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缅怀著名学者、教育家、篆刻学家徐无闻先生
笔者深信在芸芸众生之中,成为相知,变为莫逆,都离不开“缘”字。我和徐无闻先生相隔万里,先生远在西南,我则局居东越,先生成为我的良师益友,也凭一个缘字。1982年的冬天,徐先生随四川省书法家代表团访问浙江并顺道来绍兴参观。徐先生在府山公园越王殿前看到我书写的“古越龙山”大字竖碑,对其赞扬有加,他后来曾这样评论:“……沉着飞动,笔力可追邓完白,如不是对汉魏古刻浸淫甚久,断不能到此境界,心甚仪之。”当天,四川书协代表团和绍兴书协代表成员在碑前合影留念。从此,我始和徐先生相知。徐先生敦厚朴讷,有君子风度。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只是两地相隔万里,聚会不易。后来在西泠印社成立80周年纪念会上我们有幸重逢了,蒙他又对我一番嘉勉,说:“又看到他的行书的功力亦不减于隶书。”我听后感愧交加。难得有这样一位大学者的知音。有幸,有幸。
在西泠印社80周年学术交流会上,徐先生一连发表两篇分量很重的论文:一篇是《简论方介堪先生的篆刻艺术》,另一篇是《纪念篆刻学家易均室先生》,都是精辟之作。尤其是易均室先生这篇论文,是徐先生应社长沙孟海先生的嘱托而撰写的。沙老还如此评价:“世间不可无易均室。”又说:“易先生如清之汪秀峰。”推崇如此之隆,实属少见。易先生为徐先生业师,名师出高徒,相得益彰。这也可见沙老力荐贤哲,是文人相亲的典范。
1993年间我不避鄙陋,筹划出书《沈定庵书法作品选》,请湖北书论名家吴丈蜀先生作序,又敦请徐先生撰文,很快得到了徐先生的回复,他谦逊地说:“认为吴丈蜀先生的序文,犹如‘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因此,徐先生为我写了一篇跋文,除了重复褒扬我书法外,更语重心长地说:“先生今年六十有六,并不算老,虽成熟,而前途正未可量,希望沈先生长保健康,继续创作,取得更高的成就。”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良才天嫉,在徐先生为我的书法作品选作跋仅一个多月后,竟遽尔离开人世,年仅62岁。我得悉噩耗后,几不能信真。先生跋文,尚有余温,但事实无可挽回,我悲痛欲绝,又因关山远隔,不能亲往祭悼,最后含着泪水拟完了以下这封唁电:
电报是请重庆北碚西南师范大学转先生家属的。
1995年8月我和家属去了成都,专程去了徐先生家拜访徐夫人,并向徐先生遗像致礼,睹状睹景,心酸不已。后来,徐夫人和公子等特地来到绍兴看望我们,亲人相会,欣慰不已。
自此以后,我留意报刊杂志,见有徐先生的遗文和他人撰写的纪念文字,我都一一收集剪辑,还用红线勾框,容易认读。日子久了,收集了满满一透明夹,上面还写了“哭徐无闻先生”六个字,以表我的哀思。
2006年8月11日,由中国书法家协会、浙江省书法家协会和绍兴市人民政府三家主办的“沈定庵书法展览”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行。在隆重的开幕式上,我没有忘记徐先生,我在致辞中特别提到徐先生过去对我讲的一段话:“沈先生今年六十有六,并不算老,虽成熟,而前途正未可量。希望沈先生长保健康,继续创作,取得更高的成就。”当我在全场肃穆凝静的气氛中,读诵了徐先生这几句铿锵之言,我的心怦怦跳动。从徐先生勉励我时至今,韶光飞逝,整整20年过去了。20年来,我虽有些进步,但艺无止境,要争取更好的成就来回报徐先生对我的厚望。
徐先生生前长期从事教育工作,兢兢业业,诲人不倦,成绩巨大。此外,还大量撰著篆刻学的论文和其他著作。他编辑了《秦汉魏晋篆隶字形表》及《汉语古文字字形表》两本巨著,而后者尤为难能可贵。盖秦汉至六朝期间,汉字演变至为迅疾,前人为资料所限,向乏专门著作,是书不但搜辑完备,编排复井然有序,引证详明,允为研究汉字及书法、篆刻者不可或缺之宝典。
数年前,在绍兴图书馆工作的女儿替我购得徐无闻先生又一巨著《甲金篆隶大字典》,我喜不自胜,此书收列之字形,时代从商代至西晋,约一千五百年,字体从甲骨文至隶书,基本展现了现代汉字以前的演变过程。就取材而言,书中新资料近一半。内容之丰富,堪称同类字典中之翘楚。这两部辞书对我书写篆隶参考和帮助特大。几乎每日都在我的书室案头与之亲近,每每查阅,如见故人,如与徐先生求教对话。
目前,那贮存有关徐先生遗文及他人纪念先生的文字的软壳袋子已装得满满,我把那张“哭徐无闻先生”的条子换上了“纪念良师益友徐无闻先生”。愿其成为我对恩师永久的纪念。
(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