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两全——巧合
李微心下惊讶,她想到,四年前,悦然宫,除了海棠树几乎布满整个宫殿,也栽种着四时花木。
洛珏在桂花树之间舞剑,剑锋直直指向一簇桂花,她猛然收了剑锋,人也不受控制往后退了几步。
李微扶住她,“姐姐,怎么突然收剑,我的佩剑可是真家伙,你这样容易伤到自己。”
“不收,这花就成剑下亡魂了。父亲赐剑时曾经说过,洛家出身剑客,剑客之剑,应当为国为民,抱不平之事。”她俯身闻闻那一簇花,嫣然一笑。
李微的手掌从一簇花上拂过,“洛大就不一样了,他可喜欢剑挑一树繁花,然后在缤纷落英里秀剑法。”……
洛珏在一众静默中,将剑插回鞘中,“将他安葬吧。”说完,离去。李微追了上去。
营帐中,洛珏默然静坐,李微不敢说话,过了许久,洛珏举起手,“终究,还是……”
李微坐到她身边,“姐姐,军令如山。你不动手,他也会被军法处置。”
“可他才十五岁,他完全可以不必参与这次行动。”
“无论多少岁,上了战场,就是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我也一样。”
“小妹,我居然也有心狠至此的时候,你怕吗?”
“因为你是姐姐,我不怕。”……
一日,溪水边,李微正在玩打水漂,看见水中自己的倒影后多了一个人,她往一旁一闪,“你离我远点,上次,你就是这样,害我落水了。”
郑迟道:“小妹,那次是我错了,我这只是想来找你。”
“找我什么事情?”他掌心一翻,出现一枚印鉴,“这个你还是拿着。毕竟,我答应的事情,不能反悔。”
李微接过,“好吧,我收下了。”
郑迟道:“你,没什么要求?”
“暂时没有。”
“小妹,你当年说,等你及笄礼后来找我,是做什么?”
“哦,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
“还有呢?”
“还有什么?”
“你……”
“我什么我呀,闪开,我要接着玩。”说着,她又将手中的石子扔向水面。
郑迟也捡起几块石子,玩起了打水漂。
李微赞叹:“哟!小郑,挺厉害的嘛!”
郑迟也来了兴趣,“要不要比一比!”
二人玩了许久,小妹理理衣服,“小郑,要吃晚饭了,我先走啦。”
“等等,下次还一起吗?”
“一起什么?”
“打水漂?我想一直和你一起玩打水漂。”
李微一愣,抬起手,用手背贴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发烧了?”
“没。”
“那怎么说胡话呢?”
“我……你不明白?”
“你是饿糊涂了吧?还是好好吃饭去。”她说完,转身就走。
郑迟无奈,站在溪水边。“风林火山,出来吧。”四人出来。
“老大,这么长时间,你还没有搞定。”
郑迟道:“你们出的什么主意?说了半天,小妹都没懂。”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老大你不会说话?”
“公主身边有个文说武说都会说的人,更加显得你不会说话。”
郑迟问:“有人,她移情别恋了?”
“老大,我们说的是洛姑娘。”
郑迟道:“洛姑娘很温柔。”
“温柔,确实温柔。”
“洛姑娘舌战群儒。”
“她说话有理有据。”
“骂人不带脏字。”
“让人没有还口之力。”
“可是她有一种话只会对自己的良人说,那就是情话。”
郑迟来了兴趣,“良人,谁是她的良人?”
“你抓不住重点真的要气死人了,老大。”
“对呀,老大,要想打动公主,你说情话去。”
“太肉麻了。”郑迟抚额,“要不这样,洛姑娘温柔,我就霸道地说。”
“晚了,公主之前在塞北,林老元帅吐口唾沫是个钉子,你比得过?”
“干脆还是说情话。”
郑迟无奈,“你们能不能想点靠谱的法子,上次害她落水,要是这次再伤了她,不用夫子请戒尺,我直接军棍伺候。”
“有了,找洛都双公子。”
郑迟道:“公子怎么会说这么肉麻的话?”
“还有一个呢。”
郑迟拍手,道:“对,洛大,这人绰号洛风流,他肯定有主意。”
营帐中,洛瑾用折扇敲了一下郑迟,“国难当头,你还谈情说爱?”
“洛大,我知道。这不打仗嘛,指不定那天把命丢在这里了。”郑迟道:“那时候,话没说多遗憾。刀光剑影不眨眼,马革裹尸也坦然。为国而战,护家人周全。我喜欢的姑娘也要护着,我只不过让小妹知道有人记着她,愿意陪她,让她知道有人愿意护着她。洛大,侠骨柔情是可以两全的。”
洛瑾用折扇撑着下巴,“你成功说服了我。”
他转身道:“浥尘,这是你家妹妹,长兄如父,你怎么看?”
