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拉斐尔

宗教裁判所失去一如既往地高效，所有人正焦头烂额。

这里所有的人，都穿着差不多的服饰，用白布制成的衣服，和金线做修饰，一尘不染，像是神话中的人会穿的衣服。

“拉斐尔又闯祸了吗？”突然有人低声议论着。

“是啊，那恶魔又逃了。拉斐尔现在正在殿外跪着呢。”一位神职人员说。

拉斐尔的身上到处都是血痕，金色的卷发掩住了眼睛，鬓角处正在滴血，让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地更加惨白。

拉斐尔身后的地上，是他走到殿前滴了一路的血迹。

他沉默着不发一语，紧咬着嘴唇，半天才隐忍着吐出一句：“她不是恶魔……”

这里是太阳照不到的地方，这里凌驾于太阳至上，永远不会有黑夜。

可就在这样一个地方，有一座永远见不到光亮的监狱。那里曾关押着一个恶魔。

拉斐尔的职责就是看守这个恶魔。每天一如既往地，循环往复地，看着她。

她的手脚都被铁链拷着，黑色的翅膀还没收回去，身上有很重的伤，从第一天见到她到现在的几百年里，这伤就从来没有好转一丁点。每天都被伤痛折磨着，每天都做着噩梦。

拉斐尔也许是同情她，进去同她讲话，那恶魔刚开始还不领情。拉斐尔就替她疗伤，恶魔不理他也不恼，就像是习惯了一般。

“萨麦尔，快看！”一天拉斐尔激动地跑进来。

“……这是什么？”恶魔眯着眼，瞳孔猛地收缩。

拉斐尔看着恶魔良久，掩藏不住笑意，“是火种。”他往自己身后的小翅膀上择下一根羽毛。顿时，白色的羽毛上落下几滴血珠。

拉斐尔的翅膀没有恶魔那么大，可正因为还在生长，扯下来的时候也会更疼。

拉斐尔像是感受不到疼，自顾自地把羽毛往火上凑。

瞬间，几颗零星的火点开始从羽毛边缘灼烧起来。拉斐尔一吹，那火星四散飘去，从空中落下，划出一条弧线，慢慢消失。

拉斐尔从始至终一直看着恶魔。看她盯着四散的火花，看她慢慢露出笑容，看她抬眼和他对视。

这次，他们互相都看清了彼此的模样。

拉斐尔金色的眼睛，她说比火还耀眼。

他笑着说她终于肯同他讲话，她笑着问他翅膀疼不疼。

拉斐尔又把一束黑色的花拿出来。

恶魔有点不敢相信地问他：“这是……我的羽毛？”

“对，我刚见你时，你浑身都是伤，羽毛掉了一地，我把它们收集起来了。”拉斐尔把花伸到恶魔面前，“我把它们做成了花，你看，黑色也很美。”

恶魔看着他不语。

他骗她说翅膀上的伤口马上就会愈合。那么久过去了，那里始终都留着一道丑陋的缺口。

那之后拉斐尔过了很久都没来，监狱再次被打开时，是一群裁判所的人。他们进来就围在恶魔周围，用铁钉钉在她的翅膀上，穿过她的喉咙，把她钉在身后的巨墙上。

那一身拉斐尔好不容易治好的伤，此刻又有了。他们的惩罚更重，更让恶魔觉得不解。

“你这蛊惑人心的恶魔，你可知你犯下的滔天大罪……”

“你这不识好歹的罪人，你可知你不懂感恩的愚蠢……”

那铁钉钉地她生疼，她没法再开口说话了，她知道那伤，永远不可能再好了。

拉斐尔消失了。

恶魔再也不会知道拉斐尔的消息，那次的相见就像一场告别，她连他的一根羽毛，都没法留下。就让它那么轻易地，化为灰烬。

有一天那地狱的门不知怎地开着，可恶魔手上缠着铁链。

她以为是拉斐尔。她拼命挣扎着，像发了疯一般地挣开墙上的铁钉，忍着浑身被撕裂般的痛苦。

可恶魔没有逃走，她来到了拉斐尔身边。

见到拉斐尔的一瞬间，恶魔的眼泪就止不住，滴在她的伤口上生疼。

拉斐尔被钉在十字架上，手脚都被铁钉贯穿，不停流着血。拉斐尔的眼睛变成了浅褐色，望着地面出神。

恶魔触碰着拉斐尔的脸颊，她张了张口，说不了话。拉斐尔抬头，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

“是你吗？萨麦尔？”他艰难地开口，听不到任何回应。

拉斐尔笑着冲前方说：“他们把火种埋进了我的眼睛里，你觉得好看吗？是不是比金色更耀眼？”他停顿了下，依旧毫无回应。

“你身上的伤肯定都好了吧……真想看看你的羽毛和翅膀，一定很美……但是我现在暂时看不见了，等火在我眼睛里熄灭就能看见你了。”拉斐尔依然笑着轻松地说。

拉斐尔眼里的火无时无刻都在灼烧着他的眼睛，这钻心的痛他没向恶魔吐露半句。

恶魔无声嘶吼着。

她有好多问题想问他，她有好多感情想倾诉，她有好多冤屈……但再也不会有谁听到了。

恶魔那天在监狱收到的花，她把它藏在身后。裁判所的人冲进来，她张开翅膀，没人发现那束黑色的花，连一点血污也没溅上。

其实她那天想问的。为什么这么信任她，为什么对她这样好……

如今，恶魔再也无法开口说话。她轻抚上拉斐尔的眼睛，像是在告诉他，他的眼睛很美，比以往更美。

拉斐尔努力笑的灿烂，牵动着伤口，使他愈发地疼。

恶魔咬牙凝视着，狠下决心转身离开。

拉斐尔依然笑着望着前方。他听不到道别，他以为她一直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