的望着失魂落魄的冉苒,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见她跟幽魂似的飘到二楼卧室里关上门,一旁的唐如意连忙拉住了鹿鸣的手,问道:“是医院出了什么事情吗?”
鹿鸣安抚的拍拍唐如意的手背,“没事的,如意阿姨。不过是她们科室最近大手术排的太满,外公心疼苒苒,就让她回来休息几天,调整一下作息,才能回去好好工作啊。”
“真的是这样吗?我看她脸色很差。”孙淑宁最了解这个小孙女,平时和拼命三郎似的,这样难看的神色,怎么可能会是因为太劳累,分明就是心里不痛快。
鹿鸣又宽慰了几句,见老人家像是相信了自己的话,才离开冉家。
另一边陆司丞的VIP病房里围满了荷枪实弹的人。
“你们这是要吓死我吗?”刚一睁眼就看见满脸迷彩血渍的彪形大汉,陆司丞觉得自己的头壳一阵一阵的跳痛起来。
判官上前猛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如果下回你再一个人不要命的冲上去,老子现在就解决了你。”
“我现在可是病人,你这么对病人合适吗?”拉扯到伤口,陆司丞疼得倒吸一口气,愤愤的指了指自己还被固定着的左手手臂,“你们下次能不能回去洗把脸,换身干净的衣服再来看我?”
“我们刚从手术室外面回来……”龙牙的声音闷闷地从鼻尖传了出来。
陆司丞闻言环顾了一圈面前的人,眉毛一凛,“哭了?”
那个一直躲在后面吸鼻子的人垂着个脑袋往前跨了一步,抽泣道,“医生救了半天,结果出来说他现在昏迷不醒,要等危险期过……”
“既然还没死,你们就不许哭丧。”他的声音格外冷硬,如同北风下刺人的寒霜。所有人听到他口气不善的话,眼眶都红了一圈。
二十五个小时前,他们协助边防武警和当地缉毒警察完成了围剿毒贩的任务,正满心欢喜的准备返回边境驻地时,突然遭遇到了敌人预设的伏击点。
对手是国际顶级雇佣兵杀手组成的七人突击小组,他们对敌经验老道,有着比A组更加丰富的丛林战经验和精良的武器装备。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消音器下缓缓流逝,虽然对手也不曾对他们造成致命伤,但陆司丞一行却怎么都抓不住如同鬼魅般的敌人。
就在这个时候,身为狙击手的野鸽报告,他发现了对方的狙击手在西南330的位置,但由于他的狙击点格外刁钻,自己无法进行精准射击。处在二者之间花蟹当即报告可以以自己当作诱饵,以此暴露对方的位置。
陆司丞知道,他们能如此行动敏捷,除了有夜视仪之外,身处制高点的狙击手才是关键,但对方一定是个狙击高手,花蟹一旦暴露,很有可能会立刻被击毙。
“花蟹。待会儿你有五秒钟的时间可以从左侧的树下跑过,五秒过后你必须立刻滚进草地,趴伏至对方狙击手确认被狙,明白吗?”陆司丞趴伏在树上,小声地说。
“明白。”花蟹颠了颠手中的枪,深呼吸一口,“野鸽,兄弟我的命这回可就全交给你了。”
5……4……3……2……1
静谧的树林里接连爆出两声枪响,子弹飞快地掠过花蟹的脑袋,他吓得背后一身冷汗。
他连忙用瞄准镜看向敌方狙击手的位置,没想到有一道人影突然闪过。他非常笃定那是对方另一个成员,他想要把受伤的狙击手拖离狙杀目标范围。
于是花蟹顾不得其他,立刻从草窝子里蹲了起来,举枪射击,人影应声倒地的同时,他也听见陆司丞在耳机里大喊,趴下!
话音未落,花蟹感觉到有人用力地把他往前一推,昏沉间他听见了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原始森林。
五分钟前,当对方的狙击手开枪的瞬间,野鸽也同时开枪,没想到竟然着了对方的道。原来两方都想在这漆黑的森林里找到对方的狙击手,才故意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另一枚子弹悄无声息的从北边的树丛中飞快地穿过了他的腹部,他疼的从山坡上滚到了花蟹的身边,却听见老大在耳机里大喊的声音。
他抬头一看,一枚手榴弹正正的落在了离花蟹不远的位置,他想都没想,旋即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他推了出去!
