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自从和向岚参加舞会后，少华便深刻明白和向岚之间的认知差距不是一星半点的大。想不到平时安静高冷的美女，玩起来会那么癫。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那次在草地上会那么疯狂了。真是冰火两重天，安静的时候犹如高山之巅的皑皑白雪，散发着寒芒的起尘脱俗，让人不敢靠近;当真正走近她的生活，又热烈得像火山下的熔岩，随时都可能喷薄而出，将一切熔化。
少华也认真分析过，可能是与她的成长环境有关。城里的女孩，天然的对陌生人存在戒心，她们打小便被灌输不要相信陌生人的思想，大灰狼的故事幼儿园的时就应该听得耳朵起茧了吧！不像农村，整日里漫山遍野的跑，小伙伴们玩得昏天黑地，不存在谁又骗了谁的事情。大伙们就是由小玩到大，一起砍柴，一起放牛，一起到河里洗澡，赤条条的面对彼此，甚至建萍小时候都和少华打过水仗，大家坦诚相待，也没有害羞的概念。
农村的孩子，坦坦荡荡，合得来就一起玩，有了矛盾，解决办法也很简单，打一架就行了。在打架中表明态度，在打架中学会妥协，爱恨都很简单。不像城里，整天在父母的眼皮底下生活，什么都要符合规矩，这也可能是向岚让人感到高冷的真正原因。当然，城里的孩子也有让农村羡慕，甚至无可企及的地方，他们在朋友的聚会中更能表现自己，更能吸引众人的关注。他们高雅，多才多艺的一面得到了充分的展现。这也是农村的孩子，少华的短板，成为他们的陪衬的原因。
生活好起来了，城里的父母更加注重孩子素质的培养，自然会更出众，更全面一些了！一次舞会，让少华看到了农村孩子和城里的孩子的差距，城里的孩子，在集体活动中更自信，更有魅力。这也是农村的孩子为什么要读书的原因。只有通过读书，提升自己，才能走到更高的平台，才能见识到原来看不到的世界，开阔眼界，不再局限于以前的小天地。
或者，我能说说农村的故事给她听。那种“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的黄昏，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把农村的烟火气填满了。在春末夏初，天气已热未热之间，是农村最好的季节。
河里的小白条鱼，来往穿梭于清澈见底的水中，阳光下，像是嵌在粼粼波光中的织锦，是少华小学时无限神往的地方。这也是向岚应该感兴趣的吧，毕竟她在城里长大，最难亲近的就是河流了吧。想起家乡的小河，少华就很怀念河里的小白条鱼，那是河里的精灵，是灵气所钟之物。只是听说现在小白条鱼也变少了。家乡有一道名菜，叫做河鱼茄子煲，各大食肆的需求很大，从而造成小白条鱼的急剧减少。那种晚霞跃水的壮观场面应该看不到了。向岚若看到，应该会喜欢。
还有夏夜晚上的虫鸣，九里香的花香能充溢整个庭院。燕子在屋檐下筑巢，雏燕晚上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跑进客厅惊动看电视剧的大人们。
夏夜看星星，这也是城里人比较少做的事情。少华已记不清有多久没有仰望星空了，总是急匆匆的步履，占据了他仰望星空的时间和心情。城里什么都好，就是节奏太快了，甚至是越来越快。
少华想为向岚推介农村的美好，来对冲她过于城市化的内心。平淡恬静也未必不美，人生还有另一个世界她未尝触碰。他固执的想同化向岚，其实是想说服自己，想让自己浮躁的内心找到依托，找到平衡点。的确，参加舞会后，少华不再淡定。一面是浮华的城市生活，一面又是自己蜕不去的农村底色，与这奢华格格不入的矛盾，让他备受煎熬。
大学就是一个小社会，各种思潮泛滥，不再是中学的纯正，只为了高考。生活其中，也要抵挡诱惑，才能长途跋涉，到达彼岸。
