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拔骨
梦浮生端着一药一膏,来到苏巷房。
梦罗生脸色苍白得倚在床栏上,手里举着本《凛然诀》。
可梦浮生知道,此时的兄长不过是强弩之末,他的血肉、静脉甚至是魂魄,时时刻刻都在炸裂,疼痛痉挛让他拿着书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可梦罗生只是对她笑,发白的唇角微扬出虚弱的弧度,放下手中的书籍,依旧颤抖的右手伸出,掌心向内,往里拢了两拢,示意阿妹过来。
她笑着靠近,将手中端着的托盘放在床边,踌躇半晌:“明日的擢待皇选排名,你可以不去吗?”
虽然梦浮生知道他的回答,但她还是忍不住地问出来。
她总是在奢望,奢望他们能过平凡的日子,远离这里的一切。
可现实是一面冰冷的镜子,让她看清楚自己和周遭的一切,让她明白,她离开这里,将无法存活,她与这里的一切恶臭在彼此依存。
“小浮,你知道的,离开了这个排名,我们没有生存的资源,又能过活多久?如废院的那般妖一般,在安静的背后无人问津的死去?”
梦浮生最终还是问出口:“即便是这样,你也宁愿拖着这副残破的身躯赶赴对决场?一次对决的胜利便能为我们赢得一次生存的力量?我不是不知道你不让我去骨祠的原因,我体内没有衰败之气,若是入了骨祠,绝不是你这般只拔两根骨。传闻骨祠拔骨者,拔一骨入强妖,拔两骨飒妖界,拔三骨定乾坤。可拔三骨真的那么可怕吗?”
梦罗生被梦浮生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傻了,他当时想过很多的说辞,想阻止梦浮生进入骨祠,可彼时的梦浮生只是笑笑说,兄长不让我去骨祠定是为了我好,我便不去了。
将他所有的说辞塞于口而不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也渐渐忘了最初的原因。
他闭上眼睛,思索良久,还是道出了真相:“第一根趾骨,拔妖可提前觉醒妖力,觉醒者又分一至十,十阶。基本上对妖身无甚影响。第二根乃是力骨,拔妖可获得奇高的妖力,所获妖力又分三级,初级中级高级。然拔力骨者妖力奇绝远胜拔趾骨者,却此生再无半分健硕之体。若父亲,若此时的我,不过袅袅娉婷书生意气。而这第三根情骨,整个妖界梦族,拔出者不过两人,皆是颠覆妖界,撼动六界的存在。那又怎样?失了亲情爱情友情所有情,丧了赏花赏月赏景所有感,活着是为了什么?他们最终的归宿都是灭六界,灭自身。你又如何能例外?”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我们需要力量是为了活下去,而这个力量一旦被我们得到,你会想要毁灭,你让我如何放心你去开启这股力量?这是否违背了我们的初衷。”
“可即如此,梦族为何还要让这骨祠开启第三骨的拔除?取缔掉不是更好,若是拔了第三骨,灭梦族灭妖界灭六界灭自身,对梦族根本讨不到半分好处,何必……”
梦罗生打断梦浮生:“因为第一个妖名为梦捭,他拔了第三骨灭梦族灭妖界灭六界灭自身,骨祠中的第三骨拔除被废,而第二个妖不知干了什么,开启了骨祠第三骨的拔除,拔除后灭自身以拯救整个妖界。此后,骨祠中的第三骨拔除再无法关闭,且妖界渐渐开始相信,也许第三骨的拔除也没有那么可怕,只要控制得当,依旧能为整个妖界带来巨大利益。”
“可你无可否认的是,这两位都没了想要活下去的动力。那你呢?你也要抛下我吗?”
“我……”梦浮生不敢接话,她怕她一说出口,所有现在在他心里苦苦支撑的冀希都轰然崩塌。
“他们都说,我们的父亲虽名为就云,乃是双字,但若是如君亦祁娶个相得益彰的夫人,我俩便会如君缱那般,嫡干嫡系,单字为尊。”
“可我如今残破之身尚能若父亲那般入高级,成上妖。你若入骨祠,无疑是拔三骨,成灭妖。我们的母亲,真的如传言所说的那般不堪、平常吗?”
梦浮生只是笑笑:“他们如何关我们什么事!或生或死,一个个还是抛下了我们,你别和我提他们。”
而尚在冥府的君缱累得闭上了眼:“明日的骨祠,她还是去了。”
是了,不是去了骨祠,拔了三骨,她如何出废院,最终入了待皇庭。
第二日来的很快,擢待皇选排名的对决场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排名前百者能得到相应的修炼资源,像梦罗生他们这样没有父母支持的孤妖,只有得到这份资源,才能多一分入待皇庭的希望。
入了待皇庭,他们才能跳脱出梦族干氏的控制,真真正正地独立出来。
排名本就是挑战式,若是挑战自己排名之上者,胜了便可取代他的排名,两人排名互换。
众人皆知自己的实力,大都老实,不愿对决伤及自身,浪费自己的精力。
可遥干梦器还是从别的地方得知了梦罗生的伤情。
他也没自己上台,只派了自己身侧的梦逾进行试探。
而梦罗生早已是强弩之末,不过一招,不过梦阅的一招秋风扫落叶——长枪起势,挥舞于空中聚势,而后带动全身横扫整个对决场。梦罗生便被生生扫了下去。
台下唏嘘不已,曾经排名第一的梦罗生,落败的如此之快,且败给了百名开外,被其家族堆砌起来的纨绔梦逾。
梦逾的下手并不轻,梦罗生被扫下对决台后顺着力道与地面摩擦,直至远处的圆柱处撞上,才堪堪停下。
大朵大朵的鲜血被止不住地咳出。
梦逾的戏谑犹在耳畔:“我以为排名第一的有什么了不起,原来不过是个笑话?这排名第二的梦器才是实至名归的第一呢,我愿将我得到的这个第一拱手让给梦器。”
若说对决失利,也不过小事,这拱手相让的第一却是在生生打梦罗生的脸。
而后梦逾走下台来,仍不肯放过躺在柱旁,奄奄一息的梦罗生。
隐在亭台蒙阴处的梦浮生抬头看着那个白发老者,那个老者给她的回答是:“小友间的争执,我不方便出手。”
她知道,并不是他不方便出手。
不然梦逾的父母不会宠出个纨绔,绔曰:“可胜吾父母者,吾不敢罪。可胜吾而不可胜吾父母者,罪必亡。”
可见他的父母是有多宠溺他,不顾及辈分得失。
而这个让她称作爷爷的,不是不便出手,只不过是弃了她的兄长。
他在告诉自己:“若是你梦浮生也若你兄长那般不堪大任,忘干之中,有的是族人来代替你们的位置。出不了梦族,入不了待皇庭,于整个梦族长老们而言,不过是随时可以碾杀的蝼蚁。”
而她,除了骨祠,再无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