虽然我们都曾经无数次的在奔赴战场前郑重的发过誓,说好了要同生共死。可是当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我却只会下意识的把你推开。
冉苒再次见到陆司丞,是在ICU门口。
因为枪伤病患的伤情较为严重,四天后各相关科室的主任医师会诊,叫上了冉苒。
“冉医生回来啦?”小护士从护士站里探出头,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
提早上来的冉苒百无聊赖的靠在护士站的台面上,转过脸刚好看见站在ICU玻璃门外的男人。
“他呀,是那位病人的战友。前几天一起送进我们医院的,每天这个时间都会来看望他。”
见冉苒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小护士好像显得有些激动,语速也变得快了一些,“长得是不是特别好看?最近可多小护士有事没事就往我们这儿跑呢。”
真的是一个就连穿着病号服,都会闪闪发光的人呀!
“什么病啊。”撑着下巴,冉苒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即使穿着宽大的病号服,也遮不住他保持良好的身材。因为是军人的关系,所以背影看上去显得格外挺拔,短短的头发摸上去会扎手心的那种。
“左臂桡骨骨折和中度脑震荡,右背钉了颗子弹,左腿刀伤。”小护士的嘴角掩盖不住浓浓的笑意,“你都不知道,想给他换药的人都可以排到楼下了。”
冉苒歪着头,余光里全是逆着光站的男人,眼神专注清冷。
这些天在家里休息,她总是能睡到隔天中午才醒过来,而那冗长纷杂的梦里,全是陆司丞血肉模糊的样子。
“陆司丞。”
听见有人叫自己,陆司丞转过头就看见冉苒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袍,一只手撑着脑袋的斜倚在护士站的台面旁。
“好久不见。”他定定的看着她,眼神里全是光亮。
她走了过去,轻轻地伸出手摸了摸他打着石膏的手,又仰头擦了擦他嘴角的伤,语气如同对待珍宝般温柔,“我现在可以知道,你是谁了吗?”
“你的病人啊。”陆司丞轻笑到。
“陆司丞。”她抬起眼皮,正正的盯着他的眼睛,面上是难得一见的正色。“你到底是谁?”
拉下她触碰的手指,紧紧地攥进自己的手心里,目光却仿佛黏在她身上一样,轻轻地叹了口气,“部队的保密条例你会背吗?”
不该说的秘密别说,不该问的秘密别问,不该看的秘密别看,不该带的秘密别带。
冉苒怔怔的看着他许久。
依旧是那个高大帅气的陆司丞,依旧是那个体温比她高半度的陆司丞,依旧是那个眼睛里住着大海星辰的陆司丞。
可是,她却不认识他。
他是谁,他从哪里来,他要到哪里去。
她一概不知。
自然,她也无权过问。
思及至此,这些天不断折磨她的恐惧情绪突然爆发,像是汹涌的山洪,夹杂割人的碎石滚滚而来。
他们就这么僵持着,他握着她的手,她一言不发。
一旁围观的小护士们本来都一副看好戏的欢乐样,可慢慢地也感受到了他们之间变质的情绪,一个个缩头缩脑的坐回了位置上。好在前来会诊的教授专家们都到了ICU区,冉苒便用力地把手抽开,连再见也没说就垂着眼跟着人群往会议室走,沉重的低气压将她整个人笼罩的特别颓丧。
冉苒和主任回到六楼的神经外科时,已经过去五六个小时了。
冉苒觉得这场治疗方案的研讨会,开的她心情格外抑郁,比做一场脑部神经手术都还要累。
两天前病人从昏迷中醒过来,并且逐渐清醒,恢复意识。就当所有人都放下心里那块大石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会突然在几秒钟内看不清东西,但过一会儿又自然复发恢复知觉正常。
刚开始他还没怎么在意,可是今天早上醒来,他突然发现自己长时间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情绪彻底崩溃。于是医院紧急找来了专家,连带着把还在休假的冉苒都一并抓了回来。
才拐进神经外科的大门,早早就等在一旁的小护士连忙喊住冉苒,顺着小护士手指的方向,她看见了陆司丞。
后脚走进来的主任一眼就认出了陆司丞,便招呼着两个人一起去他的办公室坐坐。
“请问,我战友的病情如何?”没有坐下,站在办公室中间的陆司丞的声音有些哑。
“这是病人的隐私。”
正在弯腰倒水的主任听见冉苒这么说,先是愣了一下,他还从来没听过她如此口气不善的和病患说话。
“我是他的战友。”陆司丞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也是他的分管……”
冉苒双手环在胸前,轻哼了一声,“部队的保密条例你会背吗?”
