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防备
“家里都好，吃的也还有，你们别担心自己在外面要小心！”袁大娘摁掉电话后神情木木的，早没了刚才的鲜活劲儿。
家里的米缸眼看着就要见底了，这还是接连几天煮菜粥吃的结果，但这个实情不能让在外面的孩子们知道。
她跟孙女小琳虽然呆在家里，但从电视里、小区里的宣传广播里还是对这次疫情有了直观的认知，儿子、儿媳妇是家里的顶梁柱，千万不能把他们打倒，自己现在面临的都是小困难，熬一熬很快就能撑过去的。
封城都已经五、六天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再说了孩子们在外面也进不来，就是知道了也只能是跟着干着急，于事无补。
袁大娘扭头看了下被窝里正睡得香甜的小琳。
只是苦了这孩子。
她一直都在盼着爸爸妈妈快点回来，可是这个期盼却好像没有头似的，袁大娘发愁等下她醒了，又要找什么理由来哄。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她赶上了这么个时候！
静坐了半晌，袁大娘还是起身往厨房里去。光喝粥一点儿都不饱肚，等小琳醒来估计要饿坏了，她得事先备点儿吃的。
望着空空如也的厨房，袁大娘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好在楼顶上她种的青菜还有不少，只是青菜怎么做，也只有那么几个花样，馋肉的小妮子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果然，等小琳一觉睡醒，祖孙俩就吃饭的问题又引发了一场大麻烦。
“我不要吃，菜粥一点都不好吃！”小琳紧捂着嘴连连摇头，边说着眼泪已经从大而圆的眼晴里冒出来了。
若放在平时，见孙女这样挑剔，袁大娘肯定会嫌孩子娇气，有东西吃还嫌这嫌那的，那还是肚子不够饿，这种风气不能助长，一定要帮她好好的正一正的，可现在全是因为家里的条件所致，升腾起来的怒意又强行隐忍了下去。
“乖，把这碗喝了，等你爸爸妈妈回来就有好吃的了。”其实袁大娘心里正盘算着家里没米了连粥都没得喝要怎么办。
她再一次的嫌城里住着不方便，要是在她们乡下，周围邻居处得跟亲戚似的，真要断顿了去谁家米缸里都能舀几瓢。可她在这里跟谁都不怎么熟，谁又能帮她呢？
小琳从奶奶的嘴里已经不止一次听到‘等爸爸妈妈回来就有好吃的’这样的安慰，可还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她只是一个还不够八岁的孩子，根本无法体会奶奶这时候的心境，只知道自己再不想吃这没有滋没味的菜粥。
这次奶奶的话不仅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反倒让她有种受够了的不耐烦，捂着自己嘴巴的小手被奶奶拉开后，干脆一掌就把面前的饭碗给推下去了。
“啪~”的一声闷响，瓷碗碎裂，散发着热气的粥水撒泼出来，蔓延了一地，满屋都弥漫着青菜粥的味道！
屋里两人齐齐愣住，但下一瞬，伴着清脆的耳光传来的还有小琳撕心裂肺的哭声。
袁大娘这人本就守旧，多少有些重男轻女的思想，但她丈夫去得早，一个人就拉扯大了一个儿子，小琳就是她唯一的孙辈，偏心倒是没法偏心，只是对孩子的耐心向来有限。
这会儿家里都快断顿了，仅有的那点儿米粮她都尽可能的全部盛进了小琳的碗里，没料到这孩子这么不懂事，竟然发脾气糟蹋起粮食来！
一直按压的怒火腾的往上蹭，直接伸手就是一巴掌。
其实小琳并不是娇生惯养出来的矫情孩子，在碗刚掉下去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当即愣住，毫不意外的等来的奶奶的巴掌。
“咚咚~”敲门声就是在此时响起来的。
屋里的老小正在为一碗粥的事闹得不可开交，袁大娘打了孩子又有些不落忍，一边收拾地上的狼藉一边念叨，想要让小琳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而赶紧收住哭声。
“咚咚~”
敲门的声音有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谁啊？”
袁大娘心烦气燥的随口问了一声之后才回过神来，是她家的门响！
这些天小区里不时的宣传让大家不要随意出门，袁大娘带着小琳家里没有主心骨，更加胆小，再加上家里也没备下口罩，她们甚至连下楼都不，可以说她们已经有好些天没见外人了，这时候会是谁？
欣喜的表情只在袁大娘的脸上存在了一刻，下一秒便被疑惑所取代了。
