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剑脉
顾语儿是顾家几口人当中最为年幼的，也是唯一一个女孩，今年还不到十岁，三兄弟里年纪最小的顾黎都比她年长九岁。
语儿从小就懂事乖巧，又长得可爱，顾家除了在她出生后一年就出门至今的老大谨之外，家里头所有人都对她很是疼爱，尤其是慎之和顾黎这俩哥哥。而语儿自幼就对自己的这个大哥没什么印象，但是她并不清楚的是，她还在襁褓中的时候，这位家里最有出息的大哥当年也是抱着不到一岁的她一天到晚在小月眉山里乱逛，压根就没心思读书……
……
“二哥你又欺负三哥！”
一个牵着白色大狗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从山道上跑过来。
女孩白白净净，没有什么大户人家孩子的打扮，反倒是一副假小子的书童模样，跟她大哥差不多，穿着干干净净一抹白衫。
小不点儿站在这两侧翠绿的山路之间就像个一块白玉一样，还是会蹦蹦跳跳的那种白玉。
女孩蹦跳到老二顾慎之面前，慎之立马就把自己的环首汉刀收到了一旁，可怜兮兮的说道：“哇你这养不熟的小白眼狼，明明每次都是二哥被揍得最惨，你还说二哥欺负他~”
见到了宝贝妹妹，顾慎之那四年不离身长刃刀都被他一脚踢到路边草丛里，都不带看一眼的，丢掉长刀之后，他直接把顾语儿扛到肩上。
“耶！！！”语儿笑嘻嘻地拽住顾慎之脑壳上的长发，像骑马一样的蹦跶着，还回头招呼顾黎：“三哥快来呀，爹娘等着我们吃饭呢。”
“好嘞。”顾黎笑眯眯地走回先前的位置把自己的那个散发着臭味的竹篓背了回来。
三人走到了谨之这边的时候，还没等谨之开口，小妹语儿就从慎之的肩上跳下来，有模有样地对着谨之施了一礼，全然不在乎自己那白色长衫沾到道上的泥沙，嘴上则是甜甜的说道：“小妹见过长兄~”
一向严肃的谨之这会儿也绷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把手里的缰绳丢给了老二，牵起语儿的手：“走吧，回去吃饭了。”
“好！”
语儿显然很喜欢这位对她来说没什么印象的大哥。
除了天生的亲近感之外，大哥果然和家里人所说的一样相貌英俊。
她拽着谨之的手就不松开了。
兄妹俩踩着轻快的步伐朝家门走去，后面那条永远跟着语儿的白色大狼狗也摇着尾巴跟了上去，剩下老二老三这俩倒霉蛋，一个背着臭竹篓一个拉着大哥不要了的白马，互相看了一眼，都不待见对方。
“若不是语儿即使出现……”慎之痞气十足地歪着嘴想说点什么。
但是他的话马上就被顾黎打断：“你早就趴下了。”
“哼！”
这俩人自幼不对付，若不是小妹突然冒出来，他们今天怕真的是要分个高低强弱的。这时候即使是走在同一条道上，也互相不愿意靠的太近，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远远吊着。
……
…
一进顾家大门，随着语儿的嚷嚷声，庄园内立马就热闹了起来。
顾家三位少爷都回来了，这可是少有的大事。
语儿生拉硬拽非要拖着她大哥去看她这几日练的书法和墨画，慎之也屁颠屁颠跟在妹妹后头。
只有顾黎一人进入大门之后就顺着旁边的侧道无声无息地溜进了庄园后山，院子里的仆人们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
脏兮兮的顾黎进入后山，直奔一处小竹园子。
这园子坐落在后山众多嶙峋的怪石从中，想要进入园子还得绕过无数山石，对常人来说就如同迷宫一般，但是顾黎已是轻车熟路，在石缝中来回几个穿梭便跳进了园子里。
他的动作看起来有些许着急，跳进园子之后，也不顾旁边那个趴在青石板上睡大觉的老头，直接一脑袋扑进田地里。
