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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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你怕死吗

部队的调令一个月后就下来了,因为平时过硬的医疗技术手段以及这次紧急处理枪伤的任务表现的十分突出,冉苒如愿被分配到了雪狼特种大队。

“我听说你进特种大队的调令下来了?”才下了夜班回到宿舍的海棠一进门就一巴掌的拍到了冉苒的脑门上。“你是疯了吗?”

“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吗?”冉苒一边整理着手上的术后报告,一边抬头抽空瞟了眼有些炸毛的人,不由得反问到。“我本来就是军医,现在还是特种大队的军医。”

“你也是军医大学毕业的军医。”海棠强调到。

冉苒放下手上的报告本,非常认真地捏了捏海棠最近有些肉的脸颊,“我首先是名军人,其次才是个医生。”

“就算你突发奇想的要去奉献你的满腔热血,为什么要选择特种部队?普通连队也能让你报效祖国啊。”

“因为陆司丞在那里啊。”整理完最后一份材料,冉苒伸手抱了抱海棠。“他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听她这番见色忘友的高论,海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嫌弃的把她往外推了推,“去了部队之后,你应该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有很多的假期了吧?”

冉苒点了点头。

“那以后不是经常都见不到你了。”

“我又不是被关起来了,还是会有休假的,况且你也可以来部队看我啊。”冉苒笑嘻嘻的开始整理行李,“而且,就算我还在医院,也不见我有几次正常的休假。”

“那个地方偏僻到都快要出省了吧?”海棠揪了一把她的脸蛋,“我才不要去那种地方看你。要么你自己乖乖给我滚回来,要么我们就老死不相往来吧。”

“我才舍不得跟你老死不相往来。”冉苒紧紧地搂着海棠的脖子,“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的,相信我。”

只要那个地方有你,哪怕再苦都会像是被塞进蜜糖罐里一样吧。

……

一周后,冉苒提着行李如期抵达雪狼特种大队的门口。

今天的天气特别好,高悬的太阳明晃晃的照在头顶上,一阵一阵的发着热和光。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没有挂牌的大理石大门,冉苒忽然心生恍如隔世的感觉。

“又是你?总院的那位医生?”执勤的哨兵走出来,见到是冉苒,便立刻请到了值班室里,“这回又是来给鹿军医送材料的吗?他们卫生队今天整修,都在。”

“我现在已经不是总院的医生了哦,这是我的调令。”从包里将那张纸拿出来放到值班室的桌子上,冉苒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笑的有些弯起来了。

认真地接过调令仔细查看,一时间,值班室除了电风扇发出嗡嗡声再无他响。

“欢迎冉上尉加入雪狼特种大队。”

又在打了电话确认之后,哨兵再次将调令工整的还给冉苒。因为军衔不同的缘故,值班哨兵给她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一个动作,让冉苒突然才有了真的下到连队的真实感受。

她真的来了。

为了陆司丞。

来了。

突然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手脚发麻到不断颤抖,那颗扑通扑通乱撞的心脏好像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滚了出来一样。

“卫生队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歪头看见冉苒身后的行李,正好做完执勤交接的哨兵好心的提醒到,“还是我送您过去吧。”

冉苒没有拒绝,她刚刚看了眼门口的场地分布图,不由得感慨以后自己八成会在这里走断腿。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身边的哨兵已经轻松地把两大箱行李拿在了手上,还走的飞快。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因为才过中午的关系,大部分战士都还在午休时间。

浓绿的树荫下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偶尔路过的列队也都走的笔直且目不斜视,最多用余光打量一下这个穿着军装的陌生女生,再阔步向前。

军营里女生本来就少。

特种大队里的女生就更是少了。

这种漂亮白净又弱不禁风的陌生女生简直就是珍珠宝儿般的存在。

冉苒一看就是那种跟芦苇杆儿似的。

卫生队在整个营区的东北角,从正南的大门朝里徒步要走上将近二十多分钟,途中冉苒还休息了一次。她左右打量着,仿佛只要用力一呼吸,就能感受到陆司丞身上淡淡地苦薄荷香气。

虽然很累,但心情还是好的不得了。

前几天收到调令的鹿鸣早早的就在卫生队的楼下等着这位祖宗了。

“报告!”见到鹿鸣,小哨兵立刻敬了个礼,“这位是卫生队新来的冉苒上尉。”

鹿鸣忍着笑把人送走了才转头捏了捏冉苒的鼻子,“看见你的名字在新调名单里的时候,我还特意打了电话给外公确认了一遍。”

“怎么,是不是觉得以后没得机会嘲笑我了,心生不甘啊。”冉苒脑袋一歪,得意的不行。

如果有根小辫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你啊你,哪天能让我省省心。”鹿鸣提上她的行李往楼内走去,边走还边说道,“冉莀这次回部队前可是特意把我叫出去训了一顿话,叫我好好关照你这个祖宗。”

“哼。你们两个不安好心的家伙,我才不信什么好好关照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的冉苒后脑勺立刻被揍了一下,疼的她龇牙咧嘴的。

“因为雪狼特种大队是隶属战区的单位,所以我们卫生队的编制也比普通连队要大一些。我们这里一共有两幢楼,后面这幢楼是大队专门给卫生队的宿舍。我们这儿的男女比例1:4,军医八名,卫生员十二名,勤杂人员若干。

一楼是药库,二到四楼是男生宿舍,五楼是女生宿舍。军医单独一间,卫生员两人一间,勤杂人员不和我们一起住。前面的是卫生楼,一共有六层。

一楼是急诊室、理疗室、消毒室和药房;二楼是四个小手术室;三楼是外科、内科、血液科的科室门诊以及病理室;四楼是两个大手术室,五楼是军医的办公区域,六楼是病房。

军医一般按照各自科室进行轮班制排班,但如果部队外出集训、演习等等,我们也要派出相应数量的军医和卫生员随行。”

说话间,鹿鸣就已经脸不红心不跳的替她扛着两个行李箱上了五楼,“你是来当兵的,还是搬家来的?装了砖块吧?怎么这么重!”

“难怪你单身,不知道女孩子的东西本来就很多嘛!”冉苒把行李箱推了进去,忍不住斜了眼身后啰嗦的人。

宿舍楼一层有五个房间,冉苒住在左边中间的那个。

房间不大,里面摆着一张一米五的单人床,一个床头柜,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个卫生间,和一个小到只能站一个人的阳台。好在从阳台看下去的风景还不错,有一个小小的器械场地和沙池,再远点就是营区的围墙和一大排茂盛的白杨。

卫生队昨天就已经将她的被褥用具都准备好了,看着满眼军绿色的房间,冉苒叹了口气。鹿鸣不由得揶揄道:“怎么,现在就开始后悔了吗?”

“谁说的,我才不后悔。只是一时间以为回到了大学,自己才十八岁而已。”进了营区之后,冉苒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站直了一些。

倒是鹿鸣笑的阴测测的,“你已经过了九个十八岁生日了。”

“是八个。”冉苒立刻纠正到。

“趁另一个新到的女军医还没来,我先带你去营区里逛逛?”懒得跟她耍嘴皮子,鹿鸣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特种大队的营区很大,卫生队的两幢楼位于东北角。

正北有一大片整齐地宿舍楼,里面住着四个中队的战士们。正东是行政宿舍楼和行政楼,住着中队长以上的军官以及作战室等等。东边再过去一点是一幢五层的思德楼,下面两层是会议室和礼堂,顶楼是借阅室,最后是三个食堂和车队。西北角是重兵把守的军火仓库和后勤保障仓库,正西就是规模巨大的训练场。

还没到两点,训练场里的泥潭已经是热火朝天。

“我听说,你们这儿有一个叫陆司丞的呀。”正午的日头很大,即使站在树荫下,冉苒也不由得眯了眯眼。

从她嘴里听到这个名字,鹿鸣似乎有些吃惊,不由得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似乎在她漫不经心的眼底又看不出什么,于是顺手一指,“看到了吗?站在泥潭边上拿着扩音器的那个教官就是你说的陆司丞。”

此时此刻的陆司丞正双手插在腰上,时不时冲泥潭里已经脏的分不出妖魔鬼怪的战士们喊着什么。折起的袖子下露出光裸的小麦肤色,肌肉也因为使劲的缘故,起伏有度。

他站的笔直,如同一棵永远不会长歪的树,孤独又坚韧的站在风霜烈日之中。

冉苒眯着漂亮的眼睛看了很久,眼皮有些微微发烫,就连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些许的灼热。

中间训练休息,一群泥人闹哄哄的从黄黄的泥潭里爬出来,就头也不回的往冉苒和鹿鸣所在的树荫下跑,反倒是陆司丞戴着厚重的黑色墨镜跟在大部队的最后不紧不慢的走着。

整洁的作训服被折叠在手肘上下的位置,骨节分明的手指插着腰带,除了那双黑色的军靴上沾了些泥点子之外,整个人都干干净净的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就连那张冉苒垂涎已久的脸也被帽檐遮去了大半。

但即使在这样,冉苒还是看清了他嘴唇很自然的拉成一条紧绷且锋利的弦,刀刃似的细密睫毛被风吹的一抖,冻成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此时此刻正一步一步穿过灼灼的太阳,往她这里走了过来。

冉苒眼角的笑意也随着距离的缩短而愈发丰盛。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陆司丞。

帅气的一塌糊涂。

“好久不见啊,陆司丞。”

原本一众站在边上咕嘟咕嘟往嘴里灌白开水的泥人们听见冉苒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这么直呼陆司丞的名字的时候,惊得统统看了过来,纷纷打量起面前这个白净的陌生女军官。

要知道,除了首长之外,整个雪狼谁敢这么叫这个阎王啊!

