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仙莫知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43章 狱中人

这里阴暗,潮湿。

有光。

有人。

又传来了脚步声。

姚子墨抬了抬眼皮,又放了回去。

似乎对此刻的他而言,连抬个眼皮的力气都要省下。

身上的衣服尚还能蔽体,吃的更是远远不够。

这里每餐只有一块馒头,一口清水。

每天只有一餐。

一个时常习武的江湖人,自然吃得都不少。

只因吃得少了,自是浑身乏力。

乏了力,思维自也就不清晰。

思维不清晰,对于或将而来的攻势,自也就反应不过来。

吃不饱。

对于江湖人而言,也是大忌。

所以在江湖上混迹到衣食不饱的人,自也就只能想法设法地找个生计。

久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也就不是江湖人了。

但他还是。

虽然此刻混迹到最落魄的状况。

叫做,阶下囚。

但他的心还是。

脚步声已停在了门外。

牢门。

木制的牢门。

那脚步声的主人道:“还是不愿讲?”

姚子墨这次连眼皮都没抬。

似乎连睁眼的动作,都能决定他是否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逃出这里。

但他知道自己逃不掉的。

已十天了。

别说是抬眼皮,他连想要抬手指,都已失去了力气。

身体上是,精神上也是。

他并非未曾见过六门的特制镣铐。

但身上的不是。

这叫做刑具。

只要一动,便会有尖锐的物体刺入身体各处大穴的,残忍的刑具。

所以他并未失去求生的意志。

却实已失去了求生的希望。

所以他只希望,还能像个江湖人一样死去。

所以他宁愿死,也不会将那封信的所在说出去。

百里有红负手立于门外,眼中闪着凶光。

那封信。

那封信里究写了什么?能让一个与他素未平生的江湖人,宁死不屈?

姚子墨说他不知。

百里有红自是不信。

姚子墨说他确实不知。

百里有红自就更为不信。

若不知,为何要如此拼命?

姚子墨说他讲的是江湖道义。

百里有红就只是笑。

如现在一般冷笑,带着凶狠,带着残酷的冷笑。

笑过之后,便道:“你可知,那莫知道已成了朝廷钦犯?”

姚子墨不答。

依是连眼皮都没抬。

莫知道变作如何,与他都没有关系。

他要做的,只是将那封信亲手交至对方手上。

便是对方死了,他也要将信塞进对方手中。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有时候,有些人,确实会为别人眼中一件或许不太重要的事,就一定会去拼命的。

百里有红永远不会明白。

那莫知道或许也不会明白。

但姚子墨知道,自己明白,就够了。

百里有红已失去了耐心。

因他已接到了圣旨。

即刻领人至金城协助武天行拿莫知道归案。

圣旨本就大都来得很急,很快,让人措不及防。

也经常会来得这么奇怪的。

武天行是什么人?

京城武楼楼主。论官职更是从三品。

武功如何?

至少比自己要高得多。

一十六楼的人多吗?

至少比他现在掌管着大小事务的六门要多。

高手多吗?

自然也是多的。

如此,即便不是那莫知道的对手,又需要向六门请援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百里有红一再于心中自问着类似的无数问题。

他不明白这武天行究竟想要做什么。

但圣旨就是圣旨。

他只能去。

但在去之前,自然要先处理掉姚子墨。

非是处理这件事。

而是处理这个人。

六门牢房毕竟不是公牢,是私牢。

要让人知道他在这里用这种残酷的私刑,总归是不好的。

百里有红的耐性确是已寥寥无几了。

但他的确很能忍。

所以他决定再尝试一次,给姚子墨一个机会。

最后的机会,“这样吧,姚子墨。”

百里有红打开了牢门,去到姚子墨身前,低声续道:“你只需告诉本统领,这一路而来,都去过哪些地方,本统领自会让人沿途去寻,如此,你也不算是违背承诺,如何?”

姚子墨抬起了眼皮。

他抬得很慢。

就好似那眼皮是这世上最难拉开的帘子。

百里有红眼中却是凶光一闪。

他眼中所视的眼神,充斥着不屑,讥嘲,鄙夷。

没有一丝不甘,畏惧,惊恐。

甚至没有怨恨,没有丝毫动摇。

坚定得仿若一桶火油,让他心中的熊熊怒火升腾得更为猛烈。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在空间内。

姚子墨一声未吭。

百里有红也已走了。

待他走了一会,姚子墨对面的牢房内便有人道:“哎!我说兄弟,你这究竟是着了那莫知道的什么魔?真不要命啦?”