陆司丞噎了一口气。
“那个,她是病人的主治医生,冉苒。上次病人送来的时候,手术就是她做的。”
见两人有些剑拔弩张的气味,主任赶忙放下水杯,出来打圆场,介绍道:“这位战士现在也一并在我们医院接受治疗。”
“我现在可以和您谈谈了吗?冉医生。”他的声音略低,听上去却不带着刺,干净柔软的如同一匹深色的布料。
“等到专家会诊过后,会由治疗医生整理好针对病人的手术提案交给你们单位领导审核。”冉苒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语气淡淡的推开挡在面前的陆司丞,“现在是我的休假时间,我要回家了。”
擦肩而过时,陆司丞的大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不论她如何挣脱,都没有办法甩开他的铁爪。
主任见状,忍不住在心里大骂哪来的冤家!可脸上还是笑盈盈的开口解围道,“冉医生最近因为手术排的太多,所以情绪有些不好才休假回家的,今天只是过来开个研讨会。你如果有什么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
“不必了。”说完,陆司丞冷冷地看了她始终偏过头不看自己的样子一眼,就松开了她的手,阔步走了出去。
“你怎么说话也不过过脑子!”过了好一会儿,确认陆司丞离开了,神外主任吓得拍了拍胸口,转头使劲地戳了戳冉苒的脑袋,“我刚多害怕他会动手打你啊。”
冉苒看着他离开的身影,胸中的火气愈发蒸腾成汹涌的水汽,铺天盖地的淋湿了心脏。“他敢!”
“像他们这种枪林弹雨里滚出来的阎王爷,还有什么不敢的?揍你一顿还不跟揍小鸡一样容易。”主任嫌弃道。
“那我就躺在地上不起来。”
……
这么无赖的吗?被留在原地的神经外科主任一脸懵的看着冉苒气呼呼走远的背影,莫名其妙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冉苒一路憋着火的走到地库,路上碰到人都没有心思打招呼。直到坐在驾驶座上还是越想越气,狠狠地抓挠了一把头发,“陆司丞!你这个王八蛋!我要是再搭理你!我就是小狗生的小狗!”
当她哇啦哇啦的在车里咆哮起劲的时候,另一侧副驾驶的车门被敲了敲,吓得她一个激灵,正是王八蛋陆司丞。他歪着脑袋,挑了挑眉说到,“小狗开门。”
“不开!”快速的按下中控,顺便把副驾的玻璃升了起来。
谁知道陆司丞竟然把手放在玻璃上来不及收回来就被夹住了。
他格外惨烈的啊了一声,冉苒慌的连忙降下车玻璃,想要下车去查看一下,陆司丞就从大敞的车窗上直接钻了进来。
前后就一个眨眼的工夫。
“……”
“手断了。”把手伸到还处在咋舌下的冉苒面前,可怜兮兮的皱着眉头。
冉苒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一巴掌拍了上去,“活该!”
“真的疼……”
冉苒闻言才发现他有些颤颤巍巍的手指上真的红了一大片,心下心疼起来,抓着就说,“你是不是傻!”
“为什么要休假?”他说话的声音依旧充满了沉沉的磁性。
“你是听觉功能丧失了,还是脑神经损伤了,出现记忆退化?”冉苒白了他一眼,“主任不是说了,姑奶奶我因为心情不好所以休假回家了,不然手术刀随便划拉可是容易出事的。”
他又歪了歪脑袋,一只手撑在座椅靠枕上,“那为什么心情不好?”
