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偷鸡不成
嘎南从学堂回来的时候,被人套进麻袋里掳走了。这件事如同晴天霹雳砸在应家茶庄诸人头上。应昱现下又在宫里,他们想禀告也找不到人,只得关门停业四处寻找。应家各房的正经少爷、少姐都有小厮或丫头,到哪儿都有人跟着。应昱虽疼爱嘎南,但秉承的是“穷养儿富养女”的原则,吃穿用度都不尚奢侈,也没给他配小厮,所以这个孩子都是独自一人上学堂的,有时候还会独自上街玩耍。庞承光想不明白,什么人如此不开眼,居然绑架嘎南?他给端木沉晓飞鸽传书;命人到顺天府报案;接着派人到几个城门找守卫打听是否有可疑之人出城?
应家茶庄常年有人和大货进京,与城门守卫颇为熟识,庞承光琢磨着如若贼人出城,多少会留些痕迹。然而多路人马回来后,都说没有。现在边振海、南狄已死,张福全被判流刑,跟应家有仇也有能力实施绑架的人只剩下和亲王了。庞承光开始围着和硕和亲王府转悠,试图寻出蛛丝马迹来。他在王府的几道门之间转悠,除了看到南冰玲从仆人买菜的小门出入外,没发现特别之处。
他心一横,于当天晚上潜入王府,想要细细查找。朝廷配给和亲王的侍卫就不少,加上王府又养了众多护卫,所以主人聚居的地方岗哨密布。庞承光发现藏身尚且不易,想要一间一间屋子地查找更是难上加难,只能草草找了几个地方后转身离开。他原路返回,在路过一个雅致的小院时,突然发现此院无门。这是作什么用的?他奇怪地沿着墙根走,但确实找不到门,他有些激动,猜测也许嘎南就关在这里。他看四周无人,便翻身进入院子。院子不大,但景致是设计高妙的苏州园林风格,院内仅几间屋子,其中一间屋子一灯如豆,有个女子的剪影映在纸窗上。他看了一圈后发现有门,只是门朝下人聚居的方向开。什么人住在主人区,门却对着仆人区开?正在纳闷之际,屋内的女子轻轻地哼起了小调。
“溪水清清溪水长,溪水两岸采呀么采茶忙,姐姐呀你采茶好比凤点头,妹妹呀你摘青好比鱼跃网,一行一行又一行……”
苏州小调,这是南冰玲。庞承光轻轻地翻墙出去,潜出王府。第二天庞承光对应健说了他潜入王府的事,也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老四,你说现在和亲王对南冰玲来说是仇人,还是亲人?她算是王府的主子还是奴仆?哎!这住在主人区,院门却对着仆人区开,算怎么回事?”
应健对大户人家的事自然比庞承光更了解,他说:“我猜测南家与王府弄成这样,南冰玲又无儿无女,已不被待见了。但她毕竟是进入王府多年的格格,总不能撵出去,所以就把她与主人们隔开,由着她自生自灭。”
“那她必定恨透了和亲王一家!我以前在苏州当同知的时候,南家富甲一方,南冰玲就是个千金大小姐,一出门前呼后拥的,从不少于十人侍候。”
“那是自然!当初她进王府的时候,带出苏州城的十里红妆,现在还有人说起呢!”
庞承光咧开大嘴笑,一会儿他再到王府小门外守着,如还查不到线索,那他晚上就再潜入王府一次,嘎南的消息没准能着落在南冰玲身上。
和硕和亲王府里。
和亲王坐在书房里沉默不语,“应嘉”的孩子绑来了,但“应嘉”却被皇兄留在宫中,他想要谈判都找不到对象,只能等着。
“那个孩子怎么样?”他问站在一边的师爷。
师爷答道:“很安静,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在念书和写字,还看一本种树的书。”
“种树的书?真不愧是应家的孩子。”说完这句话,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沉默地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此时,窗外隐约传来妇人们尖细的漫骂声。
“她们这又是怎么了?”