难道是嫌命太长了吗?

被点到名的人歪过头,越过人群很快就看清站在鹿鸣身边正冲着自己笑的眼睛弯弯的冉苒,小小只的缩在人堆后面努力地伸着脖子朝这边挥了挥手。

“这位就是我们卫生队今年新来的军医,冉苒上尉。”

鹿鸣往上拢了拢袖子,又向前走了两步,挡在了两个人中间向陆司丞介绍道:“陆中队长上次在任务结束之后不是去过总院体检了吗,那时候应该已经见过她了吧。她之前也是林昊的主治医生,是洛城总院里数一数二的神经外科大夫。要知道,如果她没走的话,过一段时间都能升副主任了,总院的院长可是特别舍不得把她放走。”

“没想到是这么优秀的医生。”陆司丞先是有些吃惊的挑了一下英朗的眉毛,然后不由自主的跟着冉苒露出一点笑容。好在他戴着的墨镜早已将眼底的亮光悉数遮去,不然一定会被周围看热闹的混小子们嘲笑很久的。

只是微微扬起的嘴角没一会儿就在鹿鸣的介绍下收拾的一干二净。

“对啊,她是真的很优秀。以前是我念军医大学时的学妹,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捣蛋鬼,小时候没少惹祸,只会来找我哭鼻子。不过上了大学之后,小丫头也长大了不少,拿过很多奖的。以后还请陆中队长多多关照。”

鹿鸣宠溺的拍了拍她的脑袋,冉苒嫌弃的朝他吐了下舌头,还顺带着偷偷翻了个白眼。

瞥了一眼冉苒肩上的军衔,陆司丞随即冷着一张脸细细打量起面前这个朝自己笑的格外灿烂的小姑娘。“你好,冉医生。我是雪狼特种大队少校陆司丞,欢迎你加入雪狼。”

工整的作训服衬着面前这个男人显得格外挺拔。

但是这个客套又疏远的招呼在冉苒眼里像是划下了一道白痕,刺的人心里莫名其妙痒痒的,又不知道该从哪儿挠起。

于是她嘴巴一撅,忍不住开口揶揄道,“呀,原来在你们特种部队当后勤兵的战士,军衔都能这么的高啊。”

着重在后几个字上咬住了音,说完,冉苒冲陆司丞笑的皮笑肉不笑。

陆司丞被她噎了一句,才想起来自己之前唬弄她的时候,那些随口胡诌的话。眉头不由得一皱,但很快又松开,只是墨镜下的脸依旧面无表情,“冉医生说笑了。”

说完,他朝身边的鹿鸣点了下头,就头也不回的往训练场上走去,留下一个笔直的背影在热烈的阳光下燃烧成刺目耀眼的浓绿暗黑。

一众被泥巴糊了脸的小伙子们特别有眼力价的立刻知道了自家中队长今天的心情并不怎么美好,连忙跟着他一起跑回了训练场。

像是夏天里突然刮起的一阵风,呼啦啦的吹来,还没等降下温度又呼啦啦的散去。

“我之前看他的体检报告上的那张照片,军衔好像还是上尉啊?”冉苒点了点嘴唇,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远处正在监督战士们训练的陆司丞,若有所思的问。

“这还不是因为出生入死的任务次数多了,自然就升衔了。前段时间的那件事情之后,回来就升少校了。倒是你,从哪儿风言风语的听说的他是后勤兵的?他可是雪狼的宝贝疙瘩,一中队的中队长啊。”

目送陆司丞走远,鹿鸣站在阴凉处眯着眼,忍不住促狭的笑道,“不过小姑娘你这么不择手段的追来这儿,就是为了他吧?”

“回答正确!难道你不觉得你们这位陆少校很值得我千里迢迢的追来吗?”冉苒的眼睛由始至终也没离开过陆司丞的背影。

即使一边和鹿鸣说这话,一边也是捧着脸看向站在太阳底下的人,潮湿的眼睛里全是初夏里明晃晃的阳光。

“冉大小姐,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先去卫生队收拾好你的行李呢?一起来报到的军医,已经等你很久了。”鹿鸣敲了敲她的脑袋,出声提醒到。

这次一起来雪狼报到的军医只有两个,还都是女生,前些天冉苒从鹿鸣那里得知这件事之后特别高兴,当然一起高兴的还有整个大队里的士兵们。

普天同庆。

“你好呀,我叫夏枳,之前是在711部队医院上班的骨科医生。”这边鹿鸣送冉苒回到宿舍没多久,隔壁的人就抱着一大堆零食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串门了。

夏枳天生长得一张娃娃脸,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上还有一颗深深的梨涡,尤其是现在单穿一件军绿色的军衬,更是显得年龄特别小的样子。

如果这不是在部队宿舍楼里遇见的话,冉苒都要以为面前的夏枳是一个还没十八岁的未成年人了。

“你好。我是冉苒,总院神经外科。”冉苒连忙搬出房间里仅剩的一把椅子递给她。

“我听说过你的,洛城总院的大神嘛!”说话的人睁着玻璃珠似的眼睛,“之前你在我们医院参加的那场会诊,因为我有参加的。那时候还觉得你特别可望而不可及,没想到我们现在居然能面对面的坐在一块儿说话!”

冉苒记得那次会诊,她其实很少外派到其他医院的,所以那次记得很牢。病人因为一次打架闹事,被人用砖块砸中了太阳穴,头盖骨向右压住了嗅觉神经,致使闻不到气味。

那次会诊的专家几乎都是大神级的,冉苒一直以为自己是去学习的。听到夏枳这么说,她笑了笑,没想到自己还能被人记住。“什么大神,现在来了这儿就是战友。”

夏枳也不客气,把怀里的东西往桌上一堆,笑嘻嘻的就坐了下来,一边拆零食包装袋,一边问冉苒为什么会来这里跟着一块儿吃苦。

冉苒笑眯眯地歪着脑袋,一副特别认真诚恳的模样。

“我说我是年少轻狂,热血沸腾的想要为了报效祖国才来这儿的,你信不信?”

“我当然信啊,因为我也是这么和我们院长打的报告,我记得我自己满篇写的都是这类的大实话呢。”夏枳咔哧咔哧的啃着薯片,说起话来的时候也摇头晃脑的透着一股可爱劲。“所以,真实的原因呢?”

“为爱亡命走天涯?”冉苒挑了挑眉毛。“勇敢又低俗?”

“嗯,你说的这个我也是信的。”

把还没吃过的薯片袋子往冉苒手里塞,夏枳拍拍手上的渣渣,又指了指楼下的公告栏上的光荣榜,“我刚来到这儿的时候就看到你一个人在那个地方站了很久。等我在卫生间里洗完床单出来一看,你还在那儿站着。当时我就在想啊,上面一定有你很在意的人。”

听她这么一说,冉苒的那张老脸红了个透心火热。

原来我喜欢你的那颗心呀,都不用等到说出口的那一天,就已经早早的从眼底跑了出来,昭告全世界了。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了转移话题,冉苒连忙开口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不过说起这个,冉苒是真的有些好奇,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总不会是和自己一样不着边际的理由吧?“711的骨科可是全国都很有名气的。”

“是很有名啊。我来这里之前,我们科室的主任就轮番不停地跟我念叨了好几天,说什么大好的前程别放弃了,还说什么来这里当军医可苦了,不仅经常突然外出演习,而且很有可能会被派驻到边境去。”

夏枳耸了耸肩膀,似乎对自家主任的耳提面命有些不以为然,“但是你知道吗?这里食堂的伙食是整个战区最好的了,甚至比空军的食堂都还要好吃很多呢。我早之前跟着其他主任医生来这里会诊的时候吃过一次。回去之后,每次想到这儿的红烧肉、酱醋茄子和油焖青菜,我的口水就都要流下来了。”

只是因为这个?