低着头替他揉着红肿,冉苒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问到,“你的这份职业,其实很危险的吧。”
陆司丞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替自己揉着受伤的位置。
“那天你的那位战友送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到处都是伤口和残留的弹片。”
轻轻地把他的手放到他的腿上,冉苒抬眼看向他,“除了这些之外,他至今都看不见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手榴弹爆炸造成他的头部受到了猛烈的撞击,伤口的创面非常大,并且正好伤及了他的视神经……”
陆司丞的眉头一拢,“那他的眼睛会永远看不见吗?”
“因为人体头部的神经组成比较复杂,所以我们还需要等到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才可以下定论。所以,暂时还不能给你准确的答复。”
冉苒的眼底写满了疲惫感,“只是视神经如果受到损伤,是有一定的可能性会造成病人暂时性的失明,但这样的失明情况也有可能是演发成持续性的。关于这点,你们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林昊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狙击手,当初为了能够选拔进我们部队,吃了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苦。他还有一个女儿,特别可爱,已经四岁了。他常常在睡前把她的照片拿出来给我们炫耀。但是他因为要随时出任务,所以都在部队待命。只在他女儿刚刚出生半年的时候,见过几回。”
陆司丞深呼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希望你能多费心。”
冉苒垂下脑袋闷闷的嗯了一声,眼底突然出现了一只剥了糖纸的橘子味棒棒糖,眼眶一热,差点哭出来。
曾经我们都以为自己随着年岁的增长,变得刀枪不入,变得无所畏惧,变成了那个持矛披甲的战士,在这个注定鲜血淋漓的世界里摸爬滚打。
直到遇到你。
我才知道。
人,生而就有软肋。
……
最近神经外科的办公区格外热闹,而且还散发着浓浓的荷尔蒙气息和明明奇妙闪闪发光的粉红泡泡。
穿着病号服频繁出现的陆司丞大概就是这个漩涡里的中心。
第一日。
“请问,冉医生在吗?”
陆司丞穿着新换好的病号服走进神经外科走廊的时候,诊室外还稀稀疏疏的坐着几个昏昏欲睡的病人。
他们倒是并不关心谁来了。
“她不在喔。”见到是难得一见的陆司丞,原本还在准备换班的小护士立刻凑到前面去,“请问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没事,谢谢。”
陆先生礼貌地笑了一下,转身就走了,留下迷瞪瞪的小护士一个人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
……
第二日。
“请问,冉医生今天上班了吗?”
陆司丞的声音很轻,就像是羽毛落在了皮肤上,让人脸红心跳。
“还没有哦,有什么事需要我转告她吗?”小护士连忙应和到。
他偏了一下头,“不用麻烦了,谢谢。”
……
第三日。
“请问……”
“你是来找冉苒的吗?”陆司丞踏进办公室的大门刚开口,邱海棠先凑了过去。这几天医院里都传遍了,于是她准时准点的从自己的科室跑过来,果然逮到了。
“对。请问她在吗?”
“她还在休假,你不知道吗?”邱海棠假装有些苦恼的歪了歪头,眼睛却没有从陆司丞的脸上挪开过一下,“她没有告诉你吗?”
果然是个好看的值得来特意蹲点的男人啊。
“现在知道了,谢谢。”
……
第四日。
“来找冉医生的吧?”
这回陆司丞才走到神经外科的护士站,小护士的脑袋就伸了出来。
“是的,她回来了吗?”他点了点头,逆着白光的脸让人不由得联想到花树堆雪这个好看的词。
真的很适合如同一棵树一般的陆司丞。
“还没有呐。”年轻的小护士摇了摇脑袋,“你确定找她没事吗?”
