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剖腹——生子
洛瑾道:“这封信,是在浥尘去世后第二天到的,他没有来得及看,我带回来给你了。”
第二封,上书“爱妻亲启”是李慎的笔迹。
“哥,这是浥尘写的遗书吗?”
“我不知里面写了什么,当时,他遇刺,行刺的人将刀刃上淬了毒。去未城之前,又又给了我千蕊丹,比百草丹和百花丹更好。可是那毒,居然是蛊所生出来的。药物对它,根本无益。即使是强弩之末,他还也撑着病体,将未城后续事宜处理好,一切文书由他口授,我来代笔。唯有这封书信,他一笔一划写下,没写几个字,他就汗流浃背,这封信,他写了两个时辰。浥尘小心封好,让我一定要亲自交给你。后来,他想多撑一日,等你的书信,可是……”
洛珏打开书信,一只玉簪,两页纸,一页纸上写着,“浥尘一生平淡,幸遇洛姑娘。逢君为妻,此生大幸。婚后三月,与爱妻共处,为浮生乐事。吾爱芳辰,未至违约。若责怪,浥尘接受。今世事难料,还尔玉钗,放汝自由,余生勿为我羁绊,唯愿洛姑娘余生安好。另外附放妻书,母亲见此,不会为难。”从洛姑娘到吾爱,陌生到亲密,最后一声,依旧是洛姑娘,将二人的距离推远。另一页纸,就是放妻书。
洛珏将书信收好,“公子还有没有说什么?”
“他私下和我说,他对不起你,本想在最冷的冬天给她温暖,却雪上加霜。”
她这么多天的坚持和侥幸在一瞬之间化为粉碎,她再也忍不住,脚底一软,身子站不稳,洛瑾扶住她,“阿慎!”她哭了出来,只觉锥心之痛,晕了过去……
洛瑾急得大喊:“逢君!”
洛珏悠悠转醒时,她已经被安置在寝房内,床边围着慧慈夫人、洛氏夫妇、洛瑾、张更。众人见她转醒,松了一口气,七嘴八舌地来问候。
张更又替她诊脉,“还好没事,差点动了胎气,逢君,你以后要小心。”
洛珏疑惑。
洛瑾抢着道:“逢君,你有孩子了!”
“我……”洛珏看向张更。
“逢君,是真的,已经两个多月了。”张更确切地道。
慧慈夫人道:“逢君,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洛冰道:“好孩子,你不要担心。”
洛夫人道:“我们会照顾好你的。”
洛珏小心地护着肚子,想起那次,因着酸梅汤,和李慎说的一番话,不禁红了眼眶,阿慎,我们有孩子了,你的愿望成真了。可是,你食言了,为什么?
李慎衣冠入王陵的头一晚,洛珏将发簪放入棺木中,“阿慎,我送出的,不会再收回了。”她抚着发间的簪子,“你送我的,我留下了。”
冬天过去,洛珏已经显怀了,书房里,书案上放着洛珏的画像,一身红衣,是李慎为她画的。洛珏执笔,一笔一划,画着李慎,一身白衣,这是他最喜爱的颜色。当他的容貌清楚地呈现在画纸上,洛珏抚着小腹,“孩子,这是你的父亲。他是洛都双公子。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年少成名,但也背负太多。孩子,娘只希望你,平安长大,一生欢乐。”
洛珏快到生产之期时,李微偷偷溜出洛王宫,径直去了敬王府。
洛珏道:“小妹,洛王怎能轻易离开王宫,你太胡闹。”
李微扶着她散步,“我到姐姐家来讨杯茶喝,不行吗?”她看看洛珏的肚子,“这将是李家小辈中,第一个在清朔一年出生的孩子。”
“清朔?小妹,朔,这个字,也只有你敢用?”
“父王把江山托付给我,已经是大胆了。我干脆胆子更大些,让人习惯习惯。我嘛,就当一个不一样的洛王。”
待足月,洛珏生产时,洛氏夫妇、洛瑾、张更、慧慈夫人都聚集在敬王府,李微也微服出宫到了这里。洛珏阵阵惨叫,张更和青果、茜草以及稳婆一直照顾,忆欢和女使们进进出出。房间外,洛冰满心担忧,他不由想起,年年当初生逢君时,是否也是这番。洛瑾急得走来走去。洛夫人、慧慈夫人在外间,不由攥紧了手。
李微本想进入内间,奈何慧慈夫人以她是君主,要避嫌,只得一同再外间等着。
洛珏的惨叫从白天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她快没了力气。张更一番查看,不由得心里一凉,她稳住心神,走到外间,“逢君她……,胎儿的脚先露了出来,逢君她是难产!”
