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豪尔赫·纪廉
豪尔赫·纪廉(1893—1984)出生于巴亚多利德的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父亲是报业发行人。像其他“二七年一代”的诗人一样,纪廉也受过完整的大学教育。1911年,他进入马德里大学文哲系,住在大学生公寓,在那里结识了奥尔特加、希梅内斯和“二七年一代”的大多数诗人。1913年在马德里大学获硕士学位。1917—1923年在巴黎索邦大学教授西班牙语,并开始发表诗作。1924年在马德里孔普鲁腾塞大学获文学博士学位。后曾在穆尔西亚和塞维利亚大学以及英国牛津大学任文学教授。西班牙内战爆发时,曾在潘普洛纳被叛军监禁数日。1938年流亡到美国,在马萨诸塞州的威尔斯利学院和哈佛大学任教,直至退休。1976年,他获得了首届塞万提斯文学奖。佛朗哥死后,他回国到马拉加定居,1984年病逝。
纪廉的诗歌,结构严谨,语言鲜活,激情与理智融为一体,以激情赞叹造化的奥妙,用理智寻求事物的本质。诗人将直观的感受化作抽象的话语。这样的诗歌要求准确、鲜明、精练的语言。纪廉又是一个不拘一格的诗人,有时在严谨、精练的作品中也会镶嵌上一段巴洛克风格的诗句;不仅完全遵照古典的韵律,而且也符合诗人对平衡与对称的偏爱。
纪廉的诗歌创作,以1950年为界,可以分为两个时期,每个时期的诗作都是一部完整的作品。当他的第一部诗作《颂歌集》(1928)出版时,他已三十五岁。后来他又对这部诗集进行了三次扩充(1936、1945和1950)。第二部诗集《怨艾集》由三部分组成:《人群》(1957)、《汇入海洋》(1960)、《环境的高度》(1963)。1967年发表了诗集《致意集》。1968年他将自己所有的作品汇编在一起,题名为《我们的天空》。他在晚年又发表了两部诗作《题外的诗》(1973)和《尾声》(1982),作为他庞大的诗歌体系的“跋”。这些作品并不是随意汇编的,而是一种有机的结合,就像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和惠特曼的《草叶集》那样。《颂歌集》分为五部分,《怨艾集》分为三部分,《致意集》又分为五部分。这种5-3-5的结构反映了诗人提倡对称与和谐,反对混乱与失衡。《颂歌集》发表于20世纪30年代,体现了“纯诗”的风格。从这部诗集中,可以明显地看出法国诗人瓦莱里的影响,但两位诗人的区别也是很明显的:纪廉很尊重现实,瓦莱里几乎只尊重话语。《颂歌集》本身就是现实直觉的发展,作者于1945年又给它加了一个副标题:《生活的信念》。这种直觉是在现代主义的悲观情绪向欧洲先锋派的乐观情绪过渡的背景下产生的。诗集的第一部分创作于1917至1920年间,这正是毕加索的新古典主义时期、布拉克的古典主义时期、蒙德里安的抽象主义时期。实际上,立体主义就是将人置于事物中间,这与纪廉的宇宙观是一致的。《颂歌集》是一部生命和创造的赞歌。它赞颂的是宇宙的和谐,是人与宇宙的交融。在万物之中,精神与躯体之爱处于核心的地位。诚然,世界并非像诗人憧憬的那么美妙,在1945和1950年扩充的诗作中已经出现了不和谐的音符,这正是世界多元化的反映,也是诗人思想发展的结果。但总的来说,纪廉的思想境界很接近奥尔特加的“生命理性”。
1950年出版的《颂歌集》包括334首诗作(前三版分别为75、125和270首)。此后,开始了一个新的阶段:《怨艾集》。就诗人的世界观和诗作的基本结构而言,实际上并没有发生根本的变化。只是在作品中出现了大量否定性的因素,语调变得悲壮、沉稳,风格变得缓慢、凝重。诗人倾向于较长的作品,与《颂歌集》前期的短小精悍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这部诗集仍然分为三个部分,就内容而言,依然保持着对称的结构。《人群》与《环境的高度》在题材和韵味上是一致的,紧张、激荡的旋律与否定力量的迸发相吻合。中间部分的《汇入海洋》则是以哀歌的节奏来表现类似箴言的内容。如果说在《颂歌集》中作者吟咏的是泛指的人,在《汇入海洋》中则是吟咏历史的人,他们是历史、自然乃至偶然因素摧毁的对象。在这部作品中也出现了讽刺的意味和漫画的风格。这是关于记忆、往事、衰老和岁月流逝的哀歌,这是人生经历与历史变迁的结合。《致意集》是纪廉诗歌大厦的顶层,它有三个层面:开始是诗歌、文化以及对其他诗人的翻译与友谊;中间是情诗;《尾声》是诗人对大地召唤的永恒的忠诚。作为学者型的诗人,纪廉著有文学评论《语言与诗歌》(1962),这是他在哈佛大学开设的文学评论课的讲稿,最初是用英文发表的(1961)。此外,他还著有《费德里科其人》(1959)、《关于加布列尔·米罗》(1970)等。豪尔赫·纪廉的诗歌几乎没有汉译。“见一叶而知秋”,从下面这两首短诗中,我们或许可以大致领略一下纪廉诗作的一般特点。
死在远方
《死在远方》这首十四行诗,是豪尔赫·纪廉于1930年12月30日在英国牛津大学做客座教授时写的,时年三十七岁,因此在死亡面前,诗人说“尚不着忙”。1935年7月26日在巴亚多利德修定后,于1936年收入第二版《颂歌集》。1942年又做过修改,将“流着眼泪”改为“不会流泪”,1945年收入新版《颂歌集》。作为学者型的诗人,在纪廉的诗中,思辨与抒情并重,这首诗无疑是他对人生和死亡的思考。“流着眼泪”显得无奈,而“不会流泪”则有几分淡定,几分平和,因为这是人生规律,只能顺其自然,体现了诗人面对死亡的乐观主义精神。值得一提的是,从这首十四行诗中,我们可以看出西班牙黄金世纪“格言派”大师克维多的影子,后者在一首十四行诗的最后三行写道:
在《颂歌集》中,还有一首题为《都市人生》的诗,同样体现了诗人对死亡的思考:
这首诗显然也应该是在英国创作的,因为只有英国风格的园林中才会有墓地。一座座墓碑上铭刻的姓名引发了诗人对生命的思考:死亡是人生之旅的终点,是将生和死连在一起的结。我国诗人臧克家在纪念鲁迅先生的诗中说:“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不是同样超越了生死的界限吗?不同的是纪廉的思考是眼前的目的引发的,它并非指某一个具体的死亡,而是一种在普遍意义上的人生思考。
从上面这两首短诗不难看出,纪廉的诗作语言简洁,内涵深刻,既富于哲理,又充满乐观精神。总之,新颖的手法和独特的风格使豪尔赫·纪廉在欧美诗坛占有重要的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