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只有一场狂飙突进的设计革命才能带动资源利用率的有效提高，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证现有资源能有效应对如此爆膨的人口。这是技术创新者的使命，和弄权者的关系不大。

——理查德·巴克敏斯特·富勒［Richard Buckminster Fuller］

如果你从来没见过智能手机，第一次接触它的时候［先不管它的外形］，怎么才能猜得到它的用途呢？光是盯着看肯定无济于事，你完全无法从这个玻璃、金属和塑料的组合中找到哪怕一丁点的暗示：它到底能干吗？要怎么使用它？

你能想到吗？这样一个和雪茄盒差不多大的玩意居然十分厉害，比一辆推土机还要厉害。单从外形上，你能否发现它既可以当电话、相机、浏览器、家庭数码管理系统、游戏机、DVD播放器、音响、电视机、闹钟、日记本、地址簿、气压计、计算器、导航仪、指南针，也能用作其他很多东西？对于任何一个不熟悉它的人而言，即使是像智能手机这样的小型数码装备也显得非常高深莫测。

如此小的东西，运算能力怎么能这么厉害呢！这首先得感谢科学家，晶体管的发明使数据传输成为可能，进一步的压缩则使它越来越小。当百万个晶体管同时存在于一部手机里的时候，科学家们完成了第一代手机［产生于20世纪50年代末，仅能容得下极少的晶体管］不可企及的梦想。所以即使是最小的智能手机，在处理能力上也比体型庞大的推土机引擎要厉害得多。这是一个值得瞩目的成就，在实现它的过程中，科学家们必须具备足够的勇气、想象力、知识和技术。但是如果没有设计，科学家们的劳动成果将永远停留在实验的范畴，无法改变千万人的生活。

当人们谈到手机的设计或是其他物品的设计时，往往只停留在外表上，但是外形设计只是设计的一部分。事实上，设计指的是分析事物、视觉化实现、计划以及执行的过程。设计创造出了智能手机以及其他很多东西，使科学融入生活，令生活更加便捷、更加有趣。有了设计就有设计师，设计师是设计的执行者。如果没有设计师，所有的软件都将不复存在，利用它们下达指令，完成不同的任务也将不再可能。设置闹钟、上网搜集数据、听音乐、看电影会困难重重，打开家门、宾馆门或者车门也会麻烦很多，而在千里之外往家里的冰箱里储存食物简直就成了巨大的挑战。

你会对操作系统较为人性化的手机有好感，屏幕导视会引导你触碰符号，摁下按键，你甚至不需要思考，就能下意识地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些什么。对于糟糕的操作系统，一般人很难淡定。也许你很有智慧，经过一番努力后，成功地适应了它，这再好不过了。但是如果你比较倒霉，它的功能就会成为装饰，至少说它所做的和你想的完全是两码事。假如不幸遇到这样的情况，你就会郁闷、有挫败感，甚至暴走，你会不断地自责：为什么我就是搞不定这个小玩意？这其实不太对，因为系统不好用是设计师的问题。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往往更倾向于自暴自弃。

设计的缺陷还有可能给你带来更多的麻烦：你可能会晚起，因为你搞错了闹钟设置的方法；你可能会错过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因为没能按时刷新语音信箱；你可能会将长辈扔在十分危险的地方使他陷入困境，因为你错过了一封邮件；你也可能会郁闷地发现，你的手机打不开宾馆的房门了，而且是在你辛苦地将沉重的行李拖上楼以后。经历了这些，你就会愈发希望你的手机能更人性化一些，那么此类的问题就完全可以避免。

在生活的其他方面，设计的影响也有好有坏：上网查资料可以是快速便捷的，也可以是难于操作的；指路的导视系统会安全便利，也会致人迷路；商品上的伦理和环保提示可以自然亲切，也可以把人吓坏。新买来的鞋呢？能让人倍感活力、充满自信、闪耀迷人，也能使人笨拙不堪、弄疼韧带、磨肿脚踝、走路摇晃。车库里的新车是你的最爱吗？还是实在一般般？事实上，这样的抱怨并不是为了彰显公平，毕竟仍有很多人挣扎在贫困线上。吐槽不舒服的鞋也好，埋怨糟糕的手机也罢，其实都体现了设计的影响，或好或坏的，它总是在我们的身边。

如果设计富有智慧，那么它便可以带来快乐、选择、力量、美好、舒适、体面、敏感、抱负、安全、财富、同情心、正义感、多样性、友情以及很多。如果设计被滥用，那么便会有浪费、迷惑、耻辱、恐怖、暴怒，甚至是危险。很显然，设计总是在影响着我们，我们的感受、我们的行为、我们的视角，都在潜移默化中被设计所左右。我们可以决定是否接触生活中的许多事物，比如说文学艺术、戏剧电影、时尚、体育或是音乐。对于很多人而言，它们都难以抗拒，而对于其他人来说，它们甚至可能很无聊。不管怎样，是否选择它们，怎样玩转它们都由我们自己决定。我们可以深度参与，可以稍稍涉足，也可以拒绝体验。但是同样的情况放到设计面前，我们就毫无办法了。我们所能做的，只有最大程度地控制它所带来的影响。为了能更好地做到这点，我们需要了解它，越深越好。