少华的经历相对其他同学不可谓不丰富。小时候懵懵懂懂，爱玩爱跳，后来迫于农村的艰苦，开始萌发改变命运的想法，发奋读书，由成绩一般一跃成为班里数一数二的尖子。中考考上了市一中，这所姚老爸口中的，一只脚已踏进大学校门的重点高中。以为从此就稳稳当当，等着读大学了。想不到，高一竟然被学校开除，好在他没有就此沉沦，又爬了上来。可能老天从来不会亏待勤奋上进的人吧，读大学后，所有的好事都奔着他来，花团锦簇的，令他目不暇接。现在的他正经历着甜蜜的烦恼。
人生会有很多抉择的十字路口，选择走哪一条路，会直接影响今后一个时期，甚至是几十年。少华知道，内心里，他更喜欢和建萍待在一起，但向岚是他懵懂少年时就喜欢的女生，在她身上，有他仰慕和向往的东西。想不通的时候，他就恨自己，优柔寡断，太贪心。他甚至寄望于抛硬币，字的话就选建萍，花就选向岚。可是，抛到花时，又不甘心，再抛一次，如果再是花，他就认了。往往又变成了字。如此反复，最后也没了个准数，徒劳无功。
临近期末，功课繁重，少华要一边复习，一边帮家教的小孩上课。为了帮他提高，少华特意提早半个钟出门。巧合的是，又在公交车上遇到了向岚。她今晚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下身是浅蓝色的牛仔裤，扎的马尾辫子一跳一跳的，整个人充满了青春活力。
毫不例外的，周末的傍晚，公交车都是人满为患。少华要走到前面，必须要要挤过重重人墙。他试了几次，动静太大，想着大家在同一学校，要见面也容易，没必要大动干戈挤过去，只好作罢。
有趣的是，每次见到向岚，她都比少华迟一点上车，即使在同一辆车上，都不能碰面。这里有车上人实在太多的客观因素，其实也有少华有意保持距离的主观意愿，太亲近了，走不出来，对谁都不好。
到达家教的小区站点，也是少华先下车，这样，少华和向岚就完美的错开了。
少华兼职家教的小区很大，进去要打卡，通过门岗，映入眼帘的就是绿草如茵的草地和浓荫蔽天的树木，整个小区静谧优雅，一看就知是富贵人家的居所。来了一个学期，都没有好好逛过这里，今晚一定要走走，少华心里默念。
比平时早到，小孩的父亲有点意外，笑呵呵地招呼道：“华仔今晚咁早，食佐食未啊？”
“叔叔好，快考试了，我谂抓紧滴，让阿灿期尾考出好成绩，俾佢过年都开心滴。”
“哈……华仔真係叻仔，来，食只苹果先。”主人家大赞少华，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没有哪个老板不喜欢勤勉的工仔的，像少华这种主动付出，不求回报的，更是求之不得了。孩子的妈妈立刻拿起水果刀，为少华削苹果。
受宠若惊，手足无措的少华忙上前说：“阿姨唔使咁客气，等我嚟得咧。”
“唔使，唔使，你坐下，好快就削好。”孩子的妈妈边削边叫少华坐，末了，又说：“唉，我阿灿有你一半咁叻就好了。”
“阿姨过奖了，我都係周末得闲，临近期末，可以抓紧滴就抓紧滴，尽我能力吧。”少华双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虽然来的次数也不少，但少华依然小心翼翼。作为农民的孩子，这是他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奢华的装潢。用姚老爸的话形容就是，地板光滑得连蚂蚁都会摔倒。
“阿灿去边度啦？”少华为了打破尴尬的沉默，无话找话说。
“咁先都系度嘅，可能又返房间玩游戏了。你来得正好，帮我教教佢，俾多滴习题佢做，唔使佢咁得闲，玩物丧志。”孩子妈妈真系能言善道，削苹果一点都不影响她数落孩子。
“咁，我先返房去陪阿灿做作业吧。”少华站起来，准备进房间。
“哎，等等，捰埋呢个苹果入去食，唔够，我等下再削。”孩子妈妈笑容满面地把苹果塞到少华手里。
少华接过苹果，道了谢，随后进了房间。
果然说得没错，阿灿真的在玩游戏。兴致正浓，少华进来都没有反应。
少华把苹果一分两半，放在他的面前，说：“又玩星际啊？”
“嗯嗯……”阿灿头也不抬，兀自沉醉在游戏中，鼠标玩得溜转。