李慎站在地图前,“子恒,你得问问小妹的意愿。”
一日,洛珏在帐中看地图,张更掀帘而入,拉着她就走,“带你去看个热闹。”二人来到树林中,只见李慎、洛瑾、风林火山四人均在。
不远处,郑迟、李微正在练习射箭。二人休息的时候,郑迟悄悄走到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快速看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转身道:“小妹,我有话对你说。”
李微坐在地上,靠着一棵树,喝完一口水,擦擦下巴,“你说呗。”
“有美人兮,我心悦之……”郑迟磕磕巴巴地背诗,躲着的几人忍着笑。
小妹皱着眉头,放下水囊,起身道:“别背书了,说你自己的。”
“啊?”
“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小妹,我喜欢你!在明山院的时候,我就喜欢你。结业后,我问你家在哪,其实就是想去提亲。虽然耽误了,但现在,我们在一块了,我就要保护你。小妹,在战场上,我不让刀剑伤你一分一毫。如果我们能活着回去,第一件事情就是求陛下赐婚,让我娶你。我就要你一句话,行不行?”
树后的几人隐隐激动。
李微抱着佩剑,环绕他走了一圈,“喝酒了?”
“没。”
“发疯啦?”
“没。”
“真心话?”
“真。”
“考虑了很久?”
“是。”
“你,什么时候对我有意思的?”
“好像是,在半亩方塘,我救你那次,你对我爱答不理的样子,真可爱。你喊我‘大师兄’的时候,笑起来真美。”
李微靠近他,“你喜欢被人欺负呀?”
“嗯,你可以。”
“那……行!”
“哦。啊,你说啥?”
“我说——行!”
“你再说一遍!”
“行!”
“老大,你终于成功了!”风林火山四人从树后蹿出来。
洛瑾、张更一人提着一篮子花瓣,向二人撒去。
李慎、洛珏也起身,远远看着二人。
郑迟摆手道:“停停停,别闹了。”
风林火山四人站好,齐齐对李微喊了声:“大嫂!”
洛瑾道:“不对!小妹是公主,你们应该喊小郑驸马,小郑你说是不是?”
张更道:“哎哎哎,这不能瞎喊,得陛下同意。”
李微道:“喂,我还没嫁呢?都别瞎喊!”
洛珏看着这一幕,微微一笑,转头,正好对上李慎的目光,二人又各自错开目光。
李慎温和一笑:“洛姑娘,浥尘希望,待我们一起回到洛都,也能如此。”
洛珏微微低了头,没有答话。
李慎默默看着她低眉颔首的模样……
主账中,众人议事。李慎道:“如今,已经证明了猜测,朔海七国的军师,是星辰司的人。”
洛珏道:“星辰司惯会蛊惑人心。”
李微道:“那七国之中,有打头阵的,有看热闹的,有跟风的,有被迫来的。”
洛瑾道:“那可以各个击破。”
商议计策是,由李慎、洛珏以及四国使者,分别与六国商议。最后,两国退出,一国按兵不动。
一日,溪水边,李微、郑迟二人坐着看夕阳。
郑迟道:“我叫你阿微,你叫我阿迟,如何?阿微,叫一声我听听。”
李微深吸一口气,“阿……”又闭了口,站起身,接着道:“不急,来日方长。”说完,就往一边走去。
郑迟跟上,“阿微,你说,来日方长,是真的吗?”
“是呀!”郑迟抱住她,转了一个圈,“小郑,我晕了。”
“不好意思,和兄弟他们习惯了。”
“你把我当兄弟?”
“嗯。”
“木头!”
