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个傻缺
“非常感谢大家的信任！”郝仁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比起公司其他的小区项目，总是亏损的和乐佳园，目前面临最大的问题便是员工随心所欲。所有的员工从上到下都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主。
这一点从郝仁第一天来报告就有深刻的体会，一个个偷懒耍滑，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没有半点物业从业人员的责任感和担当，但现在这些人在拿不到工资的情况下却还是选择相信他，在这个非常时期坚定的留下来，不可能不令人感动。
“可是，可是郝主任，咱们的口罩不够用了啊。”余力的声音有些急，“这两天发给我的口罩今天都没敢换，就怕脱了没得换了。”
他这话说得其实自己都有些亏心，自从郝主任上任后，就一再要求他们做好个人防护措施，口罩也发了任由更换，只是他家里老伴和孙子也需要，他便把自己今日份的放在家里了。
余力边说其实也在边打量着郝仁的神色，不知道他察觉到自己的猫腻没有，可见他却管只蹙着眉低头不语到底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便不免有些担心。
占点儿单位的便宜这事并不算什么，并且余力还是拿的自己的份额，大家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余力心中忐忑只因他们物业向来没有便宜给员工占，才不大适应。
“那不行，田小军，拿一个出来快让老余换上！”其实郝仁并没有往占不占便宜的方面去想，他犯难的是他们确实口罩不够用。
宣布封城那天，他不仅用帮人家整理仓库为代价弄回了几大桶的消毒水，回程的时候在一家小超市还买到了一盒一次性的口罩，只是统共不过五十只，又哪里够用？算算这三天下来便已经用掉了不少，且还不知道后继去哪里补货，不由得不心急如焚。
但他更担心的是手下员工因防护不当而感染上新冠肺炎！
“咱们要为业主们做好服务，首先就得做好自己的防护，不然自己都感染了而不自知，还挨家挨户的与小区业主接触，岂不是害人？”
这话所有的人都无法反驳。
谁都不敢打包票说自己没有问题，也不会有问题。据专家所说，新冠肺炎病毒的潜伏期长达十四天，没有病发之前谁都不知道谁是携带者。
“还有，咱们工作不比宅家，每天接触的人多，也是高危群体，怎样保护自己的家人，也是咱们今天碰头会要讨论的议题之一。”
郝仁看了看众位，“我已经决定从家里搬出来了，疫情隔离期间，就暂时住在这里，尽量减少回家与家人接触，你们呢？如果有想法的也可以搬过来，大家一起凑合。”
物业的办公室是由三间单独的一楼夹空层车库组成的。其中一间早已分配给家在外地的郭大哥夫妇居住，剩下的两间一间是厨房，由郭大嫂兼职做大家的午饭厨师，另外一间才是物业的办公室，里面只摆了一张办公桌和一张大沙发。
郝仁的行李搬来之后就占据了沙发的位置。
但如果大家都住下来也并不困难，门卫室都还可以安放一张简易的行军床，只是条件就要清苦一些了。
“我，郝主任，我搬过来！”首先响应的是余力。
他之所以要把自己的口罩省下来拿回家里去，就是担心自己把病毒带回家，威胁到孙子的健康。现在一听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自然是举双手赞同。
郭大哥夫妇本来就住在这里，自然是不必考虑的了，现在又增加了余力，剩下的只有左伯和田小军。
田小军的家虽然离小区并不远，但家里也是上有老人下有小孩，自然也不会提反对意思，只有左伯就犹豫了一些。
他已经是六十多岁的年纪，家里的条件不算差，子女也孝顺，其实也并不是非出来工作不可，之前疫情还没有爆发的时候，本着不做事也是闲得无聊的态度来和乐佳园做夜班保安的。
这次疫情出来了，家人们全都极力反对他再冒着风险出来工作，要不是上个月的工资还拖欠着没有发，估计这会儿他已经离职了。
今日余力提出工资的问题也正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得知短期内是拿不到手了，这才冒头怂恿田小军闹罢工。在他看来，郝仁好歹也是上面派来的主任，争取不来工资只能说给他施加的压力还不够。
等他手底下的人都不干了，上面公司也不会干看着不管吧！