听她这么一说,冉苒不由自主的认真打量了一下胸前没有二两肉的夏枳之后,内心忍不住感慨万千道,果然这辈子的瘦子都是上辈子的贪吃鬼变的。

两个人又天南海北的闲话了几句,在决定晚上一起去尝尝夏枳不断推荐的食堂大厨烧的菜之后才散场的。

送走了夏枳回到房间里关上门,冉苒用力地把自己丢在椅子里,仰着脑袋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一室寂静。看着看着,她突然慢慢笑了出来,然后越笑越大声,直到呛得自己猛咳嗽了几下。

终于不用再隔着群山和人海,也不用再不断地被疯狂生长的思念撕扯着神经。那种想要见到你,就能立刻见到的日子,是只要想想都会从梦里笑醒啊。

原来——

喜欢你是真的。

对你一见钟情是真的。

想一直都喜欢你也是真的。

原来。我是真的,特别喜欢你。

晚上六点才过,整个营区都已经燃起了灯火。

洗过澡的冉苒百无聊赖的站在走廊上等夏枳一起去吃饭,耳边听到的除了初夏夜晚的蝉鸣,全是战士们激情澎湃的口号声响彻整个营区上空,带着清爽的树叶香气,一点一点填满每个人的耳朵。

冉苒和夏枳被分配到了第一食堂就餐,她们到的时候食堂里已经安安静静的坐满了刚刚下训的战士们。

冉苒被他们打量的有些发毛,她知道是因为她们两个的缘故,所以大家都不能开始动筷子,而且还要一直保持着标准挺拔的坐姿,一声不吭。

“你们坐这儿。”鹿鸣是卫生队的队长,自然要招呼这两个迟到的生瓜蛋子。

冉苒抬眼就看见陆司丞也坐在那一桌,冷着一张脸在鹿鸣的招呼里淡淡地往这儿扫了一眼,并没有把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过久。

她们刚一落座,那边就开始吃饭了,呼啦啦的声音吓得夏枳忍不住一抖。

“下次早点来,别让人等。”陆司丞幽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冉苒就正好坐在他右手边,歪过头就能闻见他身上苦甜苦甜的味道。

“知道啦。”夏枳偷偷地朝冉苒吐了吐舌头,今天的餐盘里有她心心念念的红烧肉,自然也就不是很在意陆司丞说的话。

可是冉苒在意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陆司丞用那种冷冰冰的口气和自己说话,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想到下午在训练场他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样子,冉苒原本还有些小雀跃的心里突然憋上了一口莫名其妙的气。

可偏偏她又不能和陆司丞生气,毕竟的确也是因为她迟到了,才让训练了一整天的战士们饿着肚子等她开饭。

“这个小丫头打小就是个混头子,没少给我惹麻烦。”鹿鸣斜眼看见冉苒似乎也不怎么高兴的扒拉着米饭,连菜也没吃一口,连忙出声打了个圆场。

“现在混头子也能在医院救死扶伤吗?”

口气可呛了。

被他这么猝不及防的一说,鹿鸣先是愣了一下。其实不光是鹿鸣,整个饭桌上一块儿吃饭的人都懵了。

陆司丞虽然平日训练的时候都是摆着一副阎王脸,严肃刻板的一点也不留情面。但私底下还是一个普通的男孩子,经常和他们勾肩搭背的打打闹闹,说些不着边际的浑话。尤其是对才入营的新人更是格外照拂,特少见到他这么夹枪带棒的讲话。

“所以这不是来部队好好锻炼锻炼嘛。”鹿鸣小声地嘀咕了两句。“她刚毕业那会儿,可不愿意下连队了呢。”

“既然当初不愿意来,现在也未必能吃什么苦吧?”陆司丞目不斜视的继续吃着自己餐盘里的饭,“雪狼现在是什么混头子都能随便来锻炼的地方吗?”

鹿鸣这下明白了,合着陆司丞今天就是不高兴了,所以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是往枪口上撞。于是他紧紧地闭上嘴,把接下来的话吞进肚子里,不敢再惹毛这个心情不好的家伙。

这边的冉苒憋了一肚子无名火,又不好趁着这么多人面和陆司丞嚷嚷,只能用力地扒拉着勺子泄愤。

“祖宗……”鹿鸣悄悄地碰了碰她的胳膊,“苦瓜拿来,我替你吃。”

冉苒从小就挑食,尤其不爱吃苦瓜,鹿鸣以为她是毛病犯了,怕她再这么扒拉下去又会惹来麻烦,于是凑了过去,把她餐盘里的苦瓜统统挑到自己的盘子里。

一旁的陆司丞把一切都看在眼底,冷哼了一声,“这不吃那不吃的,是准备饿死在这里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冉苒终于忍不住了,小声地吼了过去。

陆司丞啪的一下放下了筷子,惊得周遭一众人连忙低下头快速的扒起了碗里的饭。他冷声冷言的说到,“你跟我能有什么关系。”

听他这么一说,冉苒突然觉得自己委屈透了,脸皮厚厚的跑来这里,以为能尝到什么甜头,结果才一个下午就已经满嘴玻璃渣。

她瘪着嘴死死地盯着又开始吃饭的陆司丞,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冉苒愤愤的扒着饭,使劲的憋着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把米饭吃完,连带着最讨厌的苦瓜都吃干净了。

食堂里渐渐没了人,最后只剩下陆司丞和罗见两个人并排坐在桌子旁。

“你吃醋了啊。”罗见突然幽幽的冒出一句。

陆司丞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又继续吃着餐盘里剩的菜,“没有。”

“上回在医院大厅里见着她和其他男人,你也是这副表情。”罗见是A组的副组长,也是他的老搭档了,当初和陆司丞同一批进的雪狼。“你喜欢她啊?”

陆司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用筷子划拉着空餐盘,跟没听见他说话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

“到哪步了?”

“一步都还没走。”

“你下午突然臭脸,是不是也是因为鹿鸣说他们俩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还是人家师兄什么的?”罗见忍不住想笑,“所以你就因为人家是青梅竹马,听来听去都没你什么事儿,就在这里说些不着四六的话气她啊?你说你自己幼不幼稚呀,陆司丞。”

食堂天花板上垂着明晃晃的白灯,笼罩着这个男人的侧影,硬挺的如同一块锋利地石头。

“那又怎么样。”

“是不怎么样啊。”罗见靠着塑料椅背,挑着眉毛摆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可人家鹿鸣能温柔体贴的给冉医生挑苦瓜,你却在这里摆臭脸。赶明儿再好的姑娘,就要给别人追走咯。”

“无所谓。”说完,陆司丞收拾好餐盘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往洗水槽走了过去。

罗见深刻的了解陆司丞的个性,知道他向来不爱和别人说这些。可看他这一整天反常的表现,就应该不像他自己说那样无所谓,心里其实也挺在意冉苒的。

不然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爱耍脾气的人。

气死活该。

……

陆司丞站在卫生队宿舍楼楼下抽了第十一根烟之后,整幢宿舍楼只剩冉苒那间房间的灯还是亮着的。

他一晚上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到底是要先和冉苒说对不起,还是要先说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从离开你的下一秒开始。

冉苒出来给他开门的时候,眼睛还是肿的。

“有事吗?陆中队长。”她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堵在门口也似乎没有打算让他到房间里面来的样子。

陆司丞也不吭声,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看着她低低地脑袋顶。

她的头发好像又长长了一些。

和上次见面的时候比,好像又瘦了一点。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要睡觉了。再见,陆中队长。”说完她往后退了一步,眼见着就要关上门,一直站在原地的陆司丞眼疾手快的把自己顺着门缝塞了进去。

冉苒气结,想要把他推出去,可他却先一步关上了门,顺带抓住了她的手腕,转了一个方向,把她堵在了自己和门板之间。

“陆司丞!”她忍不住低吼了一句。

陆司丞挑了挑眉,“小声点,我听得见。”

“你来这里要干嘛!”冉苒原本还试图想用自己自由的那只手把他推开,可是试了一次之后就决定放弃了。

面前的哪里还是个人!分明就是一堵墙!一堵石头砌成的墙!还糊满了水泥!

房间另一头的落地窗大敞着,初夏入夜之后还是有些凉的冷风吹了进来,窗帘软软的被卷成一个小小的花。

“这句话是该我问你吧。”陆司丞低低地声音从头顶上倾泻而下,满满的塞满了她的耳朵。“你来这里干什么?”