“老朽去看看。”师爷出去不久就回来了。他说:“是南格格,她想讨些茶叶,可是管茶库的嬷嬷不给,还拖着她到嫡福晋面前评理……哎!南格格出生茶叶世家,自小饮茶早成习惯,没有茶,她很难受的……”
和亲王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南狄去世那日,南冰玲在嫡福晋的屋里被打昏。太医把过脉后断定她活不了多久了。他便吩咐人照顾好南冰玲。此后,他没再问起她。不意半个月后,他在园中散步,路过南冰玲的小院墙外,竟听到里面传出熟悉的茶歌,南冰玲没死,身体还好转了。他进去看望她,还安慰了几句。嫡福晋听闻此事,一直骂南冰玲“枯木又逢春”,她令人将南冰玲的院门封起来,在后侧开了个小门,将南冰玲的住处与主人区隔开,与仆人区连成一片。有一次南冰玲胃口不好,吃不下厨房的饭菜,就讨了些食材自己做。嫡福晋便趁机说下人们不会侍候南冰玲,南冰玲还是自己照顾自己更舒坦,把南冰玲的两个侍女发卖掉,还不让厨房给南冰玲供应食物。从此后南冰玲自己吃、自己住,成了王府养着的一个外人,无人问津。
和亲王将安公公唤进来吩咐道:“本王的茶库钥匙你拿一把给南格格,想喝什么茶随她挑。不过你告诉她,在本王离开王府的时候,她才能过来取茶。本王不想看到她。”
“喳!”
师爷说:“王爷仁慈。”
“本王老了,喜欢安静,不耐烦听到妇人们吵闹。”
当安公公将茶库钥匙递给南冰玲时,南冰玲并不意外,她道过谢后,提着菜篮出去采买了。其实她也愿意一个人过,这样欺负她的人也少些。买好菜南冰玲并不急于回去,她安静地坐在路边,看着欢乐而忙碌的人群,感觉这才像是人间。
突然一只铁钳般的大手从后面扼住她的咽喉,一声喝令也在耳边炸响:“跟我走!”
……绑架?居然有人绑架她?南冰玲突然想笑,现在的她不论是劫财还是劫色,对于匪徒来说都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吧?可惜那只手的力气过大,她不仅没能笑出声,还被捏着脖子提起来。她完全透不过气来,在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被扔进一辆车。她虽然不悦,但并不惊慌,现在的她已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了,所以也犯不着惊慌。看不清是什么姿势,一个蒙面大汉突然窜进车里蹲在她的面前,将钵盆般大小的拳头在她眼前比划了一下。她非常识趣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会配合,接着她便仔细端详那蒙面大汉。“庞同知?”她惊讶出声。
庞承光见被识破,也不忌讳,直接扯掉面巾说:“你不必害怕,我只找你问几句话。如若你配合,我即刻放了你;如若不配合,那我只能绑了你,跟你们王爷讨价还价了。”
“讨价还价?”南冰玲忍不住笑出声来,“庞同知,说出来你也许不信,别说是你绑架我,就算是你杀了我,王府也不会有人过问的。”
庞承光审视了她一会儿说:“应家茶庄收养的一个孩子被你们王府绑架了,他也不是正经少爷,所以你们俩身价一样。”
“应家茶庄,庞同知现在是应家人?”
“是!”
“那有什么想问的你问吧!我知无不言。”
“我要问的就是被绑的这个孩子,你可曾见到?”
南冰玲想了一下说:“王府里人多眼杂,绑架回来的孩子应该不会安置进来。这个孩子是什么身份?”