姚子墨没去看。

先前那一抡,已使得十数处大穴被尖刺入了五分,有的甚至是近寸,便是此刻有杏林妙手施救,也已是回天无力。

且他识得此人。

“船边跑”陈大憨。

他也本就知道此人不好惹,身后有人。

虽不知为何也被关在了此处,但好吃好喝,还每隔两天便有人来为其换过被褥。

与自己一比,简直就是天上的地下。

身后的人似乎势力还不小。

却不知为何还会让其住在这种地方。

陈大憨见他不答,也不气恼,晃着手中酒壶,道:“可惜,真是可惜。看你这般汉子,我先前也本想让百里有红这混球通融一番,让我给你吃杯酒再上路,却不想你竟然话都没说,就将这混球给气走了。可惜,着实可惜。”

陈大憨言罢悠然自得地喝了一口,又望了望姚子墨,继续道:“我说兄弟,既都要上路了,就别闷着了,来来来,随意聊两句,至少上路之前也不寂寞,许该能安心一些。”

他说着起身去牢门旁靠住,道:“这样吧,我吃些亏,先问了啊,你是哪里人呀?”

姚子墨此刻思维迟滞混乱,只凭着一股执念,守着有关信件的任何提问,听得无关,便也下意识摇了下脑袋。

陈大憨刚一喜,却又变作一脸困惑,道:“这是不知,还是不愿说?”

姚子墨张了张口,气息不顺地道:“不……知……”

陈大憨恍然过来,道:“竟是孤儿。”

姚子墨这次连点头的力气都省了。

陈大憨也不急,续道:“既是孤儿,百里有红这混球又如此锁你,显是武功不弱,谁教的?”

姚子墨依是摇头。

陈大憨心下无奈,便道:“那不知上路前还有什么遗憾?不妨说出来,若是小事,看在相逢一场的份上,顺手帮你办了也不是不行。”

姚子墨突不动了。

陈大憨本以为他已咽了气,无声笑了两下,准备回去躺着,却听到姚子墨道:“金……”

陈大憨回首过去,便看到姚子墨勉力抬着头,望着他续道:“……城……扈……念…………”

说着便已身子一软,没了动静。

陈大憨等了一阵,见确已没了反应,才抬指敲打着牢门道:“金城,虎年?不对,护撵?互念?……”

一道话语自远处传来,“应是那扈念周。”

陈大憨并无意外,道:“嗯,是了,该是此人。但你刚要去金城,这家伙便说出这老东西的名来,会不会太巧了一些?”

那人已来到牢门外,道:“是巧,却也不算是巧。”

陈大憨惑道:“喔?难不成大人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事?”

百里有红望了眼已无声息的姚子墨,道:“非是什么值得追究的大事,此前便没有讲,不过是这姚子墨于重阳那日,本与那扈念周有约在前,却依是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此地。”

陈大憨道:“哦?不知如何个急法?”

百里有红稍顿,似回想了一遍,才道:“距线报说,他当日乃是寅时刚至,便已骑快马过金城而来,一路遇驿便解需且换过马匹,竟是申时就已到了城外。”

陈大憨恍然颔首,道:“如此急迫,自是极为重要,怪不得大人如此紧咬不放啊。”

百里有红以鼻呼了口闷气,道:“可惜,还是未能得知下落。”

陈大憨挑眉道:“统领大人难不成以为,这信,能置他于死地?”

百里有红滞了两息,重重颔首,沉声道:“他的身份,你亦知晓,当是注定只要有一个破绽,便只能,万劫不复!”

陈大憨自是颔首,又思忖了一番,道:“那这姚子墨过金城时,是否有先去找过那扈念周?”

百里有红摇首道:“这便是令本统领疑惑的地方,莫说打过招呼,这姚子墨甚至过门不入,直冲京城而来,而且……”

陈大憨看他神情不对,便道:“而且什么?”

百里有红缓缓呼过一息,道:“那扈念周当日午后,在家中候姚子墨上门拜访时,于堂上遇袭,惨死当场。”

陈大憨略微一惊,双眼微眯想了想,道:“难不成,在这之前,姚子墨其实已将那书信给了扈念周?”

百里有红颔首道:“确有可能,但那扈念周身死之时,不少宾客弟子一同遇害,金城分衙拿人时反遭袭杀,之后不单未能给出个说法,更未能缉得案犯,这扈念周一家妇孺儿童,也因此不堪忍受白眼辱骂,已带着细软至嵩林避祸,若那书信真在其中……”

他言罢望着陈大憨。

陈大憨先是未明白,续而面上一惊,慌道:“大人,那可是嵩林!莫说是我,就是换得那些……”

他话尚未说完,百里有红已抬手阻了下来,道:“你说的这些,本统领又怎会不知。”

陈大憨心下刚松,却见百里有红眼神闪烁,欲言又不语,哪像是要放弃的模样?

当下也只得硬着头皮道:“不知大人有何妙计?”

百里有红这才神情古怪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