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雨天

五月的雨，下得总是让人措手不及，等江夏坐电梯到了楼下，发现天空已黑了大半，一道闪电划开天幕，心中暗叫不好。果然伸手拦了半天，没有一辆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这个时间本来就是下班高峰期，只是她从来没有这个时间离开过办公楼所以不知道现在根本就是寸步难行。她打开叫车软件，方圆5公里都没有车辆应答。就在这时，漫天的雨点横七竖八的从头顶撒了下来，就像有人从天上往地面泼洒涂料，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瞬间雨水已经没过脚面。这个时候路面上基本见不到行人，只有运送快递和外卖的摩托车三三俩俩掠过的身影。江夏想了想，最近的地铁站走过去要15分钟，如果跑快一点的话……她横下一条心，把鞋子脱下塞在背包里，就打算往雨里冲过去。

“吱~”一声，一辆黑色SUV停在她的面漆，速度刚好没有溅起一星点的水花。江夏眼见这辆车有点熟悉，口袋的电话滴滴响了两声，一条微信提示跳在屏幕上“上车”。她不知道程铮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不过这样的天气有车可以代步，哪里有拒绝的道理。江夏小心翼翼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快速地跳上车去，生怕磅礴的雨水跟着她一起灌进车里去。她带上车门，彷佛隔断了和外面嘈杂世界的联系，车里竟然没有播放音乐，非常安静，她的耳边顿时嗡了一声，一时间有点不适。江夏晃了晃头，停顿了三秒钟才问道：“好巧，你在附近？”程铮的眼睛瞄向江夏满是泥点的赤足，无奈地说：“看来我每次出现地都恰到好处啊。”

程铮本来约了几个朋友，结果车开出一半路程就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困在附近。江城平日不下雨，一下雨就是要倾城的节奏，朋友们在群里纷纷劝退他，痛诉这座城市的排污系统做得有多糟糕，满屏飘荡着去年雨季来临时被丢弃的车辆在天桥下没顶的新闻图片。程铮很不爽，这场雨早不下晚不下，卡在这个半途让他进退维谷，一抬头就看见了马路对面那个熟悉的身影。也不知道心里是哪根弦被拨了一下，他索性将车掉头到她的面前停下。

程铮没有解释自己在附近的缘由，直接问江夏，“你要去哪里？如果不是出城，我可以载你一程。”后半句原本接着的是“反正也是闲着也是闲着”，他想了想还是吞了下去。

江夏也没和他假客气，这么大雨，估计对方有什么重要的事也不会这么好心了，“谢谢，麻烦去次警察局，就咱俩上次去那个，路你还记得吗？”程铮一边缓缓地发动车子，一边随口问了一句：“你这么经常跑警察局啊？

江夏听得出程铮的揶揄之意，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她没明白那孩子怎么就能够一个人从医院跑了出来，还准确的找到了看守所的位置，要不是在门口被警卫发现送到了警察局，这么大雨天要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大概也不会立刻被发现吧。民警对着一个缄口不言的11岁孩子无计可施，要不是那起案件影响太大，也不会立刻就找到了他的个人信息，要送他回医院。结果这孩子一听说要回医院，突然说出他认识一个叫江夏的记者，还指明要江夏送他回去，就是这样才辗转到萧正业的电话里。江夏沉默了一会，还是把她去警察局的目的告诉了程铮，“看来这孩子对你很信任啊。”程铮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他想起之前自己拒绝江夏的事情，继续讨论似乎有些尴尬。雨刷器在车窗上已经摇摆到最大速度，眼前仍是一片水柱倾泻而下，模糊了视线，司机们只能小心翼翼的试探路上积水的深浅，还得提防着车子熄火，雨中点点雨雾灯移动的速度令人发指。

“程铮，我是真心诚意的请教你，这个孩子，是不是需要心理干预。”江夏看着程铮下颌线清晰的侧颜，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当时在医院里看见的那个孩子，和她自己13岁时的剪影重合在了一起，都是那么万念俱灰的表情。只是当时的自己尚有母亲可以依靠，而周峻晨，却只剩下那个孤零零的坐在病床上的单薄身影。她当时什么都没说，蹲在孩子的面前，迟疑了许久，握住了他的手，那只冰冷的小手往回缩了一下，最后还是静悄悄地留在她的掌心。“你好，我是江夏。”说完这句话，她只见那个孩子宛如玻璃珠一样的眼睛转动了一下，嘴唇颤抖了两下没有出声。“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孩子还是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

“我没有见过他，不好下断论，这孩子还有别的亲属吗？”程铮依旧目视前方，只是悄悄调高了车里的温度设置，暖风从空调口飘了出来。“没有了，他本来有个奶奶，身体不太好，之前周明生还会时常给老家寄钱，这件事发生后消息传到家里，奶奶，突发心肌梗塞，没多久就过世了。老家的亲戚觉得这是件丢脸的事情，没有人愿意收留这个孤儿。孩子的妈妈那边，唉，不提也罢。”本来这就是一个在城市最底层讨生活的家庭，人情冷暖都是系在活着的人身上，周明生是整个家的支柱，却也是他化身修罗将这个四口之家撕成碎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江夏清楚的记得，当年母亲为了她的学费不得不向那帮亲戚们借钱时，那帮人惺惺作态的嘴脸，愈发不加掩饰的嘲讽和高高在上的藐视。当年在她父亲在世时，逢年过节互相串门时却全然是另一幅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