她的脸又很不争气的红了一个色号。

“我还能干什么!手都要被你折断了!”气急败坏的甩了甩被他捏在手心里的手腕,冉苒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开这个人!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一样的话,两分钟之后陆司丞原封不动的又还给了冉苒。

他低着头,眼睛一直都没有从她的身上挪开过。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久到眼睛一闭起来都是她的样子。

好久,冉苒才温吞吞地问了一句,“见到我来,你就一点也不吃惊吗?”

“吃惊。”陆司丞倒是老实的回答到,“你在总院犯错误了?”

“我在你眼里就是犯了错才会跑到这里来的人吗?!”

他不置可否的站在原地没吭声。

要知道雪狼这种鬼见愁的地方,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好端端的怎么会来这个阎王殿吃苦受罪?

“那见到我来,你是不是不高兴?”她垂着脑袋,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在距离自己那双人字拖鞋不到十公分的地方,是陆司丞那双擦得锃亮的军靴。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这回陆司丞没有正面回答。因为毕竟这是特种部队,对于像他这样级别的人,对外还是有一定的保密等级的。

“你们当初的体检报告是我送来的呀。”她伸出脚,偷偷地往那双军靴边缘挪了挪。

“你家里不知道特种大队是什么样的地方吗?”

“知道啊,我全家除了我妈都是军人。”又偷偷挪了一点点。“就连我奶奶当初都是文工团的老兵。”

“他们愿意让你来?”

“我好歹也是个正经八百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军医大学毕业的上尉,来部队服役不是很正常吗?”再偷偷地挪过去一点。

“以你现在的状况,并不适合来这里。”

“作为军医,我们可是每年都有下连受训的。所以不论是体能还是持枪,不会比普通连队的战士差很多的。”

就快要碰到一起了。

“现在医院的军医都得下部队学习历练之后才能升衔吗?”

“并没有这个规定。”

再往前拱一点点。

“我们这里是快速反应单位。”

“我知道。”

“我们这里的卫生队不比总院轻松。”

“我知道。”

“特种部队每年都会有伤亡指标。”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的如同千年不起波澜的湖水。

听到陆司丞这么说,冉苒先是愣了一下,她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只是没想到他能这样轻易地说出来。

陆司丞说的这种伤亡指标并不是针对任务行动,而是日常训练和演习。在这些指标的名单里,自然也包括像她这样的后勤兵种。

陆司丞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她的回答,以为她被吓到了,心下有些莫名的苦涩,但他又很快的释然了。毕竟这里是个离死亡很近很近的地方,尤其是像他这样的人,每次都像是捡回一条命一样。

他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她闷声闷气的点点头,“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选择来这里?”

喉咙一紧,陆司丞自己都没察觉这句话说的有多么小心翼翼。“其他单位这次也有上报军医名额的。”

“因为你在这儿,所以我就来了。”冉苒说这话的口气还是淡淡的,仿佛在谈论明天吃什么,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你在。

她依旧低着头,所以没有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盛光。

“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偷偷藏起心里不断蒸腾而上的雀跃,陆司丞梗着脖子说。

“你知道吗?当你的那位战友浑身是血,生死未卜的推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希望这个小组里没有你。很自私吧?可是我也知道,你是真的敢去死,豁出命也要完成任务的那种。”

“那你怕吗?”

那只握着她手腕的手掌带着高半度的温热,直抵她的心脏。

“陆司丞。”在两双脚终于碰到一起的下一刻,冉苒终于抬起一直垂着的脑袋,眼里全是陆司丞那张沉在阴影里的脸。

“那你怕死吗?”

一阵不言语的安静。良久,才听到陆司丞一句:

“怕。”

“所以呀,我来了之后你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做那些你认为值得豁出命去做的事情。”冉苒说的格外云淡风轻。

她自顾自的踮起脚尖往他身上靠了靠,“反正不管怎么样,到最后我都会再拼了命的把你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陆司丞看着她不说话的样子显得格外深沉,那双清亮的眼底全是走廊外满天星星和,星星下的她。

“现在高兴我来了吗?”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的只要冉苒再往上凑一点,就能没有距离。

陆司丞突然松开一直抓着冉苒的手,并且往后退了一步。一瞬间,亮光铺满了他整张脸,没有任何表情的一张脸。

“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根本不需要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说完,他推开冉苒身后的门,走了出去。

冉苒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在耳朵里变得稀薄,才缓缓地吐出那口一直憋在胸腔里的气。

多希望我的欢喜和你是一致的,也多希望你接下来的人生能与我有关。

……

冉苒来的这一段时间部队刚好都处在集体休整的状态下,所以整个营区都显得格外的热闹。大队除了平日里的日常训练之外,连个基本演习都没有。

都快要闲的发毛了。

冉苒今天轮班到医疗保障工作,从早上天没亮就被外派发配到跟着一中队进行训练。虽然不用跟着大部队一块儿进行武装越野,但是山里的蚊子还是咬的她心烦意乱。

夏枳偷溜出来看她的时候,她正百无聊赖的坐在树荫下的简易帐篷里,有一下没一下的用夹纸板驱赶着周围无处不在的蚊子,顺便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四百米障碍里如火如荼训练的战士们发呆。

“这该死的荷尔蒙啊。”冉苒和夏枳坐在帐篷下,捧着脸看着眼前一个个被汗水泡湿的人从面前跑过,即使画着浓重的迷彩也依旧抵挡不住浑身上下散发出的热血气味。

怎么不让人垂涎三尺的疯狂着迷啊。

“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只为了能每天从早到晚的和这些行走的雄性荷尔蒙生活在一起,我都能义无反顾的把自己扎根在雪狼这片肥沃的土地里啊。”

面对着一群热火朝天的大好青年们,夏枳那双漂亮的眼睛闪闪发光的都有些应接不暇了。直到这群人呼啦啦的跑远,她终于忍不住感慨道,“还有哪个部队能有我们这儿这么有福利!看看这身材,即使穿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个个热气腾腾的青春肉体,我都要失明了!”

“你怕是魔鬼来的吧?”冉苒嫌弃的斜了她一眼。

突然,她看见消失了一整个上午的陆司丞从大门口的方向慢悠悠的往这边走了过来。

趴了一个下午的人不由自主的坐直了一些。

“中队长好!”

帐篷另外一头因为中暑好不容易被冉苒一把从训练队伍里拖下来的小战士余光看见陆司丞叉着腰走进来,连忙从简易的行军床上翻身爬了起来,标标准准的朝他敬了一个军礼。

陆司丞嗯了一声,眼神扫了一眼床旁的点滴,幽幽的问了一句,“你什么病啊……”

小战士被他这么冷冰冰的疑问句给吓坏了,慌里慌张的把点滴从手背上扯了下来。透明的液体滴滴答答的顺着针尖落在草地上,“报告!我没有病!”

和夏枳站在一块的冉苒总觉得他这句不冷不热的话就是针对她的。

因为打从他进了帐篷起,眼神儿就没落在她身上一秒钟,就连礼貌地招呼也被省略。

自然而然也就彻底忽视了她们两个人的敬礼。

胸口又一次鼓足了闷气,提不起咽不下又无处发泄的那种,憋得马上就要爆炸了。

来这里之后真的很容易生气啊。

“没有病还留在这里,是准备生根发芽,还是开花结果?”陆司丞淡淡的瞥了眼还在滴水的针尖,说话的口气依旧波澜不惊的。

“他刚刚武装越野回来之后有些中暑了,所以他不能再继续进行训练……”站在陆司丞身后的冉苒飞快地挡在他们两个之间,“我是医生,也是我让他下来的,你不要怪他。”

听她这么一说,陆司丞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冷笑,不由得啧了一声,“我怪他了吗?”

冉苒低着脑袋飞快地摇了摇头。

“原来在冉医生的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啊。”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口气特别呛。

带着浓浓的火药味。

可从他的口气里根本听不出所以然,于是冉苒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个人之间那点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

可没想到,陆司丞紧跟着她的脚步往前跨了一大截,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两个人的呼吸都混在了一起。

苦薄荷肥皂和医用消毒水。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冉苒又悄悄地咽了咽口水,再往后退了一小步,顶上了身后的简易铁皮医疗柜,发出哗啦啦的声音。“陆中队长你不要误会呀。”

“已经误会了。”对面的陆司丞突然伸出手扶住那个摇摇欲坠的柜子,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头说到,“现在在等你解释。”

说完,也不等冉苒反应,就直起身回到了疏远的距离。陆司丞两手掐在腰上环顾了一圈简易的帐篷,“卫生队搭个简易柜子都这么烂。”

“难道你要来帮忙吗?”一旁的夏枳突然开口,声音糯糯的像是泡了蜜糖水的糯米糕。

闻声,陆司丞抱着胳膊瞥了眼站在冉苒身边的夏枳,却没有搭腔。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夏枳歪着脑袋,摆出一副仿佛自己问的理所当然的模样,“以后陆中队长都要来卫生队帮忙搭帐篷吗?”