“是我们宗主的养子。”
南冰玲点点头,“永璧世子的福晋大肚子,这几天就要生了,而且孩子的胎位不正,她天天哭闹,说自己怕是活不成,想瞅永璧一眼。王府犯不着绑票勒索,这么做应该是为这个。所以你们家那个养子暂时不会有危险的。和亲王有三处别苑,永璧有一处别苑,他们家的三儿子永瑸也有一处别苑,一共五处,我给你画一份地图。至于王府里下人居住的地方我也可以帮你留心,别的就帮不上忙了。”
“……谢谢!”
“不客气!不过我觉得你与其这样一处一处地找,不如直接问和亲王。这段时间镶黄旗里死了两个皇亲,他都得去吊唁。我听说你们应家茶庄有燧发枪,拦住他问就得了。”
“你好像挺愿意看到和亲王倒霉的?”
南冰玲直视庞承光的眼睛,“我为何不愿?”
庞承光点点头,“我可以放你回去,不过你若是两面三刀,会没命的。”
“知道!”
当天午时,庞承光收到了端木沉晓的飞鸽传书,信中提到的和亲王府几处别苑地址与南冰玲说的一致,端木沉晓还指出了和亲王出行的常规线路,以及护卫情况和可攻击的薄弱点。因嘎南就是个小孩子,并不需要多少人守卫,所以庞承光猜测他被关在别苑的可能性极大。亥时,应家茶庄的几伙人分头潜入和亲王府的几处别苑,但一番搜索后,均无功而返。第二天清早,南冰玲来到应家别苑找庞承光,告诉他,她悄悄查遍了王府所有的屋舍,里面没有不认识的孩子。
袭王驾!虽然端木沉晓认为这是下策,但庞承光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所以他决定干场硬仗。
嘎南确是被关在永瑸的别苑,只是关在暗室里,外人难以找到。
和亲王要把他当筹码,所以没打算伤害他。可是不过关了两天,这个孩子就病了,咳嗽不止,还起了高热。现在“应嘉”是皇兄的座上宾,又留宿在令贵妃宫中,如若这个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怕就不好收拾了。于是和亲王在办完镶黄旗的差事后,临时决定去看望嘎南。永瑸得到父王将驾临别苑的消息,提前一步赶到迎候。
“阿玛,听说端木大人召集了大批农民进入武夷山下梅种茶树,现下那一带经济很活跃,万岁爷甚是高兴。”在陪着和亲王往里走的时候,永瑸谈起了端木沉晓,他知道这是阿玛最喜欢的话题之一。
“我也听说了。端木脑子好使,办差有热情,还有父母之心,所以不论去到哪里都能得到百姓拥戴。”
“皇上注重农耕。端木大人所到之处粮食和茶叶必然大丰收,所以他得圣心。”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走进关押嘎南的小屋,但谈兴正浓的他们,并没有停止。
和亲王说:“哎!并不只是这样。端木大人治理地方立足点很高,民政方面农耕和商贸是两根标杆,地方治安和辅助军政也深得人心,可说是政通人和,百业兴旺。”
永瑸连忙附和,“是,听刑部的官员说,经端木大人审理的案件,他们查不出一丝错漏。”
此时和亲王转头看到一个哈尼小男孩靠在床头上,小脸发红,两只眼睛却亮晶晶的。
“端木大人,阿爹!”
和亲王奇怪地问道:“小孩,你说什么?”
“端木大人是我阿爹!”
永瑸恼怒地喝道:“瞎认什么亲戚?你一个乡下野小子也想攀上端木大人?知道端木大人何等高贵吗?”
嘎南瑟缩一下,委屈地低下头,眼里渐渐蓄上泪花。一开始他坚决相信自己就是“应嘉”和端木沉晓的孩子,可是在应家茶庄呆得久了,就有别的孩子告诉他:“应嘉”尚未成亲,不可能有孩子;他不是他们的孩子,他是捡来的野孩子。
后来嘎南看到正经的应家少爷和小姐都有小厮和丫头,而他没有,也没有人称他少爷,大家都叫他嘎南。他想起小时候生活的寨子,猜想他真的不是应家人。他问“应嘉”他是哪里来的?“应嘉”说他原是哈尼人的后代,是老天爷让他们成为母子。前几天他又问“应嘉”:老天爷送的与亲生的有何不同?“应嘉”说都一样。他当时很高兴,没想到还是不一样的。
和亲王走上前问道:“小孩,你姓什么?你爹是做什么的?”