“玩了多久？”少华边吃苹果边问。
“没多久，别吵我，正忙着呢！”
“吃块苹果吧，又脆又甜。”
“待会再吃，没什么稀罕的，天天买那么多，吃不了都烂在冰箱里了。”阿灿对苹果没多大兴趣。
阿灿随随便便一句话，却戳到了少华的痛处。在他眼里，苹果虽然算不得什么名贵水果，但也没有贬值到白白烂掉的地步。既然阿灿不喜欢吃苹果，少华便直奔主题，说：“我们开始上课吧。”
“这么早？还没到点吧？”
“今晚我特意来早点，快期未考试了，给你加点量，把基础夯实，考好期末试，开开心心过年。”少华有意把考好试与开心过年联系在一起，以吸引阿灿的注意力。
沉默，房间里只剩下阿灿点击鼠标的“啲啲”声。
“嘿……别玩了，该上课了。”少华忍不住，又提醒阿灿。
“都话咗未到时间咯，你咁认真，究竟为咗乜呢？”
“还不是为了帮你复好习，期末考好点吗？”少华还是很耐心地解释，稳重得超出了他的年龄。没办法，领人家的钱，就应当有服务意识。
忙着和少华说话，阿灿的营地被神族攻破了几个。好不容易训练起来的士兵也损失惨重。看着一片狼藉的营地，阿灿把鼠标重重地拍在电脑桌上，“啪”的一声，吓了少华一跳。
“我都话咗未到点，你咁积极做乜？”阿灿愤怒的眼睛透过厚厚的眼镜片都能感受到。
少华内心憋屈，又不能发泄，想了想，还是忍气吞声，说：“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
“哼，为我好……”阿灿上下打量少华，好半晌，才说：“世界上哪有这么傻的人，不计报酬，额外加课！我看你必有所图……你该不会是看上我姐了吧？我告诉你，你即使看上我姐也没有用，爸妈的家产笃定只留给我，你一点利益都别想得到。”可能是游戏被少华搞砸，阿灿被气昏了，说话口不择言。
“这是哪跟哪啊!”少华想不到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还臆想出那么多的故事！心里是又气又委屈。
可能房里的动静太大，惊动了门外的主人，孩子的妈妈在外面问：“阿灿又怎么啦，要听老师讲课啊。华仔今晚提前来给你上课，你要好好学习才对得起老师哦。”
阿灿忙收敛刚才的怒气，装模作样地从书架上取下资料书，还故意把书本重重放在桌面上，造成正在学习的假象，然后冲着门外说：“我知道了，华少……老师正在教我数学呢！”
少华摇摇头，内心五味杂陈。有钱，条件好，却不懂得珍惜读书机会！想当年，自己肩膀一个疤，刚放下扁担就一头埋在课本中，一心只想通过读书改变命运，冲出那个小山沟。阿灿却没有这一层困厄，一出生就已经在大城市。这样的人生，有好也有不好。好的是，不用像农村的孩子那样，要奋斗大半辈子都未必能达到他现在的高度；不好的是，过于安逸，也消磨了他进取的锐气。
阿灿装模作样地翻着书页，少华却静不下心来为他上课。脑里反复地出现元代高明《琵琶记》中的诗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一片好心，却被别人认为心怀鬼胎。他怎么会想追阿灿的姐姐呢，总共才见不到三次面，每次也仅限于微笑点头，连交流都没有，亏他还想得出！唉，看来这个世界，不是你想对别人好，别人就会领情的！
“老师，大学是不是要学微积分？”见少华不出声，阿灿失惊无神的突然来了一句。可能是意识到刚才的话有些过分，阿灿不再叫他华少，以老师相称。
“微积分是大一学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数形结合的难点攻克，期末考一定会有这种类型的题目。”少华提醒阿灿，要打心思放在期末考试上。
少华把专门为阿灿准备的数学习题拿出来，说：“我看了你历次的考试成绩，理科都比较靠后，尤其是数学。今晚我们就重点突破数形结合这一类型的题目。明天晚上就是物理，力学的东西也比较分不清。”少华分析得头头是道，对阿灿的薄弱环节了如指掌。他真的花了很多功夫，专门用了几个晚上查资料，编辑习题。
