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有些动物临死前是很平静的，但有些动物临死前会爆发出最剧烈的反抗，比如猪！一声声凄惨瘆人的杀猪声在街道上回荡，根本无需宣传，大家就都知道老江又要宰猪上新肉了，大家也都做好趁机买点好肉的准备了。
你要是第一次见到老江，保准以为他得四十多岁了，其实他刚三十岁，只不过长得老气。他身上像套了三个游泳圈，胸部一个，肚子上两个，那都是白嫩嫩的肥肉堆在那里，天气一热，老江把上衣一脱，那景象实在让人不忍直视。
老江不算长的头发总是很杂乱，他发质硬还朝四面八方长，即使刚洗了头，一干，又乱成杂草丛了。肉嘟嘟的脸却没给他减龄，因为他的脸有点黑了，还坑坑洼洼很是粗糙。胖的人出汗会更多，要是不勤洗澡啊，那个味道，简直要了你的小命。当老江把上衣一脱时，那味道迅速散发开来，头油味、汗臭味、衣服的潮味再混合上杀猪现场的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就构成了老江这个猪肉店的招牌味道！
他那把厚重的刀在大手上来回飞舞，外人看了直担心，要么担心这刀稍控制不好把老江那肥手给剁下来，要么担心这刀飞出来砍到自己。要是新来买肉的就得躲得远远的，熟人都知道老江的厉害，他从没出过什么意外，这刀就是长在他手上的，伤不了他也伤不了别人。
老江先割下来两块最好的五花肉放在一旁，然后给大家割肉。虽然这小店又脏又不好闻，但肉绝对是好肉，老江在这小区里也是有声望的，所以生意很红火。
在嘈杂的人群中窜出一声清脆的口哨声。
老江把那最先留出来的好肉拿起来往人群后面一甩，路南就接住了，掂了掂，老江对他挤了挤眼睛，那双下巴交叠在一块，嘴角上扬是一个憨厚的笑容。然后就继续忙起来了。
路南就在隔壁的四川冒菜馆工作，他什么活都干，有时做厨师，有时当服务员，买菜买肉的工作他有时间也乐意去跑一趟。
老江把卖剩下的肉一部分剃下来存到冰箱里，另一部分加工成卤肉买，这样也保存得更久。老江一个人生活，别看他不修边幅而且身材走样，却是个精神世界很丰富而且追求美的人呢！路南到这来后，他们就很快成了极好的朋友，或者说志同道合，或者说臭味相投。
老江的猪肉店关门比冒菜店早，但老江关门后还要忙活着煮肉加工，所以实际上他下班比路南更晚。
路南把门口的最后一个凳子搬到店里，便到老江的猪肉店里找他，里屋那口大锅正咕噜咕噜地滚着开水，屋里飘着猪肉腥味。路南四处看着，看看钩子上挂的排骨、桌子上摆的猪头、冰柜里存放的块肉，他想起李子森的冰箱来，想起自己在半昏迷状态看到他把削肉剩下的骨头放进碎骨机，他当时是怎么做到让屋子里没有味道的呢？是人的味道要小？还是因为他那瓶清新空气的喷雾？他突然又产生一阵恶心，这么多年了，只要一想起那晚的场景路南就会恶心想吐。
那家伙肯定是经历了一段不寻常的童年，一提到他父母他就反应强烈、怒火攻心，问题大概就在这里吧。他一定是个没人爱的孩子，所以也不懂得爱别人，他没有学会去爱，或者他在过于痛苦的爱中放弃了爱的本能。
“你该洗洗澡，把这屋子也清理一下了。”路南捂着鼻子。
“哦！我已经爱上这该死的味道了！”老江继续干着，时不时那肩上的毛巾擦一擦脸上、额头上的汗。
“你的顾客可不喜欢这味道。”
“他们只要喜欢我的肉就行了！”老江抖着身上的肉，笑起来，他是单眼皮，因为胖眼皮特别厚，笑起来眼皮挤在一块就完全看不到眼睛了，“你还是没找到？”
“嗯，我不找了，我已经为此付出过努力就心安理得，不觉得遗憾了。”
“我就欣赏你这一点，已经不爱一个人了，还要为了情理上过得去专门跑来找一找人家。”
“我是怕人家还爱着我嘛！我希望看到她已经结婚了，那我就放心了。”
“你可真是个自恋狂。你大可放心吧，你都没有说过自己爱她，还逼迫自己负什么责任？再说她现在也快三十岁了，一个女人是不会等那么久不结婚的。”
“你为什么不结婚？”
“我?有人会喜欢我吗？我胖成这个样子。”
“你要是觉得自己胖，可以减肥啊。”
“没有动力。”老江痴痴地笑起来，“要是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后我大概就会有动力了，但是现在我在这自由散漫的生活里过得挺痛快。”
“那要是遇不到那样一个人，你打算单身一辈子？”
“那咋了？我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单身一辈子，那样也无所谓。”老江看着脱掉上衣后的路南，肚子上两条刀疤很显眼，两条疤相距只有一厘米，“你后悔了吗？”
“什么？”
“离家出走，后来你做的那些事情，发生的那一切。”
“不，不后悔。对于我曾可能伤害到的人，我都深表歉意，但除此以外的任何事情，我从未后悔过。”
假如重新来过，路南还会做同样的选择，没有任何犹豫。
我们之前说过，老江有着对美的追求，那种追求你可以从他喜欢的女生身上看到，也可以从他家里看到。他热爱音乐，会各种乐器，但往往都是他自己的独奏而无人欣赏，他也会画画，画美人、画美景他都很在行，他的家中装饰得也格外优雅美丽。
成都多雨，路南爱雨，也由此爱上成都。这座城市很美，和苏州的风格是很相像的，青灰色的色调，烟雨人家，安静闲适。
路南每天早早起来和老板一起煮冒菜底汤，要放上好多好多辣椒，整个汤都变成火红，像岩浆一样向上翻涌着，一看就能感受到它的辣与热，你的哈喇子就不由自主地流出来了。
四川人爱吃辣，这和四川当地的气候也有关，这里是盆地，潮湿多雨，吃些辣可以抵御湿寒。在这里，找出一个小孩来和路南比吃辣，都能把路南虐的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