“我叫阿邦嘎南,我没有阿爹……也没有阿娘……”嘎南终于落下泪来。
和亲王审视着这个孩子的脸,看不出他与端木沉晓的半分相似之处;“应嘉”他没有见过,但“应嘉”貌似安乐公主的评价早就传遍京城,眼前这个不过长得几分聪明相的男孩,与“明艳”二字是决计挨不上的。他说他没有阿娘,那他到底是不是“应嘉”的孩子?和亲王不禁皱眉。
此时外面传来打斗的声音。一个护卫冲进来说:“王爷,有贼人冲进来了,你们快走!”
应家茶庄的人敢杀上门来?和亲王不太相信,“是什么样的人?”
“江湖人,都是练家子。”
江湖人?那就有可能是白莲教、天地会之流。和亲王提起剑就往外走,“带上那个孩子。”
永瑸将嘎南一把扯下床就往外拖。
“我的鞋!我还没有穿鞋!”本来就泪水涟涟的嘎南,忍不住哭起来。
永瑸喝道:“闭嘴!再不闭嘴我一刀砍了你!”
嘎南被吓着了,想管住自己,但张大的嘴一下没能收回来,哽在喉头的一口气用力抽了一下。永瑸不耐烦地用力推了嘎南一把。嘎南摔到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和亲王不满地瞪了永瑸一眼,想要自己过去哄孩子,但是他刚走了几步,就有几个江湖人杀到眼前。而追击而来的护卫大多受伤,人人满身是血。两伙人在他们面前打斗起来。
什么人竟有如此战力?“快走!”和亲王抬腿就往反方向跑。没曾想,永瑸一把抓起嘎南举在头上大声喝道:“别过来!再过来我砸死他!”
嘎南吓得尖声哭喊。和亲王正想喝令永瑸放下孩子先逃命,一支枪就有力地顶在他的太阳穴上。他吓得全身一个激灵,眼角的余光瞟过,发现这是一个威武的蒙面大汉。
“放下孩子!”
是庞承光。庞承光猜到大家都找不到嘎南,必是因为藏得隐密,孩子已被绑了两天,就算不被打骂,仅是不给饭食和水,就能折腾出病来。所以他今日带着天地会的一班朋友准备袭王驾,在看到和亲王不回王府,便又尾随而去。端木给的法子果然凑效,他们轻易就攻了进来。
和亲王问道:“你们是应家茶庄的人?”
“放下孩子!”
永瑸见大汉不答话,以为他们承认了,立即气上心头,好呀!一介商人竟敢撞入王府行凶,简直是活腻歪了!他用力往前一掷,将嘎南甩到几丈开外。庞承光二话不说,直接朝永瑸开了一枪。永瑸大叫一声摔到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永瑸!”和亲王大叫一声,朝儿子冲过去。可是那支枪“唬”地又抵了到他脑门上。
那汉子另一只手也拿掏出一支枪,对着正打斗的护卫射击,一人直接扑倒在地。
“看到了吗?爱新觉罗·弘昼,别以为自己是个王就可以为所欲为,老子一梭子过去,不管你是个王、还是个王八,结果都一样!”
和亲王吓得心跳如雷,面色苍白,他下意识地点点头。庞承光走过去背起嘎南就往外走。那群江湖人也在撤离。其中一人看到躺在地上大声喊痛的永瑸,不耐烦地捡起一柄刀飞过去,“什么小王爷,根本就是个怂包蛋!”
