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研究新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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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祖本”争鸣的新态势

百回本《西游记》的“祖本”问题,一直是《西游记》研究的重大前沿问题。清代自《西游证道书》诞生开始,就有“古本”的说法,汪憺漪说“得大略堂《释厄传》古本”。有人认为即是朱鼎臣的《唐三藏西游释厄传》,因为该书卷四保存了“唐僧出世”的完整故事:“唐太宗诏开南省”“陈光蕊及第成婚”“刘洪谋死陈光蕊”“小龙王救醒陈光蕊”“殷小姐思夫生子”“江流和尚思报本”“小姐嘱儿寻殷相”“殷丞相为婿报仇”。而明代的“金陵世德堂官板大字西游记”,“李卓吾点评《西游记》”,杨志和《西游传》均没有如此详尽的记述与描写。

衡量《西游记》“祖本”,关键在于必须有书证、物证等相关实证材料。据现有的材料,可能无法最终解决这一问题。因为在《西游记》版本中,简、繁本外又有删节本,散布于英国、法国、日本、美国等地,多种类型异常复杂,至今无法将其全部归总起来,使得许多研究者无法厘清头绪,未看到全部版本原书,看问题就必然片面、武断,甚至臆测而导致误断、曲解。因为相关因素的存在,我们无法限定某些关键因素的唯一性、排他性与区别性。

(一)关于明代《西游记》“繁本”“简本”的先后性,无法最终获得一致确认

从作品本身也无法找到确凿的证据,否定某些一般性的常识。按一般常理,先有“简本”,再不断完善到“繁本”。然而,有时则会出现相反情况,先有了比较成熟的“本子”,再不断适应市场、阅读的需要,删繁就简,以低廉的价格占领市场。当然,也不能排除,“简本”“繁本”同时出现,适应市场的需求而使然。因为,目前为止,我们无法界定三种本子:“朱本”“杨本”与“世本”的先后及关联度。

(二)由于《西游记》版本演变过程的纷繁复杂,难以找到全面的可信材料,也无法对现有的版本做出科学、客观的研究结论

争鸣的一直存在,各家观点相左,确实是存在相关证据的可疑度。王辉斌、吴圣昔关于《西游记》“祖本”的争鸣尤为引人注目。

21世纪的近15年来,吴圣昔先生在《西游记》版本研究上用力甚勤,取得较大成果。曹炳建先生专注于《西游记》版本研究,获得国家社科基金一项资助,发表多篇论文,出版专著《〈西游记〉版本源流考》[10]。王辉斌先生,先于1989年在《南都学坛》发表《〈西游记〉祖本新探》以来,吴圣昔先生在《宁夏大学学报》1995年第2期发表《〈证道书〉白文是〈西游记〉祖本吗?》[11]予以争鸣,王辉斌又于《宁夏大学学报》1996年第1期发表《再论〈西游记〉祖本为〈西游释厄传〉——对吴圣昔〈商榷〉一文的质疑》,吴圣昔则在《宁夏大学学报》1997年第1期发表《〈西游释厄传〉综考辨证录》,在《中华文化论坛》2003年第3期发表《“祖本”探讨的演变与错位》予以反驳,王辉斌则在《荆楚理工学院学报》2012年第3期刊发《四论〈西游记〉的祖本问题》予以反驳。持续23年的论争,王辉斌先后出版《四大奇书研究》《四大奇书探究》[12]予以收录并总结。

王辉斌在《〈西游记〉祖本新探》中,从“江流儿故事与朱本及朱本被删本的关系”“朱本被删本的真面目”“《西游释厄传》流传简况蠡测”,并合勘汪象旭《西游证道书》中的相关评语,得出《西游记》祖本为《西游释厄传》。吴圣昔以《〈证道书〉白文是〈西游记〉祖本吗?》予以驳斥,王辉斌又以《再论〈西游记〉祖本为〈西游释厄传〉——对吴圣昔〈商榷〉一文的质疑》做出回应,从“《西游释厄传》梓行于万历年间是确凿的历史事实、吴文的商榷歪曲了《新探》的结论、吴文在朱本上所存在的若干问题”予以回应;吴圣昔《评再论〈西游记〉祖本为〈西游释厄传〉》予以再回应。王辉斌又以《关于〈西游记〉祖本的再探讨——吴圣昔〈评〉文驳论》,对于吴文进行了再驳论。王辉斌《四论〈西游记〉的祖本问题——吴圣昔“兼谈”“错位”二文批谬》针对吴圣昔《〈西游释厄传〉综考辨证录》《“祖本”探讨的演变与错位》关于《西游记》祖本问题研究具有代表性的八个方面,进行条陈式的揭示与评析。