陆司丞弯弯嘴角,没作声,径直往帐篷外走。猫在一旁的小战士连忙跟上,太阳晒得他们身上的军装明晃晃的好看。

“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若有所思的顺着冉苒的目光向外看。

陆司丞走的很快,小战士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远远望去,两个人都是特别挺拔的那种,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就长了身积极向上的骨头。

直到看不见人影,冉苒才心满意足的重新坐回靠背椅上,“就是如果你再啰嗦就把我们的脑袋拧下来的意思。”

夏枳趴在桌子对面的位置,撅着嘴满脸嫌弃的说道,“像陆中队长这样浑身都是刺的男人,大概只有你会喜欢吧。”

“可能是那天的太阳太亮,所以没看清吧。”冉苒虽然有些吃惊夏枳居然察觉了自己是为了陆司丞来的这件事,但还是大方的承认了下来。“不过,他真的长得越来越好看了啊。”

眉目俊朗,冷冷清清的眼底又总是藏满热烈沸腾的焰火。

走远了的陆司丞面儿上依旧云淡风轻,但心里却突然噗呲噗呲的像是有无数的小烟花开满了整颗心脏,五彩斑斓的灌满每一条神经末梢。

忍不住想要偷偷笑出声。

特没出息的那种。

晚上食堂集合吃饭的时候,冉苒再次因为洗澡迟到,整个食堂就剩陆司丞边上还有空位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坐下去。

“你刚刚是去洗澡了,还是在忙着煮自己?”陆司丞夹了一筷子菜到嘴里,瞥了眼冉苒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忍不住问到。

冉苒呆呆的啊了一声,显然没明白过来。

陆司丞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幽默有点冷场,低头哼了一下转开眼,“下次记得把头发吹干再出门。”

“陆中队长这是在关心我吗?”这句冉苒听懂了,连筷子都没来得及放下,立刻笑眯眯地凑了过去。

像只偷喝了牛奶的小奶猫。

“是怕你脑子进水了,”陆司丞也歪过头凑了过去,然后扯出一个不走心的笑,“本来就不聪明。”

冉苒第一次发现陆司丞居然这么欠揍。

她被噎到几次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气呼呼的转过头,用力地扒着餐盘里的饭,把不锈钢的餐具折腾的叮当响。

陆司丞觉得好笑,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轻飘飘的放到冉苒的餐盘边上,“给你。”

“不要!”连看都没看,冉苒就用胳膊肘把东西推了过去。

“拿着。”陆司丞把小盒子直接放到了她的手肘上。

被她双手端着餐盘避转身开了。“我说了不要不要不要。”

“营地里的花蚊子和小黑虫很多。”这回陆司丞直接强硬的一把拽过她的手腕,把小盒子放到了她的手心里。

是一盒还没拆封的紫草膏。

冉苒记得卫生队的药单里面没有这个。

当时她提过一次,可用鹿鸣的话来说就是这一群糙老爷们个个都是连蛇鼠野兽都不怕的主儿,还会怕蚊子吗?

况且蚊子能叮的进他们的铁皮吗?

异想天开。

“哪儿来的呀?!”

看着手里安安静静躺着的紫草膏,冉苒很是惊喜。要知道,她在营地里这一个月几乎都快要被蚊子抬走了,不管是在房间里还是户外,驱蚊水和蚊香都没有起到任何本质上的作用。

这里的蚊子就和这里的人一样,生命力顽强到无坚不摧。

在敌占区渗透的很彻底。

“偷来的。”

冉苒拿着膏药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的歪头看了眼一本正经瞎扯的陆司丞,又看了眼全新的药膏,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偷东西被发现的话……应该是会被处分吧……”

冉苒说着话,眼睛还不忘偷偷瞄着来来往往的人,速度麻溜的把‘赃物’藏进了作训服的口袋里。

顺带拍了拍才安心。

看着她脑子死机的样子,陆司丞勾了勾嘴角,眼见食堂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走的差不多了,决定不再跟她在这里胡说八道,“你来的这里的前一天顺道买的。”

身边的小姑娘忍不住啊了一声,心里莫名其妙被塞进了一大把草莓味的方糖。

她原本还想腻腻的凑过去揶揄他一下,可没想到陆司丞先一步端着餐盘站了起来就往水槽走,只能悻悻地在他身后应了一句谢谢。

“以后出门不管去哪儿都要带上。”他临走前又嘱咐了一句,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那种。“用完了再跟我说。”

就像是在交代手下的那群战士接下来的工作一样。

冉苒嗯了一下。

……

熄灯之后,夏枳偷偷摸摸的抱着被子蹿到了冉苒的床上,非得缠着她问起陆司丞的事情。冉苒轮值了一整天困得不行,回答的也含含糊糊的说了个大概。

“所以就只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你就决定来这儿吃苦受罪了?”夏枳的脑袋从被窝里伸出来,紧紧地靠着冉苒的肩膀。“这么草率的吗?”

“人活着本来就是很草率的一件事。”冉苒的眼睛都快要闭上了。“可他偏偏就是那个我想要郑重其事对待的人。”

关于你的一切,我都非常慎重。

“和这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男人在一起谈恋爱,到底是种什么感觉呀?”夏枳忍不住咂咂嘴,“会不会很辛苦哇。”

“只要他一靠近,我就会立刻手脚发麻。”

“手脚发麻的话……”夏枳非常认真地趴在她的肩膀上,就着窗外的灯光,大大的眼睛闪亮亮的像是一颗会发光的星球。“不是因为末梢血液流通不畅而导致的原因吗?”

“即使我们之间隔着几百个人,我也能一眼就找到他。”冉苒低笑了出声,昏昏欲睡的声音还带着一些奶味,“他碰我的时候,我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所有的一见钟情大概都会像诗里写的那样,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碰?”耳聪目明抓住关键字的夏枳整个人都清醒了,手脚麻利的从被子里坐了起来,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拔高了许多,“他还碰过你?!”

冉苒没听明白,迷迷糊糊的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对呀,还是他在医院住院的时候……”

“哇……”夏枳捧着热乎乎的小脸,斜眼看向躺在被窝里已经快要进入昏迷状态的冉苒,眼神都变得暧昧不清起来,“果然还是当兵的身体素质好哇……”

脑子困成一团浆糊的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这里已经有人的想法很危险了,呆呆的应了一句就把脑袋整颗塞进了被子下面,这样呆气的模样让夏枳笑的更是意味深长。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如果过了很久你还会因为他的触碰脸红心跳的像第一次心动时那样,那么,无论如何一定要排除万难的把他睡到手。

这样才算没有白白辜负那些为你欢喜的日子呀。

“真的好期待他也喜欢你的那一天啊。”夏枳躺回被窝里,乖乖巧巧的伸手抱住冉苒的胳膊,由衷的感慨。

我也很期待。

期待你朝我走来的那一刻。

到时候,我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向你跑去。

头也不回的那种。

那你也一定要稳稳地接住我呀。

……

第二天早上鹿鸣来办公室找冉苒,夏枳正仰着一张没睡醒的脸在旁边疯狂的往人中和太阳穴上涂白花油。

满屋子的刺鼻味道让鹿鸣嫌弃的不行。

“照你这么个用法,是不是要把白花油一口闷才比较有用?”