本来想得挺好的，谁知这个郝主任还挺能说，人也显然光明磊落，既道出了难处，也做出了许诺，甚至把他们工作的性质上升到了敬业、爱国的高度，让人一时有不满也不好意思当众说出来了。
不然那岂不是让人觉得自己的觉悟太低？再说当他将三倍奖励的话一放出来，就连左伯自己其实也是动心了的。
这么说来，一个月的坚持就能收获近万块钱，哪里找这样的好事去？
等他真正的决定留下来，自然也同意郝仁的提议。
“郝主任，咱们都住进小区里了，那可就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你了啊。咱们做为物业人员，替业主们守好最后一道防线这无可厚非，只是现在就连口罩都紧张，咱们的防护谁负责？”
只是该提的条件还是要提。
“这个大家放心，缺口罩我去想办法！”
看到大家难得的齐心合力，就算是有困难郝仁都觉得不成什么问题，当即一拍胸膛，信心满满的包揽了下来。
他也确实不是胡乱保证的。
别的东西可能真的难说，但口罩他还可以想办法先顶一顶的。
在单位下了保证的郝仁二话没说直接就奔家里去了。
就在前几天，他家已定居外地，同样是医生的小舅子听他姐说江城的感冒病人突然增多之后，就给他们寄了些N95的口罩过来，交待他们做好个人防护，现在正是这批口罩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天天，把你舅给咱家寄来的口罩给我全拿过来！”到了家之后，郝仁并没有掏钥匙开门，而是站在大门外与儿子隔空喊话。
家里郝天天正在吃着零食看电视，但心神却有些恍惚，一听到他爸的声音便跑了过来，正要开门却发现他爸从外面拉住了门把手。
“别给我开门，你去，把你舅给咱们寄过来的口罩全拿出来，我有用。”
“全拿？”虽然他不明白他爸要干什么，却还是重新进了屋。
八百个口罩摞起来老大的一堆，即使是用最大号的黑色塑料袋装着，拿起来也挺费事儿的，“你用得着这么多？”
郝天天把口罩送出门外还是没忍住好奇。他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网上大家都在调侃口罩贵过肉价，成了今年最紧俏的年货，在听同学们说起N95口罩有些地方卖到30、40块一个的时候，还暗自自嘲，说自家终于一跃成了有钱阶层。
“我们单位防护物资紧缺，我拿过去应应急。”
“什么！”郝天天连忙收手，“你单位缺口罩还能让你从家里拿啊？”
“你全拿走了我怎么办？”少年人的火气一下就冲上头了，才觉得有些缓和的父子关系原来只是他认为的！
他爸还是那个老样子！
根本就没把家当一回事，更没把他当一回事！
“好好一个爷们儿歪唧什么，你都宅家里不出门，要这玩意儿干什么？”郝仁蹙着眉有些不悦，干脆利索的一下把塑料袋从郝天天的手里夺了过来。“有需要的人没得用当然要拿过去，还分什么你家我家的？”
在他看来，自家儿子还是跟老婆呆得太久了，缺点男子汉的阳刚之气。
“我怎么就不爷们儿了？像你似的连家都不顾就爷们？再说你哪里有资格做这样的决定！这些口罩是舅舅保护我和妈妈寄过来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你这个一家之主的爷们儿做得失职！”
郝天天并不是第一天听他爸骂他不爷们儿。
对于一个男生来说，这样的说法很伤自尊，而且这个评定还是来自自己的老爸。可偏他爸对‘爷们’这个词的理解还带着歧义，只一味的追求仗义、冲动没头脑！
“放屁！”郝仁还从来没有被儿子这样指着说失职，当即有些脸上挂不住，“缺你吃的还是少你穿的了，说我失职？”
“瞧瞧你这什么觉悟？满脑子想着让人保护，好歹也是成年的人了，就这样的也叫爷们儿，你好意思！”郝仁狠狠的用力，把门砰的一声甩上，自己则快速的下楼。
屋里郝天天被他爸抢了东西就跑的操作给惊着了，等他回神，只能从阳台上看到他骑着电动车仓皇离去的背影。
“好啊，你能，你别再回来了！”他只来得及冲那道背影大声吼了这么一句。
说出这句话，郝天天当真是绝望到了极点。
心疼几个口罩成这样倒不至于，让他心冷的是他爸的态度。
从小到大他的记忆里就没多少爸爸的印象，仅有的也是离别的情景，如今他爸倒是早退伍回家了，但哪里要把他这个儿子当一回事？
不是强制性的干涉他报考学校，就是指责他不跟他一样傻缺。
对，在郝天天的认知里，他爷就是一个傻缺！拿走了家里所有的口罩，竟然连给亲儿子留一个都没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