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重要决定（分）

1

我对吴老师充满了怨愤，开始对他改变看法。我无法再宽容他在教学管理上的观点和方式方法。我觉得他胆小怕事、封建愚昧、古板狭隘、不通情理、虚情假意、装腔作势……

我觉得他“负责任”这一点都值得重新审视。我听说，学校校长给了他承诺，只要他尽心尽力带好我们这个实验班，无论最终升学结果如何，待我们顺利毕业后，他的职称就会得到晋升，还可能调到县城更好的学校任教。因而，我怀疑他努力地维护学校秩序和制度的“前提和初衷”并不是纯粹为我们好，对我们负责，他只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也是为了争取自己眼前的利益。

他为了职级晋升，尽心尽力维护学校的教育制度和纪律，这本无可厚非，只是他却忽略了学校的客观环境与学生们的关系。客观上讲，学校的教育制度和纪律在任何时候都是有缺陷的——在当时的我看来这缺陷不可谓不明显，是需要不断改革完善的；学校所提供的教学环境，也是需要提升和改善的。他机械严苛地执行学校不完善的教学纪律和制度，把学生限制在不能自由自主地追求学习的环境中，对学生而言并不都是有益的。

吴老师机械、严苛、死板的管理，让我觉得，他不仅是教学和管理的方式方法有问题，而且是对教育的客观规律认识不清，对教育的本质认识不足，教学理念也存在偏差。他自己没有对教育的独特理解和深刻认识，不知道学生需要什么，而学校需要改进什么，就只能机械地执行学校现有的教学管理和纪律制度。

现在的我认为：教育的目的应该帮助学生充分认识自己，帮助其建立人生理想和学业目标，激发学生追求理想的主观能动性，让学生充分调动能动性自由追求梦想。当学生有了梦想和能动性后，教育制度和环境应该最大限度地服务于学生，为学生自由追求学业和理想提供帮助。

反观我们那个时代的教育。那些没有建立人生理想和学习目标，不能调动能动性追求梦想和目标的学生，学校的制度和纪律对他们起到的教育作用微乎其微。而那些已经建立了梦想，有强烈的学习激情，希望按照自己的需要自由自主地学习的同学，却受到学校不完善的制度和环境的束缚，无法充分发挥学习才能；甚至反而给学生增加困扰，和学生的学习需要对立起来。

我当时特别喜欢吟诵韩愈的《马说》，感同身受地体会和理解了他所表达的思想和情绪：“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只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现……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我虽不敢自谓“千里马”，当时却同样面临着“骈死于槽枥之间”的问题。

然而，吴老师根本认识不到我思考的这些，也体会不到我的焦虑和痛苦，理解不了我想要“校外租房”诉求的合理性。推而广之，他不知道怎样能够帮助班级的学生们，怎样才是真正的对我们负责。他可以是维护制度的优秀老师，但却不是对学生负责的好老师。

现在的我认为：从更高的角度看，造成我当时的处境，也不能全怪吴老师，他不过是我们当时还有缺陷的教育制度培养和选拔出来的一名普普通通的教师。这是那个年代我们整个教育普遍面临的问题——优秀教师资源匮乏，以及教学制度和环境不能满足学生自由追求梦想的学习需要。

我想，我们千年传承下来的教育思想和经验，从孔子的“因材施教”“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到韩愈的《师说》《马说》，不可谓不先进和深刻。但要将这些教育理念付诸实践，我们的教育制度和教学环境还需要大量的改革和完善。那个年代，我们的国家有庞大的学生队伍，学校还无法提供“因材施教，因需施教”的细致服务，我们当时的经济也无法支撑这样的服务。为了方便管理庞大的学生队伍，只能提供整齐划一的，不考虑学生特性和需求的教育。随着国家的发展，我们的教育得到了不断完善；事实上，在那个年代，我们的教育改革就一直持续不断，教育面貌日新月异，那时的大学教育在很大程度上就已经满足学生自由自主追求学习的环境。

回到那个时代：我当时深陷教育环境与学习需要的矛盾中，发现学校环境中看似无足轻重的问题，也变成了真正的教育缺陷问题，而且许多问题在我面前完全裸露。比如：我们这所落后学校学生的智力和知识基础水平，客观上就比优秀的高中学校学生差一些，而学校老师的整体教学水平同样也是这样。三路中学虽然安排给我们的老师都是最好的，但和优秀学校的教师相比，教学能力不足这也是事实。我仍然经常遇见，许多老师只能教给我们解题的方式方法，不能讲解清楚所讲知识的深刻含义和内在联系；许多知识经常讲得含混不够通透，还有些知识经常只要求学生强行记住方式方法，不要求学生理解。

一方面，我当时不能过于苛求学校教育环境和老师，毕竟在当时学校已经尽力了，老师们也已经尽力了。另一方面，我无法接受，学校制度或者班主任老师不提供给我自由学习的时间和空间，去弥补我自身智力和老师水平的不足。我无法接受，学校制度或者班主任老师阻止我自由追求，实现梦想；因为我承受不起“落后”对我造成的后果，这种“落后”是我当时必须要摆脱的。

现在的我认为：从教育的人文关怀以及学生享受教育资源的权利来看。差的学生本应该更需要好的老师和教学条件，至少应该享受更平等的教育资源。但现实情形却是：好的学校有好的老师，好的学生，好的教学条件；差的学校却有着差的老师，差的学生，差的教学条件。这样进一步扩大了不同等级学校的学生之间的差距，这样的损失是学生的，也是整个教育和国家的。

回到那个时代：当时的现实条件就那样，优秀的教育资源客观上就是不足，学生需要的学习环境和条件就是无法得到满足，这是当时的教育需要改革和投入的方向。我当时就可以看见我们教育的方方面面一天一天在向好。从初中阶段禁止义务教育阶段办实验班，从国家出台的更加科学严谨的教师选拔制度，年轻的高学历老师不断充实中小学教师队伍；从高中学校教学设备不断更新，我们念高二的时候破烂的土木建筑拆除，进校门阻挡视线的高台土丘改建成了一个大花园，还有新修的学生宿舍楼投入使用，等等；从这些方面都能看出，我们的教育制度、教学资源、学习环境都在一天一天逐渐向好。

我那时就想，要是我们高中教育不再机械地分文理科，而是任意选择自己喜欢的学科就好了（四年之后就实现了这一点）；要是学校能提供更安静温馨舒适的宿舍或学习场所，学生们可以根据自己需要选择就好了；要是学校的老师知识文化和教育水平都上了一个台阶，都能把教育学生当成崇高的使命，而不仅仅是一个被迫养家糊口的工作就好了；要是我们的教育能更合理地促进学生们认识自己，学生们能有方法找到梦想并主动为之发奋努力那就好了……我相信未来这些都会实现，那时，我当前遇到的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可是，当时的我该怎么办呢？我身处在那个时代的那个小环境里，能跳过或改变这一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