回应他的是夏枳有气无力地白眼。

大队从后天开始,将以各个中队为单位开展为期一周的防恐对抗赛,涉及比赛的区域包括原始丛林、滩涂、海洋以及虚拟城镇。

卫生队的军医们除了留守值班的,几乎都被派出去了。他们需要被安排在各个比赛点外,夏枳被分到了海边,冉苒要和一中队一起去往原始丛林区域待一个星期。

偷偷瞄到冉苒抓到的阄上大喇喇的写着原始丛林四个字,夏枳笑的贼眉鼠眼的,“你不是最怕蚊子多的地方吗?要不要我和你换换啊……”

“才不。”冉苒一把揉皱了纸条,嘚瑟的朝夏枳甩了甩脑袋,“我这叫天遂人愿。”

另一边的陆司丞就没这么好过了。

他把腿翘到桌沿上,略显烦躁的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眼睛一直盯着大门口的监控屏幕。引得坐在一旁擦着枪的罗见忍不住揶揄到,“你丫的这就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从值班室打来电话说有一个女生来找陆司丞起到现在,一共九分零二十秒,他整个人状态都很不正常。

在这九分零二十秒里,剩下的A组全员都在等着看笑话的状态。

“就是,如果有女孩子来看我,我都能跑出我最好的成绩了。”隆斐一边擦着枪,一边认同的点点头。

“我这不是怕麻烦人家吗?”陆司丞抬起眼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盛希叼着草梗笑的哼哼唧唧的,“我看老大这是怕冉医生知道你居然偷偷去相亲,会生气的不理你吧。”

“她不敢。”指挥室门口晃进一个穿着白裙子的人影,陆司丞撂下话就把腿放到了地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好,陈老师。”

陈嘉怡本来今天是没有打算要来部队见陆司丞的,但禁不住卢雪敏絮絮叨叨的念了很久。而且自从他加了自己的微信之后,除了每天礼貌性的回复几个单字之外,从来没有主动提说要见面这回事。

好奇心害死猫,于是她主动来了。

面前的这个男人穿着深绿色的迷彩作训服,挺拔的如同戈壁滩上不畏风的白杨,头顶着一个青茬圆寸。他长了一张凌厉又禁欲的脸,深邃的眼窝里藏着的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瞳孔。可偏偏浑身上下又透着一股从骨子里来的散漫劲儿,让人无从抓力。

“你好呀,陆司丞。”她晃了晃手中的蛋糕纸盒,笑眯眯地可爱,“给你做了纸杯蛋糕送过来,尝尝看?”

陆司丞没有接话,只是老老实实地给人家搬了椅子,还倒了杯水,放在了离那张桌子最远的地方。

“你就是我们大队长介绍的那位幼儿园老师吧?我经常听我们中队长提起过你。”罗见把枪收好,站起来打了个招呼。“我是罗见,你好。”

“我什么时候提过了?”坐回位置上的陆司丞淡淡地看了眼。

罗见在心里大呼这个混不吝居然这么不给人家面子,连忙上前接过陈嘉怡手上的大盒子,转移话题到,“这些都是陈老师自己做的吗?”

陈嘉怡也不介意陆司丞的冷淡,笑着朝罗见点点头,又指了指盒子向房间里其他的人问到,“对呀,你们要不要都来尝尝看?”

“看上去很好吃啊,陈老师可真厉害。”

原本坐在另一头看热闹的盛希顺着罗见的眼神,从他背后窜了上来,又瞥了眼一声不吭坐在位置上看着自己的陆司丞,转而露出一个充满坏水的笑,“只是我们这儿都是三大五粗的男人,别糟蹋了你的手艺啊。不过卫生队还有好几个小姑娘,跟着我们总是吃些乱七八糟的,一定会很喜欢的这个的。陈老师不介意我给她们送几个过去吧?”

陆司丞脸一冷,立刻明白了盛希心里噼啪作响的小九九。

可是看着他一副‘来呀来呀,你打我呀。’的欠揍德行,陆司丞的心里开始飞快地盘算待会儿要怎么在训练场上报复回来。

听盛希这么一说,陈嘉怡立刻起身从盒子里掏出一个长木盘,摆了十个精致可爱的小纸杯蛋糕递了过去,“有人会喜欢当然是最好的啦,麻烦你了。”

盛希离开前挑衅的朝陆司丞挑了挑眉毛,更加坚定了陆司丞想要把他摁在地上暴揍一顿的决心。

“我们待会儿还要去训练,陈老师再见啊。”罗见一把拽起坐在桌子上津津有味吃着蛋糕的隆斐就往外走,完全无视脸黑的陆司丞。

“陈老师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给她的茶杯里续了热水,陆司丞问的不咸不淡的。

就和他每天的讯息一样。

听见他这么问,陈嘉怡甜甜的了起来,“因为你一直不来找我,所以我就厚着脸皮来见见你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活神仙了呀。”

陆司丞点头,“最近部队都有训练,比较忙。”

“你们这儿的位置还挺偏僻的,来一趟也不容易的,连计程车都不愿意来。”陈嘉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热水,没味道。

“真是麻烦你了。”陆司丞歪着脑袋,修长的手指百无聊赖的敲着桌子,发出咔哒咔哒的闷响。

“那你今天有空吗?”把杯子轻轻地放回桌面上,陈嘉怡说话的口气也轻轻的。

“嗯。”

陆司丞靠在椅背上,看着陈嘉怡也目光散漫的不知道看向哪里,回答得很心不在焉。

“可以借几个小时给我吗?”陈嘉怡笑起来眼睛里都亮晶晶的,陆司丞有一瞬间晃神。

他突然想起了距离自己四百米远的冉苒,她笑起来的样子也是这么闪亮亮的像是宇宙洪荒里最耀眼的那颗星球。

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

看到那个纸杯蛋糕了吗?

会喜欢这种甜食吗?

会因为陈嘉怡来生气吗?

会不搭理自己吗?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部队的营区里呢,”陈嘉怡看着陆司丞突然发起呆,歪了歪脑袋,“从小我就对军营很向往,觉得当兵的都超级帅诶。待会儿你可以带我参观一下吗?”

“好。”

陈嘉怡笑着又端起了杯子,一口喝光了里面的热水。

果然没味道。

窗外灼灼烈日,偶有列队呼啦啦的跑过去,匆匆的带起卷卷被阳光熨烫而过的气味。

盛希提溜着还剩了大半盒的纸杯蛋糕,从一中队的指挥室送到卫生队的时候,冉苒正在和夏枳、鹿鸣一块儿跟着老军医在诊室里收拾着集训时需要的药物。

“哇,你们中队今天休假出去啦?”站在门口就看到盛希端着一盒甜食进来的夏枳眼睛都亮了。

自从她来雪狼营地报到之后,就一直没有能轮到休假外出,自然也就很久没吃到这么可爱的小蛋糕了。

盛希乖觉的摇了摇自己那颗毛绒绒的脑袋。

“那……这是哪儿来的蛋糕啊。”夏枳塞了一口到嘴里,蔓越莓的酸搭配着植物淡奶油的甜味,恰到好处的仿佛初恋一般甜蜜蜜的。

“该不会是哪个喜欢你的小姑娘千里迢迢送来营地的吧?”

一边含含糊糊的说着话,夏枳一边心满意足的把整颗纸杯蛋糕都塞了下去。

奶油的甜味恰到好处的中和了抹茶里浓浓地苦涩感,清清爽爽的就和抹茶的颜色一样轻快可爱。

听她这么问,冉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边把柜子深处的生理盐水往外挪,“盛希本来就长得好看,考核还总是拿前几名。现在又有女孩子追的话,你们一中队那些兄弟可不得羡慕死啊,没有揍你一顿泄愤吗?”

盛希有些促狭的眯了眯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看了眼正背对着自己整理东西的冉苒,又飞快地把这个快要藏不住笑的眼神收了回来,一本正经的立正答道:“是我们中队长的相亲对象送来的!中队长让我拿过来给你们尝尝看味道如何!”

字正腔圆。

发音准确。

咬字清晰。

气沉丹田。

铿锵有力。

冉苒背对着他,拿着玻璃生理盐水瓶的手一紧,差点掉在地上,砸到自己的脚。

“你们中队长的什么人?!”夏枳歪头看了眼明显慌张了的冉苒的背影,说话的声音也不由的拔高了一些。

“相,亲,对,象!”

这回,夏枳看着冉苒的眼神都黏黏糊糊的。

“你们中队长去相亲了?!”夏枳收回了还想再拿一个的手,这个时候她一定要和冉苒同仇敌忾才行啊!“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盛希这回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乖巧的在医务室中央站的挺拔笔直,“就在中队长出院的那天晚上!是我们大队长亲自给介绍的幼儿园老师!”

冉苒这下转了过来,眼神幽幽的扫过桌子上还没拿出来的纸杯蛋糕,又抬眼扫过盛希那张硬朗的脸,“那是谁送来的。”

“是那位陈老师今天早上亲自送过来的!”盛希站的笔挺笔挺的。

听他这么说,夏枳心想如果这些话被陆司丞听见的话,一定会忍不住想要踹死他。同一时刻,盛希也想到了陆司丞那张臭脸,于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陈老师现在正和中队长在指挥室里谈话!”