弘昼提到喉咙的一口气梗住了,上不去,下不来,他眼里是一柄飞刀划过,深深地扎进永瑸的小腹,接着刀下就涌出了大量的鲜血。他冲过去抽出刀来,想要为儿子包扎,可是随着刀的抽离,永瑸的肠子跟着流了出来。和亲王用手堵住伤口,闭着眼睛慌乱而痛苦地嘶声叫道:“来人呢!”
听不到打斗声后,王府的下人们战战兢兢出来察看,发现入侵者全都撤离后,这才一齐涌到和亲王父子身边。看到现场惨烈,他们奔走呼号,乱七八糟地嚷着“传单架”“传太医”“烧热水”等等。
乾隆爷得到消息,派刘院使带人火速赶到永瑸的别苑救治。在几个国手的共同努力下,永瑸终于脱离危险。一直守着儿子的和亲王却撑不住了,软软地昏倒在榻上。
乾隆爷为自己的失策感到后悔,他不该留住“应嘉”,他只想着弘昼未必斗得过“应嘉”,没有想过应家茶庄没有“应嘉”坐镇,恐怕去失去控制。要他说什么好呢?永瑸虽然还在发烧,但却已脱离危险。而应家的那个孩子现在还在昏迷,能不能缓过来却是不知。
他和太后都怜悯地看着对方,都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太后语意悲凉,“以后他们的事就别管了,反正……也管不了。”话虽如此,太后随后还是命掌事姑姑到应家别苑去看望嘎南,也命刘院使在永瑸的病情稳定后,去为嘎南诊治。
掌事姑姑从应家别苑回来后向太后禀报:“嘎南已被灌服了刘院使的四服药,但还在昏迷。应宗主很难过,一直抱着他不放,她怕一旦放开,这个孩子就留不住了……”
“为何会有此种想法?”
“因为刘院使说,他已没法子了。”
太后捂着心口叹道:“阿弥托佛!”
嘎南昏睡不醒已经五天了。应昱越来越害怕。端木沉晓发来飞鸽传书,鼓励嘎南要尽快好起来。应昱摸着嘎南的小脑袋轻声呼唤,“端木嘎南,你阿爹来信了,他让你赶快好起来,端木嘎南。”
刘院使进来为嘎南把过脉,又翻看过他的眼睛后,背起药箱唉声叹气地走了。应昱无助地看着他的背影,再低下头,一滴泪就落到嘎南的脸上。
她心碎地叫道:“孩子,快醒醒!”
似乎是受到心灵感应,嘎南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应昱,他笑了,两颊露出两只甜蜜的酒窝。
“阿娘,你哭了。”
“……是,嘎南老是不醒,阿娘很难过……”
“阿爹呢?”
“他在福建过不来。不过他给你写了信。”应昱把信展开在嘎南面前。
“他叫我儿子!”
突然之间如此清醒,莫不是回光返照?应昱只觉得心惊肉跳,她喂嘎南喝下一杯温水,这才说:“自然。”
“可是有人说,我不是你们的孩子,我不配……”
应昱隔着小被子将他抱紧,柔声细语地说:“在你只有半岁的时候,你生活的那个地方被缅甸国的贼人抢劫,他们还放火烧了土司府和附近的民宅,阿娘刚好路过那里,听到火里传来你的哭声就进去找,想把你抱出来……”
应昱如实地讲述了当年的情形。嘎南听完后带着哭腔说:“我的亲阿娘把她的命给了我,是吗?”
“嗯!人们都说亲阿娘就是给自己生命的那个人。你的母亲是你的亲阿娘,其实我也是的。”
“为何?”
“我和你端木阿爹抱着你,刚刚从火里出来,你家住的那片宅子就全倒了,只要稍缓一步,我们三个人就会葬身火海。我们也给了你生命。所以你阿奶才会对你说,我是你的阿娘,知道吗?”
嘎南点点头。
“我们这一家人的关系,只有我们自己懂,外人是不会懂的。所以,你不必在意别人说什么,只要平平安安地长大,就对得起给你生命的人了。”
嘎南抱紧应昱,很用力地点点头,“阿娘!”