“阿微,别生气。我是和兄弟他们一块儿,比较随意,没注意。我以后对你,一定小心,不让你难受。”
到了秋季,军中将士却感染了疫病,食不下咽,手足乏力。
张更道:“这是水土不服的症状,但我都调配了药膳,绝对没有问题。”
洛珏道:“那最先出现这种症状的病人,有什么不寻常的经历。”
“被蜜蜂蛰了。”
李微道:“姐姐,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荒原,你养过一箱蜜蜂,有几只不一样。”
洛珏道:“确实,那些蜜蜂以毒草为食物,产出的蜂蜜都是有毒的。”
张更道:“那就是了,就是蜜蜂的毒。这找到源头,就简单了。”接着,全军所有没有染上疫病的人,都去抓蛇、或者采药,张更和医师们彻夜未休,调配了药膳,解决了时疫。
战场之上,明面上的战争,暗地里的黑手,你来我往。过了三年,即将是最后一战。郑迟在战场上大放异彩,终于不是恭维中的“小郑将军”,而是货真价实的郑大将军。李微带领林家军,善打出其不意的仗,“塞北飞鹰”的名号远扬。
主账中,众人议事完毕,各自出账。舒公子、洛珏走在一处。
白衣人道:“洛姑娘,你在靳国,一晃眼也呆了五年了。”
洛珏道:“要不是舒公子,我是会一直待在洛都。”
“洛姑娘无论在哪里,都是要闹些动静。先王继后和洛姑娘都求学于明山院。在下悄悄想过,若七年前,来靳国和亲的,是你。靳国,否会不同?”
“舒公子慎言。”
“只是私下聊聊而已,只是,听说,当年洛姑娘生病归家,你这场病,真巧。”
入夜,舒公子的话一只在洛珏脑中挥之不去。她来到张更的住处,与他人不同,她负责整个军队的医药。军队在此驻扎时,便搭了几间茅屋,作为药库,也有医师休息的地方。
张更正在整理药草,“逢君,你来啦。先坐,等我把手上的活儿忙好。”
洛珏走进她的房间,在桌边坐下,自己倒了一杯水。
不一会儿,张更进来,也坐下。“逢君,你难得到我这里来。有什么事情吗?”
洛珏不语,只看着她。
张更有些不自在,“干嘛?这么看着我?”
“又又,医术,可医人,也可害人。你,有没有?”
张更手指抓紧桌沿,“逢君,你说什么呢?”
洛珏直视她,“又又,你也知道,那年,我和洛公子大吵一架,此后,我再也没有唤过他一声哥。如今,我没力气再和你吵,你告诉我吧。”
张更躲开她的目光,“逢君,我不知道你想要我说什么。”
洛珏拍桌,“又又,你再不说,我就把鹅将军炖了。”
“鹅将军在洛都,你还专门跑回去炖了它再跑回来。”
“兄长把你当什么人你清楚。你又把我当你好朋友。你真的想看到我和他之间有个死结?你夹在我们二人之间,你不难受?”
张更摇头,“早晚有这一天。你说得没错,医术是来救人的。那一次,我却为了救人,用了害人的法子,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居然用在你身上。”
待张更说完,洛珏缓缓起身,向门口走去。
“逢君,你……”张更唤住她。
“又又,我们十几年的交情了。这点子事,无妨。”
“那……洛大呢?”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说完,她跨出门槛。
洛珏取了佩剑,来到洛瑾的账外,他正好回来。“逢君,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洛珏未答,直接拔剑,向他刺来,洛瑾剑未出鞘,和她过了几招后停手。洛珏的剑锋直直向他喉咙处逼来,洛瑾未动,剑锋在离他脖子毫厘之处停了下来。
洛瑾一笑,“逢君,好玩吗?”
“你说!”
“说什么?”
“七年前,你阻拦我结业,到底是为了什么?”
洛瑾无奈,“不说过了吗。你锋芒太露,容易招惹是非。你为人低调,但总有不安分的来找你麻烦。”
“你撒谎!七年了,你还打算继续瞒着我?”洛瑾用扇柄挑开她的剑锋,“果然早晚有这一天。”他边说边向营帐走去,“我得了一壶好酒,边喝边说吧。”
七年前,敬王府,“浥尘,我有妹妹了!”洛瑾开心地扇着手中折扇。
李慎道:“伯卿,谁家姑娘那么倒霉,入了你的眼?”
“真的是我妹,是名副其实的洛家长女。”
李慎疑惑地看着他。
洛瑾立刻解释,“哦!是两年前,你离开洛都后不久。我爹认下她当义女。她就比我小上两个月。说来也巧,她是安临城临江仙李乐师的唯一弟子,原名逢君。娘给她取名洛珏,逢君就当字了。”
“当年,我们一同去临江仙,却未得见这位姑娘。如今,真是巧合。对了,怎么从没见你在信里提过她?”
“两个大男人的信件里,谈一个女孩子,不合适。我妹妹如今在明山院求学,再过两个月,就要结业了。”
“说起明山院,我这次在未城,偶遇靳国出使队伍。听说,他们此行是为和亲,为靳王选一位继后,有意在明山院女学中选人。”
洛瑾收起玩笑的态度,“浥尘,你说的可是真的?”