“没什么事,谢谢。”
……
第五日。
“又来找冉苒啊?”早上轮休的邱海棠第一时间赶来,见到陆司丞准时进门,嘴角的笑就开始有些不受控制,“她还没有这么快销假哦。”
“请问她什么时候会回来。”英朗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皱,他已经连续来了第五天了。
“这个嘛,如果你找她有急事,就打她电话吧。”
不等拒绝,邱海棠飞快地在本子上写下一串号码撕下来塞到陆司丞的手里,看着他整齐的把它叠好,她那张漂亮的脸上莫名其妙的笑意就愈发浓了起来。
“谢谢。”
……
当天晚上海棠就忍不住给冉苒发了一条微信消息,附带了一张偷拍的陆司丞侧面。
21:06 芭扎黑:【你如果再不回来,神外的这些小护士们可就要无心上班了。小心你们主任哪天杀去你家找你算账,顺带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喝干你的血。再用福尔马林把你泡成人体标本。】
21:26 一颗冉冉升起的苒苒:【不想提前销假。】
21:30 芭扎黑:【他惹你了?】
21:37 芭扎黑:【你们吵架了?】
21:37 芭扎黑:【还是你喝了绝情寡欲水?】
21:45 一颗冉冉升起的苒苒:【都不是啦。】
21:52 芭扎黑:【少来,就你平时那个一提到他上下眼皮就要缝在一起的毛病样,现在知道他在这儿住院,还不早就巴巴儿的跑回来了。】
22:15 一颗冉冉升起的苒苒:【姑奶奶,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难得放假的人好不好。再在手术室呆着,我可能迟早有一天因公殉职噢。】
22:28 芭扎黑:【我放过你,神外的那些小护士可不想放过你的陆司丞噢。】
22:43 一颗冉冉升起的苒苒:【她们又不是小妖精,难不成还想把他吃掉啊。】
22:54 芭扎黑:【可谁也耐不住你们家陆先生是美味可口的唐三藏啊。】
23:05 芭扎黑:【我可提醒你啊,你们家陆先生已经连续来神外报到好几天了,男人的耐心可都是有限供应的稀有品。】
23:07 一颗冉冉升起的苒苒:【但姐姐我的美貌与智慧却是无限供应的呀。】
23:19 芭扎黑:【我劝你要点脸。】
23:20 一颗冉冉升起的苒苒:【我的脸这么优秀,立刻捡起来。】
23:21 芭扎黑:【网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23:22 芭扎黑:【惹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说的就是你你你你,你这位大姐和陆先生的凄美爱情故事。】
23:25 一颗冉冉升起的苒苒:【谁惹谁啊到底?要不是他招惹我,我会生气吗?】
23:29 芭扎黑:【刚刚是谁说没吵架,没惹你的?这么快就打脸了吗?这张优秀的脸痛吗?】
23:30 芭扎黑:【还有啊,我跟你说一事儿。】
23:30 一颗冉冉升起的苒苒:【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本宫累了。】
23:31 芭扎黑:【今天早上我去VIP巡房的时候,看到有一个长得妖孽横生的女人在护士台那边徘徊了很久,说是来找一个当兵的,估计找的就是陆先生了吧。】
23:32 芭扎黑:【不是我说,那个女人真的是漂亮,标准的国民初恋脸,胸大腿长腰细,皮肤白,眼睛大。和她一比你就跟一野生鹌鹑似的。】
23:20 一颗冉冉升起的苒苒:【你怎么知道她是来找陆司丞的?】
23:30 芭扎黑:【你脑子是不是泡水了?怒火攻心了吧??】
23:30 芭扎黑:【整层的VIP住的可都是部队的大领导们,谁敢叫他们当兵的啊?命不要了啊?除了你陆司丞那个兵蛋子,还能有谁呀。】
23:31 芭扎黑:【真正的白骨精要来抓唐僧了咯……】
23:32 芭扎黑:怪里怪气的表情包。
孙淑宁觉得这两天的冉苒有点不一样,眼里带笑的一扫前些天的颓气。
就算每天早上六七点钟被冉甫明从被窝里挖出来,都没有一点不痛快,还乐呵呵的跟着自己去菜市场买菜。
一贯不进厨房的,甚至都开始跟着孙淑宁学着煲汤。
“苒苒最近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呀?”睡了午觉起来,孙淑宁坐在厨房外面一边摘着菜,一边忍不住问到道:“不如和奶奶说说?也让奶奶高兴高兴嘛。”
冉苒听着炖锅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声音,抿了抿嘴唇,依旧没有遮下笑意,“可以不用上班,在家多陪陪奶奶就高兴呀。”
“那你这一天一锅汤的跟着奶奶学了这么多天,是准备送到谁的肚子里去?”孙淑宁不由得揶揄了一句。
“哎呀。是海棠她们科室最近特别的忙,听说连轴做了好几台心脏手术。我这不是怕她嫉妒我可以休这么长的假嘛,就想用吃的堵住她的嘴咯。”打开锅盖,骨头汤的浓郁香气立刻飘了出来。
“得亏奶奶教的好,才能熬出这么好的汤呀。”
孙淑宁挑了挑眉,“奶奶可不信。”
“那奶奶希望是谁呀?”旋紧保温壶的盖子,冉苒从背后搂上孙淑宁的脖子,撒娇到。
“你个小机灵鬼会不知道?”
