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情人节
大家都知道，苏雨晴喜欢晋林远。
但大家都不觉得他们能成，原因很简单，晋林远成绩优秀，虽然长相普通，但为人温和而腼腆。而苏雨晴除了长得漂亮，其他方面似乎都跟好学生沾不上边。
苏雨晴本来不会跟晋林远有任何交集，她那样的人自然有自己的朋友圈，晋林远这样的人注定与她的圈子格格不入。
在遇到晋林远之前，苏雨晴与她那些朋友并无两样，每天讨论的是新的化妆品与名牌包，想的是隔壁哪班又来个帅哥，整日的生活就是课上神游玩手机，课下早恋交际花。
按理说，这样的人只会鄙夷晋林远这样标准的好学生，但某天苏雨晴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突然就信誓旦旦地说要晋林远做男朋友。
作为她的同桌以及晋林远的朋友，我觉得多少还是应该劝阻一下：“苏大小姐，你前几个男朋友都比晋林远帅的多啊，况且他那种书呆子你不是最讨厌吗？”
“他才不是书呆子！”苏雨晴咬着嘴唇，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就是要追他！怎么，我洗心革面想找个好学生当男朋友不行啊？”
“行行行。”我笑笑，苏大小姐经常会有天马行空的想法，然后仅仅几天就会抛到一边去。对于晋林远，她又能保持几天热度？
没想到苏雨晴听到我回答之后，眼睛亮了亮：“那你可要帮我追他！”
我顿时满脸疑惑：“关我什么事啊？”
“毕竟你是我熟悉的人当中，跟晋林远关系最好的了！”
就这样，我被迫上了贼船，每天听苏雨晴叽叽喳喳问我关于晋林远的一切，并得不时给她支招。
“你说，怎么才能让晋林远喜欢我？”
“要我说啊，你先得认真学习。”我说。
“喜欢一个人关学习什么事？”
“当然有关系啊，每个人都不会喜欢一个与自己差距太大的人吧！”
我本意是想打消苏雨晴追晋林远的念头，但现在我觉得说的有点过了，因为苏雨晴的表情明显的暗了下去。
就在我努力组织语言试图安慰一下的时候，她点点头说我说的对，然后打开那本干干净净的练习册，拿起笔死死瞪着题目，嘴中嘟囔着什么……
从那以后，苏雨晴竟然真的开始认真学习了。我不知道她到底学进去多少，我只知道每天她的闲话越来越少，关于学习的问题越来越多，她文具袋里从没几支能用的笔变成了三支按动笔与无数根空笔芯，她的排名从成绩单的背面移到了正面的底端，虽然依旧很差，但相较以前的她，进步大的惊人。
我无法理解。
像是小说里，学渣少女为爱成为学霸的烂俗剧情，却真真切切出现在我的眼前。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小说结局那样成为学霸，与心爱之人奔向远方。她只是个普通人，她的成绩也没有突飞猛进，起初的名次飞速提升只是因为末尾分数的排布拥挤，现在她每次的进步只能从总分的一分两分中察觉，她的名次已经无法得到大的飞跃。
最先灰心的人是我，因为我已经无法进步了，我与晋林远都遥不可及，苏雨晴更是没有机会。我开始怀疑每天教苏雨晴的题目我自己是否都不明白，我与她的坚持都没意义。而她没有放弃，她只是更加沉默，更加努力地做题。
四月模考，成绩几乎定格。每个人每天面对的是堆叠成山的试卷与一成不变的成绩，铁青的脸庞上映出的红色无一不是密密麻麻的错题纠正。
苏雨晴呢？她还是为了晋林远坚持吗？我已经无法分辨她是沉入了学习的漩涡还是依旧按照初心只是为了追晋林远，她的成绩最多也就是民办本科，但她的韧性却越来越恐怖，她一整天的一言不发让我感到害怕又陌生，我有种错觉，她已经超脱了题海，她的成绩并没有停滞不前，她只是被自己的桎梏束缚了。
“苏……大小姐？”
干裂的嘴唇呼出这几个字都显得极不配合，我已经很久没叫过这个称呼了。她说过，要当好学生，绰号不能是这样的，但我还是感觉回应这个称呼的人才是苏雨晴。
她迷茫的转过头来看我，然后露出不耐的表情，口型又在准备重复说过无数次的那句“别叫我大小姐”的时候，我打断了她。
“苏大小姐。”
她愣了，然后她问我怎么了。
我知道她看见我眼睛红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突袭而来的孤独，也许是无穷无尽的悲观。我感觉自己已经是一个停滞不前的人了，我每次看向苏雨晴都像是一个井底的人仰望欲曙的天空，她的变化很慢，但终将破晓，得到太阳。可那束光照不到井底，我陷的太深了。