“又是做习题，拜托，你放过我吧！”阿灿看到试卷就头痛。在学校，试卷也像雪片一样，满天飞，老师仿佛要把所有的知识点一股脑地全部塞进他们的脑袋。回到家里，还是做试卷，让阿灿看到试卷就反胃。
看到阿灿愁眉苦脸的样子，少华憋屈的心情好了一大半，终于出了一口气。心里偷着乐，脸上是不敢有所表现的，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让阿灿不能讨价还价。
“快点做，时间是一个钟。”
“我能不做吗？数学本来就不是我的强项。你直接讲解吧，我保证认真听讲。”阿灿伏在桌面上，眼睛看着少华，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刚才骂少华的神气早已丢到了呱拉国。
“不行……”少华态度坚决。
“我们做个交易吧，把我集的七龙珠闪卡送给你，好不好？”
七龙珠，这是少华的心头好。初中的时候，为了买七龙珠的闪卡，独自一个人骑自行车进城，目的只有一个，买几张七龙珠卡就回家。现在虽然长大了，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狂热，但七龙珠的闪卡依然具有独特的魅力。那是贯穿少华整个初中阶段的精神粮食，是忘不掉的情怀。
“七龙珠的闪卡好是好……但我不能没有原则……所以，你还是别想偷懒。”少华努力和自己的欲望做斗争，说话停顿了多次，最后还是忍痛割爱，咬牙拒绝了阿灿的“贿赂”。
“要不，我把我姐的生日礼物也给了你，你看怎么样？”阿灿还是不死心。
真是不可救药，少华心里苦笑。不过也很好奇，像他这样没心没肺的人，会送什么生日礼物给他姐呢？
“你开玩笑吧，把送你姐的生日礼物也给了我。看你姐会不会打死你！”少华笑着逗他。
“不怕，到时我再买一个便可以了。”阿灿信誓旦旦地说。
且看他会送什么礼品给他姐，少华故意笑而不语。
少华不出声，阿灿以为他已经同意，很高兴的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抱出一个足有半人高的大熊猫玩具。毛茸茸的，肥头肥脑，看着就很有喜感。这么大块头的熊猫，少说也要五六十块钱。这么贵重的礼物，少华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要的。
“得了吧，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喜欢女生才会玩的大熊猫呢！”少华故意做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你可以送给你女朋友啊，你女朋友一定会喜欢。”阿灿嬉皮笑脸地说。
阿灿的话提醒了少华，他说得不错。如果把这个大熊猫送给建萍，一定会很开心。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自己也不能趁火打劫。天人交战，欲望的魔鬼在心里翻江倒海。
“怎么样？要不，我再送你一个游戏卡？”看到少华可能被说动，阿灿继续加码。
“你还是认真做试卷吧……”少华憋了好半晌，终于理性战胜了欲望。
“是不是我的礼物不够吸引你，我可以给钱，让你买自己喜欢的东西？”阿灿真能缠。
“你不要再叽里呱啦的，好好做你的试卷。”少华突然提高了声量。皆因阿灿的话戳到了他的脆弱的自尊。
好不容易摆平阿灿，少华的内心却无法平静。他不明白，像阿灿这么好的家境，如果读好书，前途真是一片光明。他可以一直读下去，读研究生，读博士，甚至出国都行。为何畏学如畏虎一样？自己辛辛苦苦编辑的试卷，在他眼里就是一文不值，是痛苦的根源！这世界究竟怎么样了？少华是越来越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