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4.5
临近下班的黄昏,呜们早已完成桌上的工作,他们时不时瞟一眼好像没电的时钟,偶尔叹出一口闷气。
“全沁,毕闻,管宁,三位麻烦来一趟二楼的安全保障办公室,209。”一只很明显不是实习部门的呜喊道。
死气沉沉的办公室就像注入了薄荷香气,所有呜的耳朵竖起,他们将余光扫向三只呜。
毕闻感觉整个实习部门弥漫着看戏的气氛,就像上学时看到别呜挂科时自己一闪而过的喜悦。安全保障部,在之前签订的文件里,暂定为负责部门保密的单位,简单讲就是评定员工的保密意识。它的名字里虽包含部门,实则直接听命于乌兰最大的安全部门。
“就像老板说得一样。”全沁低声对两呜说道。
“听,楼上是不是有脚步声?”毕闻问。
“闻气味,老板刚走过这。”全沁努力嗅了嗅繁杂的气味。
三只呜上楼时,他们在拐角遇见了路杨和石霭,路杨擦了擦左眼眶,暗示编造的第一套背景没有出现问题。这个不抱有大希望的动作幸运地有了使用的机会。
安全保障办公室位于走廊的尽头,这间办公室合并了209,210,211以及一间改造过的配电室,它能维持三小时的独立供电。走廊尽头的小窗户早已被铁板封死,反射着暗红光泽的焊缝暗示着这间办公室投入使用的时间不长,阴暗的走廊为这个办公室创造了它之后的别名,小黑屋。
厚重的金属门半掩,偏僻的角落中至少存在过十种不同的气味。
全沁和管宁被两只呜请往进入两扇小门,很明显毕闻要等一会。
“核对一下,您是管宁,员工编号1010031705。”玳瑁呜看了一眼桌上的纸,问道。
“是的。”管宁小心翼翼地回答。
玳瑁呜把管宁上方的灯调亮,刺眼的光撞击在瞳孔上,管宁条件性地眯眼以抵抗突如其来的光。
“环境不太好,所以请您说出实情,可以吗?”她用着程序化的温柔语气问。
管宁点点头。
“请回答出肯定的词语,不能是一个字。记录中的动作只有参考意义,这是例行审查,请配合。请您在接下来的询问中说出实情,可以吗?”她重复道。
“可以。”
玳瑁呜在纸的上方打了一个勾,她不带表情地接着说:“如果接下来的谈话中存在欺骗,高风险记录将永久存在于您的档案中,这会影响您的一生,清楚吗?”
“清楚。”管宁交叉前爪试图让自己坐得舒服些。
“最后审核前的警告,如果最终判定认为你们存在欺骗,你们都会面临高风险记录的指控。如果提前告知我们真相的话,您大概率可以在一年内撤销记录,清楚吗?”
“清楚,可以继续。”审查没有偏离预想的情况,尽管这个过程相当难受。
玳瑁呜继续在纸上打上两个勾,说:“第一个问题,您是如何与高级设计师路杨认识的?这是整件事最大的疑点,我们怀疑路杨存在滥用职权的行为。”
“乌兰天文中心,就是那个对游客开放的区域。”管宁习惯性地摸了摸被光烤的炙热的皮毛,“刚来这的那天,我们是在游客区域前下车集合,那里也是我们最先游览的区域,后面可能有挺多废话的,要说吗?”
“当然,越详细越好。”玳瑁呜回到了程序化的温柔语气。
“呃。”管宁好像思索了一下,断断续续地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比呜还要长的镜片,我爸爸那架……大概只有这么宽。”他用爪子比划了一下,“后来我认识了他们两个,我们都想亲自用下它,但一直没有机会,您知道的,只有编制内的员工才能去值班,然后……实习部门的宿舍就在游客中心旁,所以我们能看见那里的大门……一周前的晚上,全沁看到了路主任和石老师进入游客区域,门是半掩的,她叫醒了我和毕闻,我们就遛进了游客中心……路主任想让我们出去,但石老师呜很好,最后我们帮着做了一些工作。”
“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她问。
“没有了,都是一周前的事了,我记性不太好。”管宁抖抖胡须。
“有没有呜看到你们?包括值班的呜。”
“没有。”管宁摇摇头,“那可是下半夜,我们要是吵醒别的呜就不可能有机会进去了。”
“考虑过做这件事的风险吗?记过之类的。”
“考虑过,但我中学的处分还没消,我觉得自己肯定过不了进编制的审核,以后也不会再来这了……反正简历上不会写这些的,对吧。”管宁有些语无伦次。
“你之前说,想进去亲自用它,但你们大概率只能看它,为什么还是去做了?”
“实现一半的梦想,总比想象的梦想好……太热了。”管宁又一次挠头。
“您对高级设计师路杨的看法。”玳瑁呜的画风一转。
“一位很好的呜,他脾气不算好,但他看得很远,至少比大部分呜要远……总之他对我们很好的。”
“你知道胶片是怎么投映到屏幕上的吗?我不是指投影仪。”玳瑁呜突然问。
管宁迟疑了很久,说:“我不知道。”他想稍微说些什么,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结束了。”她关上灯,程序化的表情逐渐退去,她对外面喊道,“隔壁好了吗?”
毕闻轻声走进室内,他跟管宁交错时,管宁的将挠脑袋的爪子移到左眼框,越过门槛时小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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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三只呜没有出现在实习室里,门旁通告版的角落里,张贴着三只呜因为没有通过保密测试而失去实习资格的通知,具体情况未写明,也没有呜想去打听,说不定哪天自己也会因为打听这件事而失去资格。他们忙着利用空闲时间记忆条例,至少不能因为一份文件而失去这个宝贵的资格。
路杨和石霭以另一种方式离开航天基地,通知上将滥用职权的事情写得极度详细,甚至有看似夸张的地方,比如在培训时参杂私人想法,诸如此类。万幸的是,保密工作并没有严密到刑侦的程度,一些细节没有拼凑成完整的报告段落。
空旷的客车里,离开基地的五只呜顶着夜色,望向空旷的星际,客车的侧柱遮挡伫立的银河,就像被截断了一部分。一切的一切都在寂寥的背景下变得怪诞,他们感到一丝迷茫,一丝对无限可能的迷茫,计划是不是有些过于理想且幼稚?或许是因为一时的热血,因为自己曾经的梦想。至少他实现了一半,不再是想象中的梦想。
客车驶入一处不知名的机场,路杨远远地看见一架军用运输机停靠在跑道旁,近30米的翼展下,附近的所有物体都像爬动的蚁群。来往的车辆将物资送入货舱。客车在最后一道关卡停下,一辆小型越野车载着他们前往运输机。
“看起来是个很远的地方。”路杨轻声说,另外四只在眺望模糊的运输机,没有听见路杨的话。
涡桨发动机发出刺耳的撕裂声,在跑道上经过短暂的加速,运输机便离开地面。
借助大致时间和不久前对星座的记忆,路杨知道自己在往东北方向走,军用运输机掠过初生的云层,大气对光线的散射作用减弱了,他感觉漠眼更亮了些,除此之外,一切还是那么怪诞,就像这意料外的航班。
运输机在一处机场停靠了一小会,远处草坪上的雪花似乎在向他呼喊着方向。
同行的乘员取出厚重的防寒服,在北半球高纬地区漫长的极夜里,偶尔会有二氧化碳组成的粉末飘落,很难想象,竟会有呜世代生活在这个世界。
运输机最终野蛮着陆于看不见尽头的冰川上,在无数个冰期,间冰期后,乌天仍奋力守护自己最终的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