李微立即冲入里间,不顾他人的阻拦,奔向床边,握紧洛珏的手,“姐姐……”
外间,洛夫人、慧慈夫人一时无措。
洛夫人拽住张更,“又又,能保住吗?”
张更摇摇头,“我……我不知道,我给人接生,第一次遇到难产。难产,一般只能保一个。”
洛夫人回头看看慧慈夫人。
“保住逢君!”慧慈夫人斩钉截铁地道。
里间,洛珏已经气若游丝,“小妹,我都听见了,只能保一个是吗?”
李微强颜欢笑,“姐姐,逍遥医在呢,你别多想,你不要放弃。”
“小妹,我说过,又又是医不是神。既如此,保住孩子,孩子在,我就算对得起公子。”
“姐姐!那你呢!”
“孩子没有了,我也没什么活下去的意思了。”
李微眼角留流了一行泪,“姐姐,我会告诉逍遥医,保住孩子。但是你也不能放弃,你要相信她,信你自己。浥尘哥哥,还有李乐师,他们也会眷顾你!”
洛珏点点头。
李微起身,擦去眼角的泪,走到外间,“姐姐说,保孩子。但是……”
她转头对张更道:“逍遥医,你必须保证母子平安,这是命令,没有缓和余地。”
张更道:“小妹,不用你下命令,我也会做到。公子和逢君,对于我来说,都是重要的人,逢君的命、公子的孩子,我都会拼尽全力护着。如今,只能兵行险招,传说,华佗曾剖腹取婴,我尽力一试。”
李微心下一紧,敬慧夫人、洛夫人也难以置信。众人无法统一意见时,忆欢从里间出来。“少夫人,王妃都听见了,她相信你。”
张更将刀具准备好,青果端了一碗药来。张更接过,端到洛珏跟前,“逢君,这是麻沸散,你喝下,会少些痛楚。”洛珏毫不犹豫喝了下去……
一夜后,上下紧张的敬王府终于传出响亮的婴儿啼哭。
李微顾不上其他,直直进入里间,查看洛珏的情况。
稳婆将婴儿包好,张更给婴儿诊脉,舒了一口气,“孩子没事!”又对稳婆道:“抱出去给两位夫人看看。”
“姐姐!”李微一声惊呼,张更立即快步走到床边,只见洛珏晕了过去……
整整七日,洛珏一直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张更索性在敬王府住了下来,日夜照看。
第七日,入夜,张更为洛珏施针完毕,从床沿起身。
李微立即用毛巾沾了水,拧干,给洛珏擦额头上的汗。
张更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劝她:“小妹,这七日,你每日下朝后就来敬王府,更是把奏折都搬来这里批阅。你如今是洛王,责任重大,这样下去,你身体会吃不消的。”
李微笑笑:“逍遥医,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明山院,我落水,晕了三日,姐姐也是如此。”
张更叹了口气,“你们这对姐妹花,上辈子是欠了对方的吧。”
李微摇摇头,语气娇嗔,“才不是,我和姐姐是生生世世的好姐妹呢!”
“你们俩呀,我怎么感觉,天妒红颜,好事让你们占了,糟心事也一件没落下!”
“你说的或许是对的吧,要是当初,我没有和她拜金兰。怎么会有后来?她最好的五年,因为我,囚于靳国。若没有我,她已经嫁做人妇,生下孩子,享受天伦之乐。如今,却因为我,她年轻守寡,孩子也成了遗腹子。我欠了姐姐这么多,她不能死,她若不好好活着,我怎么弥补她?”
夜色又沉了几分,李微批好最后一份奏折,唤人进来,说了句,“老规矩!
公孙韵将奏折装入锦盒内,“陛下,臣先将这些送回太极殿。”
“好,你办事,孤放下心。这些日子,辛苦公孙大人两头跑了。”
“这是臣的本分。还有一个时辰,宫门就要下钥了,君王不能在外留宿,陛下还是抓紧回宫吧。”
“公孙韵,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老妈子的一面?”
公孙韵一笑,“陛下别开玩笑了。”
“行,我知道了。你把这些送进宫,就回府歇息吧。”
公孙韵离开后,李微起身,扭扭脖子,活动活动手腕,向里间走去,忆欢在此守着,见她来,向她一福。“不必多礼,忆欢,你先去休息一会儿。”
“是。”
李微走到床边,洛珏闭着眼,脸色几分苍白,李微握住她搭在被子外面的手,“姐姐,你能听见我说话对不对?你身边的这些人,都要急得发疯了。你快醒醒吧。”洛珏依旧没有动静,李微觉得几分困,便趴在床沿,小休一会儿。
大约一刻钟后,洛珏微微睁开眼,看清周围,她转头,见李微,几分惊讶,手动了一下,李微此时正握着她的手,这微微的动静,惊醒了她,她看到洛珏,迷离的眼神瞬间清晰,“姐姐,你终于醒了!”说完,眼眶又红了。
洛珏对着她一笑,“小妹,我没事了。孩子呢?”