“那您的小机灵鬼现在要出门汇报这些天的厨房学习成果了,奶奶再见!”吧嗒一下亲在了孙淑宁的侧脸,冉苒高高兴兴的出了门。
“没良心的小东西!”起身走到门边,看着她的车开出院子,孙淑宁才关上冉苒来不及关的门,笑骂。
“又在这儿骂谁呢?”冉振东下楼的时候,正好听见孙淑宁的话尾子。
“我还能骂谁。”孙淑宁懒得搭理他,坐回小板凳上继续摘菜,“骂你呢呗。”
“我又怎么招惹到你这位老同志了?”冉振东双手背在身后跟着进了厨房。虽然已经退休几年,但是毕竟当了几十年的兵,站的依旧笔直笔直的。
“我看啊,你的苒苒估计很快就能给你带回一个孙女婿了。”孙淑宁摘着菜,嘚瑟的冲冉振东摇了摇脑袋。
冉振东啧了一声,“这么重要的军事情报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汇报上来,还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你才没良心呢!我们苒苒多乖啊,还陪我去买菜。”孙淑宁护短道:“你呢,我蹲在这儿摘了半天菜,是不是觉得我腰不疼啊?也不知道帮帮忙噢。”
这个世道果然一物降一物。
……
这边军区大院中晴空万里,可医院病房里却突然暴风雨。
因为常年在部队的关系,所以陆司丞其实很少使用通讯软件,就是这个微信账号自从申请了之后也一直被闲置在那里,以至于他都有点快要忘记登陆密码了。
直到有一回,冉苒在电影院外面和他走散了,想用微信发个定位,才发现他们只有留过彼此的电话号码。于是当天晚上冉苒就加了陆司丞的微信账号。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想立刻去翻一翻陆司丞的朋友圈。
可当她满心欢喜的打开之后,留给她的是一片空白。
头像空白,签名空白,朋友圈也是空白,就连账号名都是工工整整的一个陆字。
无趣到令人发指。
事后她问他为什么没有朋友圈的内容,没想到他竟说这是我第二次使用,第一次还是在申请的那天。因为当天就被一群狐朋狗友的申请消息把他手机直接刷到死机了之后,他就再也没用过了。
打开微信软件,看着那条发件人来自“一颗冉冉升起的苒苒”的对话框,陆司丞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08:47 一颗冉冉升起的苒苒:【我奶奶今天早上熬了一大锅骨头萝卜汤,但是目测煮太多了,估计是喝不完的。我下午去看海棠的时候,要不要顺便也给你带一份过去。】
08:59 一颗冉冉升起的苒苒:怪里怪气的表情包。
09:30 陆:【好】
09:30 一颗冉冉升起的苒苒:【我不是特意去看你的。】
09:59 陆:【我知道。】
09:59 一颗冉冉升起的苒苒:【我是因为海棠说那些每天来看你人,带的都是水果。我怕你骨头以后如果长不好,赖在我们医院里,无耻的浪费国家的医疗资源。】
10:05 一颗冉冉升起的苒苒:怪里怪气的表情包。
10:10 陆:【冉医生辛苦。】
10:11 一颗冉冉升起的苒苒:【为人民服务。】
陆司丞从早上起床收到冉苒传来的微信讯息之后就开始期待了,所以当他的耳朵格外尖的听见VIP病房走廊外高跟鞋踩过的声音时,立刻把手机藏进了枕头下面,拿出一本原文书看的有模有样的。
结果病房门被拧开,进来的人让他登时就冷了脸。
“你怎么来了。”陆司丞头都没抬,神色冷峻。
“我听说你住院了,所以就来看看你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安嘉把手上的保温桶放下,“给你炖了排骨汤,现在喝吗?”