顾黎跪在松软潮湿的土中，轻轻放下竹篓掀开盖子，双手从竹篓里捧出一株散着微微弱光的猩红色小草，那草芯上有一颗红的如鲜血般的小果，不到半指甲盖那么大。
顾黎捧着小草，小心翼翼地把它移栽到田地里。
接着又用双手在田地里刨开一个较大的坑，然后从竹篓里捧出来一坨肉块。
这玩意儿实际上是一块植物的根茎，但长得和那刚宰割下来的肉块实在太像了，无论是纹理还是质感，都如新鲜的活物一样，甚至还在微微抖动着。
顾黎不敢怠慢，把这块根茎埋进田地里，盖上土层。
接着，他又从竹篓里翻出来六七种造型诡异的植物，或是拳头大小的枯萎果实，或是如小指头般粗细的竹笋……
忙活半天，把竹篓里所有的植株移栽到田地里之后，他才起身跑到旁边一口泉眼那儿拎了一桶清泉过来，轻轻给每一个种植着刚才那些东西的土壤位置洒上水。
做完这一切之后，顾黎才一屁股坐到地上，舒了口气。
……
这时候，从头到尾躺在园子另一角落那块青石板上的老头才晃晃悠悠地起身走了过来。
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嘟囔着：“你小子再不回来，我只当你被古地里的妖魔给吞了哦。”
老头很瘦，身上披着的那件灰白色的袍子就像裹在他身上的被单一样，显得很是宽厚。他脸上胡子拉碴，白色黑色的长须交织在一起，就和顾黎脑袋上的头发如出一辙。
“我只答应帮你养这些田土两年，你小子却一跑就是三年……”老头自顾自嘀咕着，在田里头蹲下来，把那鹰钩鼻凑到田地里狠狠嗅了一口，然后才接着说道：“多花了一年时间，却还少带回来一味药，哎……”
“小叔您可别埋汰我的了，就这些玩意儿也我好不容易才凑齐的，缺的那一味毒果本来就不好找，我在那条水蛟的山头守了四个月，要不是爹的信来得突然，估计再过半月它就离巢觅食去了，到时候我正好可以溜进它巢穴把那毒果偷出来……”顾黎一边擦着自己脸上的汗一边说道着。
眼前这位小叔，是顾黎自己的亲小叔，也就是顾长庚唯一的亲弟弟，至于为什么对方苍老得像是顾黎的爷爷辈人物，这就不是顾黎能够知晓的事情了，他只知道从自己记事开始，小叔就很显老。
“那你爹的家书去的也真够及时的，水蛟如果在一个巢穴呆超过数月，那便说明它已经诞下幼崽，你若真的趁它外出的时候溜进巢穴，多半是要被那幼蛟啃死在巢里头，这书信是救了你一命。”老头优哉游哉地瞥了顾黎一眼：“回头记得去祖祠烧一炷香叩谢老祖宗保佑你平安回来吧。”
“哎，晓得晓得。”顾黎很认真地点头称是。
嘴上是满不在乎，不过心里则是一顿后怕，如果真的像小叔所说的那样，自己还真的是白捡回来一条命。
“小叔，你说这田土能保这些药材活多久啊，还差着那一味果实要是迟迟找不到的话，这些药材活不长久，我这不就白忙活了嘛。”顾黎抬起头对老头问道。
而老头却不以为然：“倒不是它们能不能活得长久的问题，这些药材本身都是古地里才有的剧毒之物，田土之所以要养上两年才能用来载种，一来是为了护住它们，二来更为重要的是封住它们的毒性，等养到这些田土也封不住毒性了，那时候就算没养死，也得把这些药材烧掉，不然死的就是小月眉山的所有生灵了……”
顾黎听着小叔这么说，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那可怎么办，小妹的病就没有救了吗？不行，我得去跟爹说一声，若是家里没别的事情，我马上就回古地去，您放心我指定能啃得过那条幼蛟。”
顾黎急匆匆的就要起身。
但小叔则是一巴掌摁在顾黎脑袋上把他摁坐了回去。
“哎你小子先听我把话说完先嘛……”他蹲在田地里，一边抠着胡须一边对顾黎说道：“若不是有大事，你爹又怎么会一次性把你们兄弟仨都叫回家来。你听我说，若是这回事情处理得好的话，兴许用不着这些毒药材，你小妹的病也能治好。”