他还没等来陆司丞的臭脸,冉苒的脸就先暗了下来。

她拿了一个上面顶着草莓的蛋糕,装作若无其事的塞在嘴里咬了一口,酸酸的口感立刻包裹上她的舌苔。

冉苒咂咂嘴,面色晦暗不明的又放回桌子上。“很好吃,也替我们谢谢你们中队长和他的相,亲,对,象。”

咬牙切齿。

“我看啊,你们一中队以后都别来了。”

倒是一旁的夏枳虎着脸把空盒子塞回到盛希的怀里,还没等他站稳,就开始往外赶人,“省得我一个不注意,就把你们的嘴都缝在一块儿,可就不太好了!”说完,她用力地甩上门,钢制的防盗门差点撞断盛希的鼻子。

“居然还敢上门来造反,我看他们都是活腻歪了。”

夏枳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顺手拿了一个新的抹茶蛋糕咬了下去,“你说老虎才不吃肉几天呀,还真当我们都是啃草的羊崽子了。”

“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形容词?”一旁正在登记药品入库的鹿鸣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夏枳撅了撅嘴,老大不高兴,“就是食堂烧红烧肉的郑师傅呀……”

“我看有的人怕是已经在心里偷偷哭鼻子了吧?”鹿鸣斜斜的看着蹲在地上忙忙碌碌的人,揶揄到。

蹲在箱子前整理纱布的人闷闷地答到,“我才没有。”

“就不怕陆司丞被别人先叼走了吗?”

“我貌美如花似天仙,”冉苒扬起脑袋横了他一眼,“才不怕。”

“那谁心里难受,谁就是小狗。”鹿鸣收拾完最后一瓶药,转身弯下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汪……”冉苒皱了皱鼻子,冲着鹿鸣做了个鬼脸。

……

陆司丞放在作训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提示有一条未读微信。

10:45 朱雀:【报告,战略物资已送达指定位置。】

陆司丞忍不住挑了挑眉毛,还没来得及回复,聊天界面上又接二连三的跳出新讯息。

10:46 朱雀:【有人欢喜有人愁。】

10:47 朱雀:【敌方下了最后通牒,让我们中队的同志们都要小心,不要被缝在一起。】

10:47 朱雀:【希望你从现在开始自求多福。】

10:48 朱雀:【同时,为了我们的身体健康。】

10:49 朱雀:【卫生队的姑娘都是带尖针的仙人掌。】

10:50 陆:【下午训练场见。】

10:51 朱雀:【???老大你这是想干嘛?】

10:52 朱雀:【公报私仇?!】

10:52 陆:【希望你从现在开始自求多福。】

看到老大把自己的话原封不动的换给自己,盛希突然觉得自己可能要凉了。

他拎着空盒子站在卫生队大楼的走廊上看着手机屏幕,突然觉得后脊梁一阵一阵的往上冒着冷气,仿佛看到了当年魔鬼月集训时被整的瑟瑟发抖的自己。那时候的陆司丞永远嘴角上扬,带着阴恻恻的笑,每天他站在那里,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鬼点子折腾他们。

那种被恐惧支配的日子,想想就毛骨悚然。

10:53 朱雀:【我现在去告发你还来得及吗???】

10:54 朱雀:【虐待士兵可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10:55 朱雀:【我还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

10:55 陆:【我只是对你格外疼爱。】

……

中午的第二食堂特别热闹。

冉苒难得准时打好饭,正百无聊赖坐在位置上叼着筷子坐在位置上等着首长们到再开饭,可耳朵里全是陆司丞今天带着他那位貌美如花的相亲对象逛营地的事情。

只怪她的听觉神经过于发达。

“诶。”夏枳碰了碰一边儿才打好饭如果她们这桌的小战士的胳膊,满脸写着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你们中队长的相亲对象,好看吗?”

“好看!”小战士倒是不疑有他,喜滋滋的和夏枳分享,“我还从没见过中队长带谁来过营地呢!”

“以前也没有过吗?”夏枳歪了歪脑袋。

“当然没有!”小战士仿佛在看怪物一样看了眼凑过来的夏枳,“雪狼特种大队属于保密单位,一般没有特殊缘故和审批是不允许战士们的家属进入到营地里探望的,最多是在岗亭旁的会面室见一见。更何况,那位女同志现在还不是我们中队长的正式亲属呢!”

冉苒咬着筷子,忍不住哼一声。

夏枳顺着他的话点点头,若有所思道,“那她是怎么进来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小战士挠了挠毛栗子似的脑袋,憨憨一笑,“也许是陆中队长亲自请来的呢。”

“你们中队长,很喜欢这位女同志吗?”夏枳挑了挑眉毛。

小战士懵懵的挠了挠头,在心里组织了老半天语言才想张口,远远就看见盛希和罗见勾肩搭背的从侧门后面走进来,登时闭上了嘴。

可背对着侧门的夏枳没看见,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小战士年纪不大,黝黑硬朗的脸上露出一个憨笑,站在她身后的盛希幽幽的把话接了下去,“夏医生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我们中队长?”

冉冉正听得津津有味,被他突然从背后冒出的话吓了一跳,筷子当啷落地。她弯腰去捡的时候,忍不住横了一眼嘚瑟的盛希。

“医者父母心。”夏枳梗着脖子。

盛希松开身边的罗见,笑嘻嘻地弯腰凑过去,“难道夏医生这是想当我妈了?”

口气不善。

“为了养儿防老吗?”夏枳一点也不怂的呛了回去。

这个距离,冉苒觉得他们下一刻就会亲上去。

可是下一刻,本来还有些声响的食堂突然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猝不及防的静默下去,就连原本弯着腰和夏枳斗嘴的盛希都站的绷直的如同一棵风霜下的白杨,挺拔的站在她的身旁。

她一回头,就看见江泽和康祺掀开透明门帘走进来,身后是穿着浆洗干净的作训服的陆司丞和他身边那个小小只的人影。

那个就是陈嘉怡。

陆司丞的相亲对象。

冉苒和夏枳连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走到她们这桌前的江泽和康祺板正的敬了个军礼。

冉苒清楚的看见江泽和康祺在看见她的下一秒钟,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讶。

“坐吧坐吧。”康祺率先收回了眼底的异样,连忙招呼了她们落座。见到首长们坐下,食堂里才又恢复了一点小声响。

陆司丞和陈嘉怡坐在圆桌的一头,正好正对着冉苒和夏枳。陆司丞一直盯着冉苒,可他发现冉苒从他进门起就再也没有把视线落在他身上。

盛希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夏枳身边,两个人不断地用眼神偷偷来回梭巡在陆司丞和冉苒之间。

江泽倒了碗汤,和康祺两个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在心里打起了鼓。

一桌的心怀鬼胎。

“陆中队长不介绍一下这位女同志吗?”夏枳率先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气氛,一脸天真无害的歪头问。

闻言,陆司丞从饭碗里抬起眼。本能的先瞥了冉苒一眼,发现她一直都在大口大口的扒着白米饭,好像饿了很久一样。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地把视线落在了夏枳身上,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我听说,是陆中队长的相亲对象呀?”夏枳不死心,摆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说到,“长得可真好看。”

陆司丞嗯了声。

“今天的蛋糕也是这位女同志做的吧?”

陆司丞又嗯了一声。

“心灵手巧的女生和陆中队长最般配了,真是郎才女貌。”

咬牙切齿。

陆司丞没搭话。

他的目光由始至终都落在了冉苒身上,一刻也没离开过。她的脑袋有时终都没有抬起来过一下,一眼都懒得看自己。

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冉苒握着勺子的手猛地缩紧又松开,皱巴巴的和她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一样,活蹦乱跳的突然被攥紧到有些发疼。

“吃饭时间不要一直说话。”盛希连忙在桌子底下碰了碰夏枳,小声嘀咕到。

夏枳瞄了眼神色平常的江泽和康祺,畏生生地把接下来想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乖乖地开始吃饭。

“你们就是今年新拨来的军医吧?”吃着饭,江泽突然开口问,夏枳闻言连忙点了点头。于是他眯着眼笑言到,“小丫头们长得也好看。”

“谢谢大队长的夸奖。”夏枳笑起来的样子格外伶俐可爱,像个雪团子似的。“我也觉得自己长得好看!”

江泽的眼神落在埋头吃饭的冉冉身上,“我们是不是见过?”

“报告大队长,我之前是在洛城总院工作,是林昊的主治医生。”冉苒这才把脑袋抬起来,老老实实地回答到。

“啊……原来是你啊,我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地谢谢你。”江泽爽朗一笑,朝冉苒竖了个大拇指。“小丫头医术了得啊。”

“都几岁的人了,还算什么小丫头……”一旁竖着耳朵的陆司丞猝不及防冒出一句,桌面上瞬间冷了场。

“我们冉医生几岁都是小丫头。”夏枳护短的哼唧到。

这边的江泽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冲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个毛栗子,“你这个混小子,知道人家几岁啊!”