她今天特意穿了一条纯黑色的吊带及膝裙,保养良好的乌黑长发衬得她的皮肤更加雪白透亮。
“现在看完了?没有缺胳膊少腿,你可以走了吗?”陆司丞抖出一根烟塞到嘴里,闷哼的笑了一声,眼神却依旧放在一直没有翻页的书上。
见他这样不愿意搭理自己,安嘉轻轻地咬了咬鲜红的嘴唇,一副快哭的模样。
她站在床边,手里拿着汤勺的手也跟着颤了颤。末了,她吸吸鼻子问道:“司丞,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对于那件事……”
“你都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终于,他抬起眼打断了安嘉的自说自话,寒霜似的视线冷冷地扫了过去。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静的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我就是……想来关心一下你……”
“收到了。”
安嘉努力地让自己保持一个优雅的微笑,“你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出院?要不要我来接你?”
“我不想见到你。”陆司丞啪的一声合上书,却没有看她一眼。
“这个给你。”过了好一会儿,在她努力地深呼吸几次后,从包里拿出一封红色请柬放到了小几上,“我要结婚了,六月一号。”
睨了眼请柬上的日期和陌生的男人名字,陆司丞愣了一下。
……
二十五年前的军区幼儿园。
六一儿童节那天幼儿园请来了所有小朋友的家长,小小的陆司丞在玩的满头大汗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一个人坐在操场秋千上哭的特别惨的安嘉。
那天她扎了两根长长的辫子,上面挂满了杂草,而原本洁白的小裙子上也沾满了泥土和新鲜的草根,就连软软的手掌心也都是擦伤。
陆司丞认出了她,她的爸爸妈妈在三年前离婚了,各自有了新的家庭成员。所以被剩下来的她原本是跟着爷爷住在军区大院里,但前段时间爷爷也过世了,于是她就被寄养在了叔叔家。
“他们都说我是没人要的小孩!”安嘉哭的很凶,奶声奶气的不断用受伤的掌心抹着眼泪。
于是就在那天,小小的陆司丞蹲下身轻轻地替她吹开黏在伤口上的灰尘,牵着小小的安嘉说,以后每年的六一,我都会跟你在一起。
我会保护你。
所以,你不要再哭了。
也从那时候起,长相漂亮地陆司丞身后跟了个容易害羞的安嘉,学习拔尖的陆司丞身边有了亭亭玉立的安嘉。
他为了她打过无数次的架,也顶撞过许多次看不起她的老师。他把她的午饭让给她,给她过生日,永远把她护在身后。
他们一路从幼儿园到小学,再从小学到中学,中学到高中。后来,她考上了非常棒的设计学院,他去了部队。
他们当真每年都一起过六一,哪怕陆司丞出去执勤,也会提前给她准备一份礼物。
每个人都很羡慕安嘉。
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了安嘉大二那年冬天,一切就都变了天。
“陆司丞,我说再过两天我就要结婚了。以后的六一,我都要和别人一起庆祝结婚纪念日了。”陆司丞的不回答让安嘉怒意横生,咬牙切齿的又重复了一遍,“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病床上的人面无表情的连头也没抬,“没有。”
安嘉楞了一下,转而笑的有些苦涩,“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现在我要嫁人了,你连一句恭喜都这么吝啬吗?”
“恭喜。”嘴里的烟瘾解了,陆司丞把烟丢进了垃圾桶里。哪怕安嘉情绪开始失控,他说话的口气仍旧毫无波澜。
“陆司丞!”安嘉大大的眼睛里很快就涌起了潮湿的水汽,她尖锐的声音开始变得难过起来,低低地带着痛苦,“你说过,你不怪我的……”
“对。”陆司丞面无表情的回答道,“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
冉苒来的很不是时候。
当她满心欢喜的抱着一个白色的保温壶和从小护士那里拿来的药推开门的下一刻,突然感受到了来自那个站在病床边的高挑女生的杀气,霎时间尴尬的有些进退两难。
“你是谁。”安嘉略带哭腔的声音很生硬,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也不由自主的眯了一下。
她感觉到来人的威胁感。
“她是医生。”陆司丞悠悠的冒了一句,转而又一次打开了书,这回倒是翻到了下一页。
“医生?”