五月的最后一次考试，大家都看着自己寥寥的分数眉头紧锁，然后翻来覆去找着能拼死一搏的学校。晋林远走了过来，对我说：“我要考北航。”
作为朋友，我平常是会笑着说他实力足够，一定如愿，但这次，我的心里只有愤怒。
他这句话其实是说给苏雨晴听的，他在向苏雨晴宣告差距的真实。
苏雨晴的答题卡就在桌面放着，演草纸上潦草的数字，无论算多少遍终究是越不过一本线的大山。她第一次失去了斗志，双眼无光地一遍遍机械地重算那串数字。
“对，你考的上。”我不自觉地带上了讽刺的语气，是在嘲笑他，也嘲笑着我跟苏雨晴。
我只算了一遍自己的分数，简单的数字不需要多次验算，验算的人计算的不是结果，索求的只是一份救赎。但救赎索求不来，验算无法改变结果。我离重点的距离，不是一两个数字就能填补的沟渠。
我站起得很用力，像是对坐的太久的发泄，又像是对自己和晋林远的狂怒。我们都在用三年时光、四张答题卡与世界赌一个明天，却被一句轻飘飘的话分割了所有的努力与结局。
桌子倾倒，椅子掀翻，同学看疯子的眼神中，一般是鄙夷，一半是畏惧。我看着晋林远，一向了无波澜的他也失神片刻。他对此时的我也一定无比陌生。
“对，你考得上！”我重复一遍，咬牙切齿。
“所以关我什么事？你考的上关我什么事？！你是来嘲笑我还是来炫耀你的？全国考得上的那么多，你该去找他们一个个说你要考北航！”
我向来不会说出这些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当时的情绪到底几分真假，我好像只是想吼给苏雨晴说，告诉她没事的，没事的。
晋林远沉默，他不认识这样狂暴的我，他的眼中出现恐惧与恶心，这样的他也让我恐惧且恶心。僵持被一旁的呜咽打破，苏雨晴的泪洇湿了演草纸，把她算的结果一并模糊。
那天以后，晋林远与我不相往来，苏雨晴停下了笔，像是变回了那个“苏大小姐”，恢复了玩闹的样子，其他同学像是突然熟络，跟任何人都能开心地聊上几句。我们大家收拾着最后的书本，在结局将来的这段时间松开了自己的弦。
“苏大小姐？”高三的尾声，我站在门口，看着要走的苏雨晴。“想去哪个城市呢？”
“BJ呗。”
是我猜得到的答案，我嘴角一勾，心底暗笑自己的愚蠢。
“真巧，我也想去BJ……”
两天的时光在我们还未迎接的时候就已经悄然离去，我走出考场的那天，看着落日的余晖，感觉有什么东西永远的失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索然无味，等待放榜的日子里每天梦回高三。我并不惊惶，总是在一阵茫然中突然狂喜，尽力地去记住每个人的脸，特别是看苏雨晴全神贯注时睫毛轻微的颤动。
无味的日子总能加快时间的流逝，那些梦还残有余温，转眼已然是来校的最后一次。
我远远看见苏雨晴，她仰起脸跟晋林远说着什么，一缕阳光的投映能让我清楚看到她反光的泪痕。
心跳由快渐缓，我长呼一口气，嘴角肆意上扬。
下一刻，晋林远伸出右手，帮她轻轻刮掉泪滴，顺势划过她的脸庞，然后说了什么。
我呼吸突然急促，心脏痉挛，窒息感慢慢涌上。
苏雨晴的眼中滚落更大的泪滴，但我知道已经是两种心境了。
她哭的很凶，嘴边的笑却无比开怀，她的双臂攀上晋林远的肩膀，晋林远的双手也终于落在她的背后……
我是真的为她开心，嘴角却上下翻腾，情绪与伪装在激烈争斗，即将失控。我急匆匆地转身，泪却已经无法停留……
我终于还是没有去BJ。
我漫步在江南的一条小路，我后来又遇到了很多人，有过心动，也有被苏雨晴那样的女孩子当做过她们的“晋林远”。但我现在还是一个人，因为我觉得一个人的世界才能理解孤独的分寸，拥挤的未满。
编辑给我打来电话，又是一个月底了。我正与他焦灼地扯皮，转过路口，看到一对熟悉的身影。
原来，他们也最终没有去到BJ。
我突然大笑起来，旁人看傻子的眼神中，一般是鄙夷，一半是畏惧。一向催更无情的编辑也呆滞片刻，他对此时的我说了句注意精神状况，然后急忙说要给我申请延期交稿。
我说不用了，当晚就把这篇原稿发给了他。
凌晨时候，手机又亮了亮，是编辑。
“真不署名了吗？”
“不署！”
“为什么？”
三个人的故事永远只有两个人能配拥有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