这本书想要探讨设计对生活的影响，包括已出现的和未来可能出现的。它的原书名是《你好，世界》，之所以这么叫，部分是因为这个词本身：它是新的程序语言诞生后，闪现在电脑屏幕上的第一组词汇。按照惯例，当程序员设计出新的程序语言时［比如控制你手机运转的程序］，都要用一个基本程序来测试，如果这个程序在平台上不能运转，那么其他程序就更不可能了。大部分的程序员用的都是丹尼斯·里奇［Dennis MacAlistair Ritchie］所开发的测试程序：只要拼写出“Hello World”，就可以完成测试。丹尼斯·里奇是一名研究员，工作于新泽西州的贝尔实验室，前文提到的晶体管也是在这里发明的。这个编成于20世纪70年代的程序已经工作了一年又一年，完成了千万程序员的梦想。当然，这个书名的形成还有另一层原因，它足以生动概括地说明设计可以做些什么以及设计怎样影响我们。

设计的表象十分复杂，常常把我们搞糊涂。历史上，它的面貌发生过翻天覆地的变化，在不同的语境里，它的外观、内涵和目标都不大相同。然而，不管再怎么复杂，设计始终是一切变化的风向标。通过设计，我们可以感知周围的变化，然后将其转化为我们的优势。一切设计的出发点都是变革，不管是服务社会大众，还是改变个人生活，设计都十分重视系统性。因而，在理想的状态下，设计可以以一种积极的推进方式取代负面的约束形式，来取得包括科学技术、政治、经济、社会、环境以及行为范畴内各种形式的改变。

在文字产生以前，人类就已经开始做设计了，不管是利用原始洞穴来躲避野兽，还是琢磨出矛尖的形状，人类都在积极地改变着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周边环境。虽然这些行为完全是潜意识的，但也的确是设计。到了工业时代，设计的外延被砍去了很多，成为单纯的营利工具。即使是这样，设计也做出了巨大的贡献，通过设计，人们变得更加安全、健康、文明、快乐、宽容。信息设计师拓展了人们的视野，将整个世界置于眼前；交互设计师细心地解释着所有的疑问；服装设计师追求独特，却常使人啼笑皆非；航空设计师能制造出“任意门”，只要置身于奇妙的金属装置中，就可以翻山越岭，到达任何目的地；软件工程师的厉害之处在于将技术融入生活，使科幻成为现实。

但是设计也常遭到贬低、误解和滥用。设计中的各种造型，华而不实的椅子、摇摇晃晃的高跟鞋都常使人们迷惑。它成了引人购物的惯用伎俩，诱使人们买些粗制滥造的东西。这些东西转眼间就会失宠，进入垃圾堆与垃圾为伍。所以设计常常被当作发达社会消费主义的帮凶，而非帮助不幸者远离贫困的助力。

本书想要改变这一误解，使未来设计能够带来更深刻、更有意义的贡献。未来，世界各个方面都会发生极大的变化，这些变化的速度、规模和强度都将是空前的。科学技术的发展速度已经一日千里，环境问题正在不断加深，贫富差距也正继续拉大。上个世纪的社会规范和政治体系已然解体，日常生活的秩序在过去的10年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未来的10年也将如此。所有的这些都将令我们旧有的生活理想和价值观变得虚妄。

这些变化对于设计来说都是极大的挑战，设计要怎样应对，以帮助人类更好地利用未来的科技成果呢？怎样才能将纳米技术、超级计算、仿生学、超分子化学带来的优势，以及瑞士的大型强子碰撞型加速装置和智利北部的超级望远镜取得的工作成果化为己用？如何发明出让人放松、安全又便宜且破坏性小的新的运输方式？该怎样改进产品的设计、制作、测试、运输、售卖以及最终的处理过程，让人们买得舒心？还是有效利用强力电子计算机中涌出的海量数据？是否该以相同的态度对待3D打印技术和其他数码产品技术？怎么清理数千万片的太空垃圾？如何重新利用废弃的社会服务系统？又该如何控制住电脑病毒，或是改变大多数人只能使用较少资源而少数人浪费资源的现象？

设计并不是万金油，但却是目前最有效的办法。我们要解决以上的问题，就必须得依靠设计。那么怎样做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设计的力量呢？这依赖于我们对它的了解，在此之前，我们至少得知道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