王辉斌先生认为,大略堂“西游释厄传”为《西游记》祖本,理由是,作为百回本《西游记》祖本有两个“必备条件”:一是“只有梓行于万历前后即在朱本问世前而书名又为《西游释厄传》者,才能成为朱本的被删本”,二是“朱本第四卷既有较为完整的江流儿故事,那么,作为朱本的被删本也就必须是有专门章节的唐僧出世”。以上两个条件,缺一不可能成为百回本的祖本。在现有的明代《西游记》中开端均有“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万历二十年前,金陵坊刻家唐光禄所购得的原有序的百回本《西游记》,乃是被汪象旭在《西游证道书》中极力称誉的大略堂本《西游释厄传》,因奇之以其作为底本予以重刊。其间,唐光禄又请好事者华阳洞天主人进行校勘,因发现该书中关于江流儿故事在时间上的矛盾,即自行删之。唐光禄为以示所刊本与大略堂本的区别,除请陈元之重新写了一篇《序》以换旧序之外,还将书名径作《西游记》,并于其冠上‘新刻出像官板大字’八字,用以招徕读者。而就在唐光禄请人校勘与重刊《西游释厄传》的万历二十年前后,羊城人朱鼎臣应刻家书林刘莲台之约,亦在对大略堂本进行重新编辑,使之成为一种保留有江流儿故事的简本,并在署名前增添了‘唐三藏’三字。世德堂本与朱本虽分为繁、简两种《西游记》刊本,但因均据‘大略堂’本而为之,故于第一回的开首安排了一首字句内容完全相同的回前诗,并用‘须看西游释厄传’七字作结,旨在向后人昭示其皆源出《西游释厄传》。”[13]

吴圣昔先生对此持不同意见,认为:王先生的两个“必备条件”本身尚须加以论证,而作为立论“审视点”的“江流儿”故事究竟在《西游记》定稿本中有否,目前学界正在论争,径作大前提来推断结论显然不妥;而所谓《西游释厄传》或“大略堂”古本,至今并无新材料发现,仍是孙楷第先生指出那样“不足为持论根据”;今存明清版本开场诗中“须看西游释厄传”,实指该书本身,而并非特指早起某部《西游记》。[14]

王辉斌先生对吴圣昔的质疑予以反驳,先后以五篇文章做出不同回应。两人的关于《西游记》“祖本”的研究可谓翻江倒海、杂乱有序、层层推进、没有尽头。双方的争鸣势均力敌,不分上下。不过,由于讨论的问题过于专业化、狭窄化,没有引起学术界核心期刊及主流媒体的关注,只在边陲相关学报刊发,在日益学院化、核心期刊化的学术圈子,这一争鸣没有引起更多学术大家的注目和参与,使得起也匆匆,落也匆匆,没有辩出高下、是非曲直来,由于论辩的外延不断扩大,导致相关“祖本”核心问题没有得到真正解决。

(三)从单纯比较朱本、杨本与世本之关系转入对于明代王府本《西游记》的探寻

20世纪90年代以来,学者对《西游记》祖本研究转入对于鲁王府、周邸本的关注。

对于《西游记》原貌探寻的转向,我们欣喜地看到学者们从单一的比较杨本、朱本、世本的先后关系过渡到对于百回本《西游记》原始面貌的探寻。这一现象的形成应该归功于日本学者太田辰夫,他在《鲁府本西游记和西游释厄传》中推测百回本《西游记》的最早本子是《西游释厄传》,其次是鲁府本。鲁府本对于《西游释厄传》有增有删,最大的删除是陈光蕊物语的内容。[15]国内黄永年、黄霖、程毅中、程有庆、吴圣昔等十分关注此本,黄永年认为鲁府本在周邸本之前,徐朔方赞同,并认为“此书早于今所见各百回本,可谓定论”。[16]吴圣昔则认为,我们不能证明鲁府本《西游记》是小说,相反倒有材料说明这个《西游记》极有可能是丘处机的《长春真人西游记》,而周邸本《西游记》则是小说。盛于斯《休庵影语·西游记误》中所说的那个周邸本《西游记》则是小说无疑,因为它明明记载了这个本子的两个回目,却又与今见百回本《西游记》有所出入,说明是两个不同本子。[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