李微激动地擦擦眼角,“孩子很好,是一位小公子,他和浥尘哥哥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
洛珏忍俊不禁,“瞎说,你怎么见过公子出生时候的样子!”
“姐姐,我高兴糊涂了。那孩子的眉眼真的和浥尘哥哥如出一辙。”
时光匆匆,又过了一年,敬王府上下一片喜庆。一位小孩童,跌跌撞撞地跑来跑去,突然撞到一人的腿,来人着白底金边常服,她蹲下身,扶着小童,“阿铭,跑慢一点。今日是你的周岁宴,不要摔跤哦。”
小童看清说话人的脸,“皇——姑——姑!”
“阿铭真乖!”李微摸摸他的头。接着,她从袖中拿出一枚金锁,“阿铭,这是姑姑给你的礼物,喜欢吗?”
小童双手接过,“喜欢,戴上!”
李微一笑,从他手中拿起金锁,给他戴上了。
“小世子,您怎么跑这么快!”忆欢急匆匆赶来,向李微行礼。李微示意不必。
洛瑾一把抱起李铭,“小不点儿,今日是你的周岁宴,舅舅带你去见见各位长辈。”说完,把他往空中抛了一下,又接住。
张更急忙道:“洛大,你干嘛呢?”
洛瑾只自顾自逗着“咯咯”直笑的李铭,“阿铭,是不是很好玩,再来一次?”
他一边说,一边抱着李铭向宴席上走去。忆欢紧紧跟着他。
张更摇摇头,对着身边的洛珏道:“逢君,阿铭跟着洛大,以后得一样的窜天入地。”
洛珏笑笑,“只要阿铭开心就好。”她又看看远处宴席上,洛夫人怀中正抱着一个小孩子,“过些日子,又是思明的周岁宴,很快,这兄弟二人,可以一处玩儿了。”
张更道:“思明每天到这时候就饿了,我先去看看。”
洛珏点点头,张更自去看顾孩子,
李微转身对着身后人道:“小郑、公孙韵,你们不必跟着我了,今日难得,去和朋友聚聚。”公孙韵自去找人玩乐。郑迟却待在离李微不远处。
洛珏走到她身边,李微一笑,又细细打量她,她今日,一身红衣,额心一点红妆,发髻上带着一朵小小的白色的海棠。“姐姐,你眉间一点海棠,着红衣,真好看。如今,你能再度展颜,真的太好了。”
洛珏展颜一笑,“你们一直记挂着我,为了孩子,我也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里,一切都会好起来。”
“如今,可以说是好事连连,阿铭满月。洛大和逍遥医,这两人,打小就认识,可偏偏连鹅将军都四世同堂了,才修成正果,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来得倒是挺快。”李微俏皮一笑,用胳膊捣鼓一下洛珏,“姐姐,你说,她两个叫白鹅情侣如何?”
洛珏“噗嗤”一笑,“你这名字取的。”
小童在人群中窜来窜去,又来到洛珏身边,“娘亲!”
洛珏蹲下身子,拍拍他身上的尘土,“阿铭要乖乖的。”她看见孩子胸前的金锁,扭头问:“你送的?”
“嗯。”
“这么小点孩子,这太贵重了。”
李微俯身摸摸小童的头,“我就这一个侄子,应该的。再说,我可早早就说过,要当你的孩子的干娘。”
洛珏起身,牵着小童的手,“小妹,你给阿铭取个字吧。”
“开什么玩笑?我读书少,你刚刚还在说我呢!”
“你是阿铭的姑姑,你还说过要当他干娘的。”
“好吧,我想想!”李微点点下巴,边走边念叨,“李铭,阿铭,铭,念之!”
她停下脚步,兴高采烈地道,“‘念之’如何?”
洛珏略微思绪,“思之念之,未能忘也。好,就叫他念之。”
李微将李铭抱起,“阿铭,记住了,你的字,叫念之,是你的姑姑,最厉害的姑姑,同时也是干娘,给你取的。”
说完,她抱着李铭走向旁边的亭子,亭中的石桌上摆了点心茶水。李微让李铭站在石凳上,一手护着他,一手提起茶壶往杯中斟了一杯茶,接着,用食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字,指着字道:“念之,这样写的。小屁孩,不能忘了!”