安嘉这回真的要被陆司丞气笑了。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汽转过头盯上他的眼睛,微微扬起了她的脖子,一副不屑的质问道,“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吗?什么医生能拿着保温桶来病房找你?什么医生上班时间不用穿大褂?什么医生能随意进入VIP病房?工作牌呢?哪个科室的?叫什么?治什么病的?还是说,你们之间其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你才要撒谎!”
陆司丞眉头一拢,说话的语气格外嘲讽,“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不可告人吗?”
“我?”安嘉终于冷笑了一声,“我对于你来说,是不可告人的吗?陆司丞!对于你来说我是不可告人的吗?!现在连你也开始瞧不起我了吗?!”
陆司丞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他合上书从床上下来,高高的身影很快就遮住了安嘉周围的光,也遮住了安嘉看向冉苒的冷冽眼神。
他的眼神冷冰冰的如同十二月的风,狠狠地刮过安嘉的心脏,疼的人一抽一抽的难受。
“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你可以回家了。”
“她是你的女朋友吗?”安嘉脑子一热,冲着陆司丞问,转而又将视线落在了冉苒身上,“你是吗?!他的女朋友?”
“那个……我突然想到我楼下还有点儿事情没有处理完,待会儿让护士过来给你换药。”
冉苒上前两步,把药放在床头柜就想要逃开这样不明就以的漩涡,却意外的被陆司丞一把抓住手掌,团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是。”
“你说什么?!”安嘉瞪大了眼睛,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丝扭曲。
房间里剩下的两个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陆司丞,偏偏只有他淡淡的扫了一眼她们两个人,握着冉苒的手更用力了。
“我说,她,是我女朋友。”
掷地有声的回答,让一旁的冉苒忍不住偷偷抬眼瞄了一下,从她这个角度看,只能看见他锋利地下颌角线和没怎么刮干净的胡渣。
充满了雄性荷尔蒙的诡秘角度。
“你骗人!陆司丞!她怎么可能是你的女朋友?!”安嘉声嘶力竭的喊着,指着他们两个的手指都在颤抖。
“我对你,撒过谎吗?”
“女朋友。好一个女朋友。那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吗?你知道和他在一起会有多少的危险吗?你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吗?你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你知道吗?他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吧?”
安嘉先是一愣,接着慢慢地绕过横亘在房中的病床,正对上被他护在身后的冉苒,有些咄咄逼人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最终轻蔑一笑,“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话,让冉苒的心里不由得鼓足一口气,闷闷地在胸腔里翻来覆去。
因为,她说得对。
“安嘉!”
“到时候不要来忘了来参加我的婚礼。”
她还带着水汽的余光里全是已经生气的陆司丞,她知道他生气了,“带上你的,女朋友。”
关于他的一切,她又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我就不去了。”在安嘉就要出门的一刹那,背对着她的陆司丞突然开口,“祝你幸福,真心的。”
如果此时此刻能看见安嘉的内心的话,一定也能看见一个嚎啕大哭的小人吧,浑身是伤,哭的特别惨的那种。
在一段感情里,最让人难受到手足无措的不是你对我有多坏,而是那个被我视作唯一的你竟然能平静地说出祝你和别人幸福这样十恶不赦的话。
冉苒悄悄地转过头看了一眼。
“我是不会谢谢你的。”听到他这样说,安嘉站在原地好久,却仍然没有回过头,只是用力地拉开了病房的门,再重重的阖上。
我曾经说了很多次绝情的话,可这一次,我真的不想要再喜欢你了,是真的。
我想要收回二十年来所有与你有关的欢喜,那么也请你把你一直以来的冷漠无情统统都收回去吧。你准备好了吗?
那个曾经说要永远跟在你身后的我,再也不回来了。
从此一别两宽,祝我好你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