陆司丞像是不知道疼一样,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人,一脸挑衅。

这边的冉苒照实回答,“二十七。”

“二十七岁就能做主治医生也不简单呀?”江泽横了陆司丞一眼,满意的点点头,“有男朋友了吗?”

说完,眼神偷偷地扫过了那个坐在圆桌另一端满脸危险的男人。

冉苒摇摇头。

“那总有喜欢的人了吧?”江泽锲而不舍。“你看看我们这儿都是祖国的大好青年,没有心上人就在这儿挑一个得了!”

“有了。”冉苒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张桌子上无疑像是投下一个核导弹一样,所有人瞬间安静了下来。“也是当兵的。”

本来还只是开玩笑的江泽这下又是一懵,一旁的康祺赶忙出声打圆场,“那一定也是个好孩子!祝小丫头以后能得偿所愿啊!”

冉苒这边还没有回答,就听陆司丞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吃饱了,政委和大队长慢慢吃。”说完,端起餐盘走的潇洒,留下一桌的人面面相觑的充满了尴尬的气氛。

尤其是陈嘉怡。

格外尴尬。

因为她夹了一筷子红烧肉,都不知道该塞进嘴里还是该放下和陆司丞一块儿走。

最后她还是决定把这碗饭吃完,毕竟部队里的伙食要比外面的好吃多了。

尤其是红烧肉。

“你在这里为了他想要上刀山下火海的壮志凌云,他倒好……”

夏枳嚼着嘴里的青菜,嘎吱嘎吱的像是在嚼着陆司丞的脑袋,这边用她和冉苒才能听见的声音嘀咕道:“居然把相亲对象都带来营区了!属猴子吗?那我们这么肆无忌惮的来参观收不收费呀?真的好气哦。”

陆司丞走了之后,冉苒以为陈嘉怡也会跟着一块儿离开,没想到居然还留下来了。这下冉苒觉得自己的脖子僵硬的都有些疼了。

“还吃小灶!”夏枳愤愤的戳了戳自己碗里的菜,忍不住舔舔嘴唇,“小灶师傅的红烧肉,我都才吃过一次呢……”

原来,夏枳会这么呛人的原因,还是因为别人有红烧肉,她没有。

反应过来的冉苒忍不住朝她翻了个白眼。

……

营区里不让抽烟,所以罗见找到陆司丞的时候,他一个人正坐在树荫下的草地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过过嘴瘾。

他想起自己刚被选拔进雪狼第一次出任务,那个时候他还不是突击小组的指挥官。

那天晚上很热,当他猫在草丛里,端着枪透过狙击镜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犯罪分子出现在他的有效射程内,可是扣动扳机的手指却一直不听使唤的在颤抖。

十秒钟之后,那个犯罪分子被他的战友一枪爆头。

他是最被江泽看好的狙击手。

他怀里抱着的是最好的高精狙。

可是也偏偏是他,差点放走了敌人。

任务结束回到营地,江泽并没有指责他,只是给他倒了一杯滚烫的热水。

透过袅袅热气,他听见江泽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也许因为你犹豫的那一瞬间,死在你面前的,就会是你的战友。”

那次,一向睡眠质量很好的他,做了一个晚上的噩梦。

“在想冉医生吗?”溜达出来找他的罗见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的草地上,也学着他的样子从地上拽了一根草含到嘴里。

像个坏小子。

陆司丞闷笑了一下,“我的脸上现在是不是都刻着冉苒的名字了?”

听他这么说,罗见挑了挑眉毛,然后煞有介事的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诚恳的点点头,“差不多了吧。”

陆司丞嫌弃的把脸侧开,双手枕在后脑勺下,屈着一条腿,仰面躺在了草地上。“你说她今天生气了吗?”

“你希望她生气吗?”罗见大喇喇的敞着腿,一边把作训服的袖子胡乱折到了手肘上,一边歪着脑袋看向陆司丞。

“希望。”陆司丞望着头顶深浅不一的树叶,说话的声音含含糊糊的,“但又不希望。”

阳光穿过浓绿的树叶变成一颗颗圆形的光斑,斑斑驳驳的洒在了他的眼前。他闭上眼睛,光线落在他的眼皮上,血红一片。

像极了他每一次出任务时看到的那些颜色。

他又想起了那个噩梦。

梦里血雨腥风。

自己就那样躺在温热的血泊之中,头顶是边境上空的满天繁星。

“你还记得我们被选进来的那天,大队长说那句话的吗?”

陆司丞哼了一声,“那天他啰哩啰嗦的说了两个多小时,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他说……”罗见也不和他恼,悠悠的说到,“作为特种兵,我们要有一往无前的勇气、迂回斡旋的智慧,更要有滴水石穿的忍耐。”

陆司丞闭着眼睛,说话的声音也听不出喜悲。“像我们这样的人,就别耽误人家了。”

“我们是哪样?”罗见眯着眼,颇有危险气息的踹了陆司丞一脚,“是不够优秀,配不上她吗?”

“嗯,配不上。”陆司丞无动于衷的继续躺在那里。

罗见像是见鬼似的深深地看了眼今天格外反常的陆司丞,最后冷笑了出声,“这么多年,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在一件事儿上认输。”

不论是在连队,还是当初进雪狼时惨无人道的魔鬼月,又或者去国外军事学院进修那会儿的地狱周,再或者是每次出任务,国际勇士比赛云云,陆司丞从始至终都是那个毫不示弱的个性。

就像一棵永远不会被压垮的芦苇,梗着脊梁向上而生。

可偏偏这回,他居然低头了。

因为冉苒。

“我特怕她因为我哭鼻子。”陆司丞睁开眼,说话的声音悠远绵长,“也怕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她会过得不好。”

“那你还真的应该离她远点。”罗见幽幽的看向远处的群山。“她是个好姑娘。”

“我倒是也想啊。”陆司丞从地上坐起来,顺着他的目光也望向不明就以的远处。“可每次她一出现,我就会忍不住想要靠近她。”

我控制不住自己想你这回事,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你这回事。

我曾经以为,我们是两个永远不会相叠的世界,可当你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依旧心跳如雷。

就像第一次见到你时那样。

对自己没有办法。

对疯狂想念冉苒的心也没有办法。

……

晚上吃饭的时候,陆司丞没有出现,听隆斐说是送陈嘉怡回去了。

夏枳本想安慰两句,没想到先被鹿鸣临时叫走了,留下的冉苒有些食不知味的胡乱吃了两口,就把餐盘端到了水槽旁。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中午吃撑了。

“冉医生今天胃口不好吗?”身后悄无声息的冒出一个声音吓了冉苒一跳,差点脱手把铁盘子扔到地上。

是盛希。

从冉苒进到食堂起,他就一直在观察她,最后发现她的眼神一直呆呆的没有聚焦,连饭也没吃几口的时候,就知道今天自己是闯祸了。

“还好,中午吃的太多了。”让出一半的水槽给盛希,冉苒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朝他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脸。

失去了水分,干瘪的如同一枚壁花。

盛希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顺着流水洗着自己手中的盘子,自言自语道,“大队长这些年其实一直挺操心我们老大的终身大事的,毕竟像他这样优秀的男人总关在部队这个一亩三分地里也不厚道。”

冉苒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是胡乱地嗯了一声。

“我认识老大这么多年,他每天就知道整着部队里这摊子事,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对哪个女孩子上过一分的心。”

盛希弯着腰专心地洗着盘子,“可后来啊,有段时间他有事没事就往外跑,勤快的把他这些年攒的休假都要用完了。刚开始我们都挺奇怪的,他也不说。直到我们在洛城总院看到了你,才知道你就是那个原因。”

冉苒洗盘子的手顿了顿。

那段时间虽然不能天天见面,他也总是突然消失不见。但每一次见到的时候,都像是开满了花一般,扑簌簌的带着奶糖似的香气。

是想想都会让人忍不住上扬起嘴角的那种。

“之前听说你要来,他特意提早把你所有的被褥都抱到顶楼晒好,还仔仔细细的擦了所有的家具。”盛希轻轻地笑了起来,“我们都笑他,他就让我们去操场跑圈儿。”

“我们这种职业的危险性外人都不太理解。但冉医生既然能放弃了总院大好前途来这里,”盛希先洗好了盘子,靠在洗水槽旁歪着脑袋等冉苒,“选择了我们。冉医生应该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吧?”

冉苒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子,关掉水龙头,“对。”

不论前路凶险还是平坦,是万丈深渊还是炮火连天,我都做好了准备。

希望你也一样。

“那我们以后就是一条战壕的兄弟啦!还请冉医生多多指教啊!”听到答案的盛希旋即伸出湿哒哒的手,大力的拍了拍冉苒的肩膀。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像是八月里最明朗的太阳,高远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