“真的？”顾黎眯了眯眼睛，一脸不置信地看着自己小叔。
而小叔那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却露出了一抹凝重，嘀咕道：“只是这事情吧，我估摸着不太好办，你也知道你小妹那病吧，说是病，其实也不是，她就是天生了我老顾家的剑脉附着于根骨，若是个男孩，指不定这辈子就是祖上老剑仙那样的潇洒人物了，可惜是个女娃，遭不住老祖宗这至刚至阳的剑脉，指定是挨不过几年的，所以我和你爹一合计才出此下策，打算用古地里的剧毒药材削去这孩子根骨上的剑脉，保她多活几个年头……但你也知道，老顾家的剑脉这些年漠北那边的各门各派都在盯着的，也不晓得怎么走漏的风声，小妹天生剑脉的事情被传了出去，如今漠北祁天剑宗的人上门，说是……”
“祁天剑宗？”长这么大，顾黎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中元古地，而漠北则是横跨整个中原再往上走才能到达的地方，那边的宗派他当然是一无所知了：“有老二的青玄山厉害吗？”
“那哪是能放一块比较的，青玄山算个屁哟……”小叔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总之嘞，祁天剑宗登门拜访就是冲着你小妹来的，细则之事，我也就不跟你多说，回头你爹肯定会告诉你们，你赶紧洗把脸回前庄去……哪有三年外出归来不先拜见父母的，不懂规矩的混小子。”
“哦哦，忘了忘了。”
顾黎恍然，连忙起身跑到园子的泉眼那儿把自己脸上手上的污泥洗了个干净。
然后才急匆匆地跑出园子，临走还不忘回头喊道：“小叔您可看好田里的东西莫要遭了老鼠偷吃啊。”
“哎呀知道知道。”
小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在顾黎走后，又一脑袋趴到青石板上睡了过去。
……
顾黎自是没有想到，自己在潜入古地忙活了三年到头来有可能是一场空，但是一想到小妹或许不用遭这剧毒之物的折磨也能够活下去，他自然心情也就好了起来，全然把自己这三年在古地吃的苦头给忘了个精光。
他快速的绕过后山的石群，穿过庭院，到了前庄的位置。
大老远的还没有走进前厅，就发现父亲兄长等人已经围着桌子坐下来就餐了。
顾黎原本蹦蹦跳跳的轻快步伐在他视野内出现一位端庄女人的身影的时候便迟缓了下来。
那女人就坐在顾长庚的旁侧，此时正在往谨之的碗里添菜。
她面容姣好，虽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却也不显老态，就是坐在一家之主顾长庚的身旁，也丝毫不减半分尊贵。
这便是顾家长夫人张青仪，谨之慎之和语儿的生母。
顾黎从小在顾家长大，身为庶子的他对家里头的任何人都能硬气，唯独面对这位长夫人的时候，他打心底里有些怯意。
张青仪从未因为顾黎是庶子而针对过他，一直都只是以礼相待，却也正是因为长夫人这般理性处事，让顾黎从打小就对她那张冷冷的脸庞有了一丝畏惧，他知道自己是庶子，在这家中就算被长夫人虐待了也属正常事情，可对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这反倒让身为庶子的顾黎有些无所适从了……
在他即将踏进前厅门槛的时候，顾黎才意识到，自己这身脏兮兮的树皮加兽皮的打扮不该出现在餐桌旁……
可就在他犹豫着是否回身离开去把自己收拾干净一点再回来的时候，厅里却是传来了张青仪的唤声：
“回来了便坐下吃饭吧。”
……
“呃……是。”
顾黎从小就不敢驳张青仪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