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名为青衣

在很久很久以前，不知道多久之前那个老掉牙的故事中，她隐隐约约自己生活在神山里，被混沌古神九天玄女娘娘选中，前往人间辅佐真龙天子。

她是天女，她叫青衣……

她也是旱魃，丑陋的，人人讨打的怪物。

她是被抛弃的信仰者，再也没办法回到昆仑之巅。因为吞噬了蚩尤的心脏，她知道自己会破坏世间，于是她把自己困在西北荒败的城池里，不知经历着多少个年月。

她明明谁都没有伤害，但总有数不尽前来讨伐的人类，他们有着为天下除害的正义，实际上只想夺取“灼热之源”来修成正果。

那些人被她杀掉，吃掉。她带着破败的残躯生活，她在漫长的岁月里沦落成地狱的恶魔。

她忘记了过去，也失去交流的语言，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怎么来到这个世界，她只隐约知道，她不能离开赤水城，她不能给无辜的生命带来伤害。

她浑浑噩噩，无知的生存着。

直到那一抹光芒，将她漫无止境的黑夜，撕开一个希望的口角。那个人，是那个人，他如同天神一般，光明，绚丽，神圣。

他有着轻声细语的温柔，有明亮的双眸。

“人的心，因以天下为己任而方正，以大爱施天下而涌动着……”

他说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故事，可不知怎么的，她的眼睛里掉出了水，她的心脏像是被一片一片地剥落……

她感觉很疼，就算被最厉害的人打倒也没有这么疼过。这份疼痛感像拨开尘封的历史，从她的每一个细胞中散开，疼地她再也无法忍受，只有发出凄厉的叫声才能缓解。

那个人不一样……

她有着丑陋骇人的外表，却有孩童般单纯的内心。她害怕自己吓跑这唯一的救赎者，又企图小心翼翼地靠近，汲取他身上的柔光。她虽然不会讲话，但她奇怪地听得懂，那人说，他要出去一段时间……

他离开了，她像是丢失了最心爱的东西，她疯狂地寻找着。在赤水城的范围里，她几乎翻遍了每一个角落，她血淋淋的双手不停地挖掘着沙漠，她像是饿极了的乌鸦，惨烈地哭泣。

每个来讨伐她的人，被她囚禁着，玩弄着死去。她太想要找到一个代替品，可每一个被抓住的人的眼睛里，都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恐惧。

直到他再一次来到她的面前，伸出他的手。

“给你……”他说。

真的是他，只有他的眼睛里，才有那么好看的星光，只有他的声音，像夏夜里轻柔的风。

她不要再让他离开了，她失声痛哭着紧紧抱住眼前这个男人，她好害怕寂寞，好害怕一个人永远生活着……

原来她也有着人类的容貌，人类的身体，她欣喜若狂地扑到河水边，不停地摆弄着自己的罗裙，在她清秀的面庞上一颗又一颗滚烫的泪珠掉落。

她眼前不再是漫天的黄沙，也不再有一波又一波残忍自私的人类……

世界原来这么广阔。

她发现自己能和人类交谈，她发现人们都用平等的目光看着自己。她发现偶尔有醉酒的汉子想要轻薄她的时候，她兴奋不已，她有着美丽的脸啊，她再也不用自卑地跟在心爱的人身后，暗自伤神。

他对自己那么好，一定一定也喜欢自己……

她偷偷地将青衣和张澈之写在牌上，像做贼一样挂在月老树下，她瞥见他一个人站在墙角，静静地欣赏着烟火。

烟火在空中绽放，绚丽的花火随后凋零。

映照着那个男人的侧脸，站着不动的他就像是最尊贵最完美的艺术品，即使是最美的烟火也在他面前黯然失色。可是她看到那个人的脸上，有着隐隐的落寞。

他的表情像是在思念远方的人，他的眸子里，有着她从未见过的神情。

她趁着他看烟火入神，找遍了那几株月老树，在他曾经站立的地方翻查许久，在树的深处被枝繁叶茂遮挡的地方，找到了和他一样的名字。

张澈之，张陵儿。

翁的一声脑鸣，将她彻底击倒。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血在她全身翻涌着，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连成漆黑的一片。

对她那样好的澈哥哥，心尖上放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

她努力站定心神，强行将愤恨和嫉妒按压下去，她飞快地跑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站立。

“澈哥哥，你有喜欢的人吗？”她问，她的心脏砰砰砰地狂跳着，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目光像是乞讨着的流浪汉，像寻找救命稻草般地盯着他。

那人看着烟火许久，轻轻地笑了笑，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有啊……”

“她是谁呢？”她手心的汗止不住地溢出来。

张澈之的神情在烟火中忽明忽暗，她见到他蕴藏着万千星海的眸子里，隐忍着痛苦的爱意，他侧头看向她，“我的妹妹。”

“妹妹……”她怔怔地看着他，又一朵巨大的烟火绽放开来，将她清秀的脸庞衬的愈发呆滞，“既然喜欢，为何离开呢？”

“因为……我太爱她了……”

“哪怕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张澈之提起那个人时脸上的温情，她从未见到过。

她只觉得这个温柔的男人，很像夜空孤独绽放的烟花，虽然绚丽，夺目，可是却离她那么远。

面前这个人，她永远都触摸不到，永远也无法走进心间。

她不明白人类，虽然她有着人类一样的感情。

她恍若失魂，一夜无眠，只听到房间门被打开，即使声音很轻。她眼睛的隙缝中，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他雕刻般俊美的面庞泛着冷冷的光晕。他手上的那把刀，透过窗台的月光，有着极度冰凉的杀意。

终于，她明白了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