“应当不假。”
“靳王怎么想的?明山院女学的学子,可以当他孙女了吧?”
李慎摇摇头,“要是哪家姑娘被选上了,就是一个去国离家的命运。到了靳王宫,后宫的明争暗斗,哪能轻易应付?若有一日,靳王宾天,这位继后要么老死,要么殉葬。”
洛瑾听着,握着扇子的手,不觉紧了几分。
李慎道:“洛姑娘,不会被选上吧?”
洛瑾摇头,“浥尘,我担心什么,你就提什么?要是真的是这样,等明山学子结业那天,陛下是要亲临,到时靳国使者一同来,是个选人的好时机。”
之后,洛瑾去了张宅。张更正在看着《伤寒杂病论》,见他来了,“洛大,你又来打听逢君了?她在明山院一切安好。她身上的寒症,是老毛病,每年挨过冬天,就无事。这天气暖了,我还在找法子,看能不能给她治好。”
洛瑾随意找了地方坐下,“逢君多亏你照顾了。她才来洛都,就去了明山院,我这个当哥哥的,都没你做的多,我代她谢谢你。”
“不用你谢,就算她不是你妹妹。凭着我和她的交情,我也会帮她。毕竟,我可比你先认识她。再说,我可是堂堂逍遥医,区区一个寒症都治不好,岂不是砸我张家世代的招牌。”
洛珏道:“又又,如今,有关逢君的一件事,或者说,关系她余生命运的一件事,请你帮忙。”
张更放下手中的书,“洛大,你一本正经地开玩笑的样子,还真有趣。”
“又又,我不是开玩笑。是这样……”
张更听完,“那你准备怎么办?”
“让逢君因病归家,只要等靳国使者离开洛国,就行了。”
“可是,也不一定就是逢君被选上。”
“逢君这两年,在明山院,学子楷模的名声已经众人皆知。若逢君在杏园诗宴上,拔得头筹,那不就是惹人眼红。”
“若和逢君说明情况,让她不要惹人注目呢?”
“就怕万一,这个万一,不能落在逢君这里。只要她还在明山院,我就不放心。”
“那,这件事要不要先和逢君说?”
“不必,她不知道,才不会露馅。只是,还需要你出力。”
张更摇摇头,“哎,我的医术可是用来救人的。这是要让我去害人啊。”
“这是救人!”
之后,明山院百草堂,洛珏应邀而来,“又又,你找我来,有事情吗?”
张更从药圃中起身,“今日休沐,找你来陪我喝茶。”她一边说一边放下手中的活计。
二人进入屋中,张更给她沏了一杯茶,洛珏常了一口,“这茶倒与平常不同?”
张更自己也喝了一口,“加了一味药材,这春夏之交,最易染病。这种药茶,可以防病。我做了茶包,你待会带些回轸室,每日泡一包。”
“多谢。”
“不谢,你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就是。你的寒症一时无法根治,还是要靠平时好好保养。这春夏之交,寒热不定,最是要小心。”
几日后,恰逢休沐,轸室的小火炉上,茶壶口冒着热气。洛珏照旧喝了一口茶,她起身,看看屏风上挂的《墨梅图》,突然头晕目眩,摔了下去。
等她悠悠转醒,张更正在替她把脉,“醒了。”
忆欢端着铜盆,“姑娘醒了?我去告诉宗主和夫人!”说完,一溜烟跑了。
洛珏看看周围,“这是……剑鸣山庄?”
张更道:“嗯,你回来已经三天了。当日,你晕倒后,住在你隔壁的学子发现了,赶紧叫人。我给你看了后,发现你是染了时气,这时气还会过人。林先生请了洛宗主,一番商议后,觉定让你回家安养。”
“那……我还能赶上七日清谈和结业大典吗?”
“都这时候了,你……”
“又又,你帮我,我不能错过。”
“我尽力。”
“又又,逢君怎么样了?”洛夫人走进来,看洛珏睁着眼睛,惊喜道:“逢君醒了?”
张更扶着她坐起来。
洛夫人帮她掖好被子,“逢君,感觉如何?”
洛珏一笑,“母亲,我没事,就是有些饿。”
洛夫人道:“忆欢,去吩咐厨房,给姑娘准备膳食,要清淡的。”
“是。”忆欢自去做事。
张更道:“洛夫人,我也去给逢君配药了。”
洛夫人道:“又又,辛苦你了。”
房间只剩二人,洛夫人理理洛珏额间的碎发,“逢君,又又说你是操劳过度。你这孩子,又不用你去考科举,把自己累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