任何人对陌生和未知，都抱有本能的防备，袁大娘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她小心翼翼的靠近大门，把脸紧贴着猫眼踮着脚往外看。
“干什么。”门外的人袁大娘认得，就是前几天跟业主打架的那个新来的物业主任，她站在自家的阳台上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认得来人，但袁大娘还是保持着警醒，并没有开门。
郝仁刚才在五楼的时候便听到这家屋里孩子哭爸叫妈的声音，当即心里发紧，好在家里有大人，略略放心，“咱们小区成立了业主群，你们还没进群吧，我带来了二维码，方便大家扫码进群，如果家里有什么困难或者对物业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只要在群里说一声说好，也是为了方便大家沟通。”边说着他就把二维码给掏了出来。
从门缝里塞进去或者贴在门口都可以，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便听见屋里的人说：“不用，我也不会用那玩意儿。”
言语中颇有防备和疏离。
虽然难得见到个人来，但袁大娘想起儿子跟她说过的行骗手段，仍然心有余悸，听说现在很多人就是用手机扫什么码骗人的，都不用你拿钱给他，你的钱却被他偷走了。
她就是这样的事听得多了才一直不敢用什么智能手机。
原本袁大娘想着对方是小区管事的人，自己是不是可以请他帮个忙，暂时先解决了家里的吃食问题，但一见面这人就让她扫什么码，立即寒毛都竖起来了。
这都是什么人啊！
“你要钱等我儿子回来了你向他要，我什么都不知道！”袁大娘听说过门口的保安要钱的事，她一直弄不明白这城里的怪事，为什么好端端住自己的家里还每月都要交钱，以前的那个什么主任就上过门，现在新换的管事又来了。
得，门外郝仁已经清楚这家的情况了，又是一家留守老人和孩子的家庭。
“老人家您别误会，我今天来不是催物业费的，现在非常时期，社区要求咱们做个人口摸底，您家里现在有几口人啊？身体都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虽然跟这样的人家打交道最头痛，但也正是这类家庭的处境堪忧，最需要关照。他只能耐着心的与屋里的人沟通。
“小孩怎么哭了？有什么困难事吗？”
袁大娘此时的心情十分纠结。
听语气，门外的这个小区管事似乎是个和气的人，像是能靠得住的样子，但从大张奶奶那一群人对待物业的态度来看，物业管事与她们住户向来都是对立的，成天只想着死要钱又不干事，哪里会这么好了，这样的时期还巴巴的跑来问她们是不是有困难？
怕不是又想搞什么名堂吧！
就在她听到敲门声去到门口的时候，屋里小琳也听到动静慢慢安静下来，其实她的肚子早就饿了，只是不想再喝粥才闹了下脾气。
等哭得差不多够了，却还等不到奶奶来照顾自己，便有些慌神，忙对着大门叫奶奶，“我饿！”
袁大娘此时对郝仁已经满是戒备，一丝求助的心思都升不起来了，家里只有她和一个小孙女儿，人家搞什么名堂她都没有招架之力，只能敬而远之。
“奶奶就来！”扭头回了小琳一声，才对郝仁道，“家里正吃饭呢，就不招待你了，什么困难都没有，也不扫什么码！”
餐厅里的小琳得到奶奶的回答十分满意，从她亲切的言语里，已经感觉不到怒意，便又大着胆子开始提要求，“奶奶我不要喝粥，我要吃肉，奶奶你给我买肉吃！”
袁大娘已经打发了郝仁，回头见小琳又闹起来，地上的破碗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完呢，当即火冒三丈，“吃什么吃！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爸妈隔在外面都回不来了，家里的米都吃完了哪里还有肉吃？”
“只有粥，爱吃不爱，不吃饿着！”袁大娘又盛了碗粥给小琳，重重的往她的面前一放，自己则叹息一声，无力的跌坐下来，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整个人似乎又苍老了些。
这碗粥是她自己的，给了小琳也没打算再弄了，不管怎么说，饿着自己也不能饿着孩子啊。
“咚咚~咚！”门外吃了闭门羹的郝仁去而复返，正好听到了祖孙俩的这一段对话。
“说了不扫什么码！”袁大娘再次看到郝仁很没好气。
“我说你这老人家，都问了你有什么困难只管说，家里儿、媳隔在外面回不来为什么还不说呢？你自己吃得了苦孩子也跟着受罪？”
“家里缺什么？等下帮你们买来。”郝仁的耐心早已经消磨殆尽，自己长得并不像坏人吧，为什么还有人这么防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