洛珏跟随而来,看到这一幕,不禁一笑,“念之才多大,哪能记得住?”
李微将李铭放下,“多教几遍就记住了。”
二人说话之间,李铭又跑到别处玩儿,忆欢紧紧跟着……
李微看着李铭欢快的身影,一番感慨,“姐姐,我刚刚教念之的时候,恍惚想起初入明山院,你给我补课的日子。似乎,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后,你一直在我身边,我也习惯了你陪着我。姐姐,你什么时候愿意了,就回奉德殿吧,那个位子,还给你留着。”
洛珏回报一笑,没有言语,她看见郑迟依旧在不远处守着。“小妹,小郑将军可真是眼里只有一个你了。即使他如今成了殿前大将军。”
“这不是他的职责嘛!”
“小妹,你又装傻。当初在明山院求学的学子,都有归属。你和小郑将军,也经历了这么多年。如今,国孝一年早已期满。你是君王,为了皇嗣,不必再守三年家孝。”
“我知道,可是,我登位才一年多,朝政未稳。”
“再这样下去,小郑将军移情别恋了怎么办?”
“他敢!他也不会啦。”李微挽着洛珏的胳膊,“姐姐,我和小郑好好谈过,他理解我,等我过了三年孝期再说。”
“你和小郑,总是错过。以前,你自己没有法子做主。如今,你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别辜负了他,也别耽搁了自己。”
张更、洛瑾急匆匆跑来,“有急事。”
洛珏领会,一行人到了书房之中。
张更道:“刚刚,我在后花园,看见花丛中有人影,原来是忆欢,她已经被人打晕了,身边留下这个。”她从手心翻出一枚金锁。
洛珏拿起,心中一惊,“这是阿铭的!他人呢!”
洛瑾道:“逢君,你冷静,看情形,阿铭似乎是被人掳走了,但应该没事。”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什么事?”洛珏问道。
“洛姑娘,是我。”说话的人是公孙韵,脸色几分苍白。
洛瑾打开门,发现她的异样,让她进来。
公孙韵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刚才,不知是谁,挟持了我,塞了这封信给我,说,一定要交到陛下手中。”
洛瑾拿过那封信,准备打开,环视众人,“你们退后。”众人照做。
“等等!洛大,扔远点!”郑迟拔剑,一剑挑开信封,一张纸掉落。
李微道:“虚惊一场。”
洛瑾捡起书信,“这个时候,不能掉以轻心。”他浏览了一遍,表情变幻。
李微从他手上拿过书信,众人一起看。
李微道:“星辰司!这伙人!劫走阿铭,还让我和姐姐必须去春山,是要做什么!”
洛珏有些站不稳,还是尽力稳住心神。“事不宜迟,我必须去春山,孩子不能出事!”
洛瑾道:“逢君,这一看就是陷阱。”
李微道:“是陷阱也必须要去,这次,是星辰司的手笔。”
洛珏道:“哥,又又,敬王府交给你们了,此事不要外传,王府不能乱。”
洛瑾道:“放心,这府中估计还有内应,我会揪出来。”
李微将令牌给郑迟,“郑迟!你点齐兵马,包围春山,不动声色隐藏踪迹。看我信号。”
郑迟:“是!”
李微:“公孙韵!”
公孙韵:“在!”
李微:“你回宫,按照平常一样。”
公孙韵:“是!”
洛瑾道:“逢君、小妹,你们不要逞强,尽量拖延时间,等我们的援军。”
张更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玉瓶,给洛珏、李微二人一人掌心放了一粒药丸,“避毒丹,快服下。”二人照做。接着,她又拿出随身带着的香囊,从书案上拿了两张纸,倒出香囊里的药材,做了两个简易的药包,给了二人,“你们把这个带着,若真有意外,我家的鹅可以循着这个味道找你们。”
洛珏从剑架上拿起佩剑,郑迟将递剑给李微,她握上剑鞘,郑迟突然不放手,她疑惑,只听郑迟低低说了一句,“阿微,万事小心!”
李微低低回应了一声:“嗯!我会的。”
众人分头行动,洛瑾暗中派跟随来的小厮回剑鸣山庄报信,张更命人将敬王府前后门守好。不一会儿,洛冰带人来,悄悄分布在敬王府四周,府内,洛瑾指挥人,将府中嫌疑人等各个抓住,一切悄无声息。
洛珏、李微二人,一人一骑,飞驰至春山脚下。上山的路难行,二人下马步行。
一朵云,遮住了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