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从云居寺出来，他们的小型队伍沿着田埂间的道路行走。两侧都是青山，北方冬日光秃秃的山，体积巨大，面目狰狞，除了荒芜的田野，四周看不到一户人家，小型队伍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他们能够清晰地听到风从脖子边上吹过，飒飒地响，刀片似的冰凉。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看到一片几乎被荒草吞没的坟地。坟地很大，年深日久，一个个土丘，轮廓已不清晰，它们彼此相连，像大地上的波浪一样，此起彼伏。上面荒草婆娑，风从上面滑过，发出蛇行般咝咝的声音。阿玛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说此乃不祥之地，不要停留，快速通过。李四突然捂住肚子，说可能着了凉气，肚子疼得要命，要去屙屎，实在是憋不住了。阿玛皱了皱眉，心里想，懒驴上磨屎尿多，手无奈地一挥，说，快去快回。

李四捂着肚子，像鸭子般一拐一拐地走进坟地，消失在荒草中。轿子就停在路上，随从们胡乱坐在路边擦汗。差不多一袋烟的工夫，李四还不见出来，阿玛有些着急，心里想，这里阴气很盛，说不定李四惊扰了鬼魂，被鬼魂捉走了。正想着，李四跑着回来了，脚步比从前轻快了许多，额角也微微冒出了汗。他跑到阿玛跟前，鞠了个躬，说，对不起，王爷，刚才怕脏了王爷的眼，跑得远了点，叫王爷久等了。现在好了，肚子不疼了，可以继续赶路了。

这时，坟地中突然传出女人一阵低哑的哭声。众人一怔，齐刷刷地向坟地望去。阿玛怒道：

“胡看什么，还不快走！”

于是，小型队伍又像从前一样，疾步快行。除了沙沙的脚步声和人们沉重的喘息声，听不到任何声响。所有人都陷入沉默，或许他们都在猜测着刚才坟地中的哭声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能有一个女人，正在给丈夫上坟，她身材矮小，荒草又太高，所以人们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或者，那根本不是什么哭声，而是风声，那正好是山的垭口，风聚拢过来，与荒草摩擦，才发出如此怪异的声音。他们没有相互交流，每个人的心里，都形成了各自的答案。

此时天已经暗下来，山野里的暮气漫漶过来，跟着他们的队伍走。随从们的影子，已经变得影影绰绰，一寸一寸地，与黑暗融为一体。阿玛默默地注视着他的随从们，突然，他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不知道哪里不对，但肯定有什么地方与过去不同。他的目光透过渐浓的暮霭，仔细观察着，终于，他找到了答案。

是李四出了问题——他走路的姿态，与从前不同。

不知是暮色篡改了他的身形，还是自己太过多疑。

“李四！”阿玛突然叫了一声。

“哎！”李四先是一惊，然后爽快地答应着。

阿玛若有所思，说：“没事！”

一个念头突然使阿玛浑身发麻：此时的李四，究竟是人，还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