嘎南叫了应昱一声后,又昏睡过去。应昱难掩悲伤,一直抱着他不放。没曾想几个时辰后,嘎南竟再度醒来,还对她露出甜蜜的酒窝。应昱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嘎南在逐渐好转。当应昱终于放下心来,开始到茶庄来打理生意。她发现一个白发苍苍的中年美妇日日都来,每次看到她紧盯不放。
“你这把凤首印包壶是石大彬的作品吧?”
又是那个白发美妇,她怎么找到乾隆爷专用的花房来了?应昱笑道:“夫人对壶有研究?”
“研究谈不上。不过这把壶我很熟悉。它原来是和亲王的藏品,朱高出价两万两银子,我就偷出来卖了。”
原来是南冰玲,应昱笑了一下,此人一开口就自揭短处,看来不仅有备而来,而且目标明确。
“你是应昱吧?”南冰玲问。
应昱不动声色地执壶泡茶,“不是。”
“在我面前不必隐瞒。我见过你的父母,他们是真正的人中龙凤,只有他们才能养出你这般模样的孩子。应明没那本钱。其实你也不必担心,当年你化名应嘉是为了躲避边振海的追杀,现在除了嫡福晋和永璧世子,没人会追杀你。永璧世子已被你弄进牢里,没有世子支持的嫡福晋,不过是个怨妇,发不出雌威来。”
“南格格快人快语。”
“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话。只要我能帮,我一定豁出命来帮!”
应昱笑问:“豁出命去?为何?”
“你是一个有力量的人,而且你能让我痛快!我听说你们从和亲王父子手中抢回人质,还把永瑸的肠子打出来,我就觉得无比痛快!”南冰玲一脸畅快淋漓,眼中的疯狂令人阵阵心惊。应昱知道这个女人疯了,复仇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力量。
“好!”虽然应昱想不出南冰玲能起什么作用,但还是怜悯地答应。
“早前端木大人在王府当一等侍卫的时候,曾经暗查府中女眷的笔迹。如果我猜得不错,他定是查书信的笔迹,想找出当年的元凶。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不过只要用猜的就能知道定是嫡福晋和永璧联手,主意是嫡福晋出的,但王府的护卫只有永璧调得动,所以下令将韦清月沉潭定是嫡福晋的手笔,追杀你则是永璧所为。”
大家都是如此推理,应昱问:“证据呢?”
“我觉得写信的,如若不是嫡福晋,那必是嫡福晋最信任的贴身侍女宝珠。韦清月死后,和亲王将侍候她的六个侍女,以及让韦清月走脱的护卫全都杖杀殉葬了,所以端木大人才寻不到宝珠的笔迹……”
“和亲王把侍女和护卫都杀了?”应昱暗暗吃惊。
“对!”南冰玲笑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对韦清月的感情是深厚而长久的。”
这话让应昱有些不高兴,她皱眉问道:“你是说,你现在寻到宝珠的笔迹了?”
“对!我发现和亲王茶库的入库账册,许多年都没有重新整理,所以宝珠的笔迹还在上面。”南冰玲从怀里抽出几页账册推到应昱面前,“你可以信任我。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你想做的事,就是我想做的事!”
虽然应昱已经笃定当年的事就是嫡福晋和永璧所为,但能查实证据最好,所以她接过纸张并道谢。
“应昱,韦清月是被沉潭而死的,如果你把那把凤首印包壶送与我,我可以想办法让嫡福晋以同样的方法死去。”南冰玲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目光闪乱,语气森然。
这个大约是不可能的。应昱同情地看着她,那把壶是庞承光当年从朱高那里顺出来的,用当年的眼光看自是了不得的宝贝,但现在的应昱富甲一方,而且从乾隆爷手中赢回来的宝贝就有二十余件,那把壶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好,那就有劳你了!”
南冰玲发出瘆人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