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带着孩子在街上逛了一圈，此时此刻的感觉是——半窗斜月，茅店萧条灯已灭。

自2020疫情以来，我们这边的经济萧条了很多，楼下的饭店倒闭了一半，以往的傍晚6点，正是热闹的好时候。金牌足浴那些工作人员会在外面跳5分钟动感的舞蹈，好再来饭店的工作人员会站成一排唱歌，优美口才辅导班的小少年会喊着“谁最棒，我最棒...”的响亮口号。如今都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对面是好几家租不出去的店面，上面写着“一铺养三代”的豪言壮语。

我嫂子昨天也被辞职了，她本来在她姑姑的饭店当收银员，如今饭店都要没了，她也就没哪去了。

她丢了工作，心情更不好了，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变成他们吵架的导火索。

严小云就在一旁劝她说：“姐，反正你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不急着现在找工作。”

嫂子瞟了她一眼说道：“我和你不一样，你们全家人赚你一人花，我是我一人赚全家人花。”

严小云反问：“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生这么多呢？”

我听了有点震惊，这毕竟是我嫂子自己的事，我也从来没有问过她。

我嫂子半天没说话，或许她也在质疑自己。

过了半晌她说道：“这能为什么？孩子来了自然就要呀！”

严小云说：“这样大家都累......”

严小云还想说什么，我就听到我嫂子发飙了，她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吃你们家饭了？占你们家地了？”

我连忙把她们拉开，我跟严小云说：“你惹她干嘛？明知道她丢了工作心里不痛快。”

严小云说：“哎！我这嘴也没个把风，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正常的聊天。”

我说：“别打扰别人的幸福。”

她说：“她不幸福。”

我说：“那就别打扰别人的悲伤。”

我看到我嫂子还在那生闷气，我也不知道说什么，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可能触发她的怒火。

我儿子睡了后，我又打开了林阳的电脑，她的QQ空间里什么都没有，留言板里也没有一条留言。

我看了下她的QQ联系人，除了我和李好再没别人。

林阳真的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吗？

电脑的微信内容已经全部清空了，而林阳的手机我们怎么都找不到，一直都是关机状态。

我打开了她电脑上的SKYPE，我滑动着鼠标，眼睛死死盯着电脑屏幕。

里面除了一条林阳发送的信息，其他什么都没有。

而那条信息翻译过来的意思是：我很恐惧。

我试图和那个信息的接收者Amy连线，但是无人应答。

我整个晚上都在想林阳到底是在恐惧什么？是李好对她做了什么吗？

我想起李好把头埋在膝盖下的样子，如果不是痛苦，那就是愧疚。

人一旦失去了什么，就会越怀念什么。

我能活到今天，也多亏了林阳。

我差点死在10岁的那个夏天，要不是林阳赶来把我从水里救出来，我早就没了。我也不知道我的游泳圈怎么就漏气了，妈妈明明帮我检查好了的。

那种恐惧我现在还记忆犹新，林阳那时在我眼里也像个超级英雄一样。

而现在呢？我都不知道林阳在恐惧什么，她什么都没跟我说，她连一句救命都没喊。

她从小到大都这样，总是闷不做声，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李好那时还说：“林阳就算是快冰块，我也要把她捂热了。”

我妈就说：“我女儿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的，或许有的人就是这样的性格，基因决定一切。”

但我依稀记得林阳孩童时代那个灿烂的笑容，那种笑容让人如沐春风。我也记得她甜美的歌声，她的歌声特别清脆，像林间欢呼雀跃的百灵鸟。

但她后来再也没唱过了，或许是没当着我的面唱过了。

整个夜晚我都没睡好，恍恍惚惚听到林阳的声音，她说：“林夕，救我！”

我在梦里醒来的时候，我看到阿亚发来的微信：林夕，我10点到。

我开始刷牙，我的儿子也跟着刷牙。我们两在镜子面前的动作一致，我往左刷，他也往左刷。我往右，他也往右。

我才发现他长的和我小时候真的很像，基因真的太神奇。

他现在又要开始上学了，我用他拜年所得的钱帮他报了名。

他一脸不开心的说：“妈妈，你为什么要用我的钱?”

我说：“你现在又用不着，我小时候的压岁钱也全都交给外婆呀！”

他说：“你们不用买玩具吗？”

我突然想起我小时候那一柜子的芭比娃娃，而林阳每次都只玩我玩剩下的。

我说：“你又要买什么？”

他说：“那你过生日的时候别又说没人给你准备礼物了。”

我心里一喜，这小子居然还知道给我准备生日礼物。

我说：“你要给我买什么？”

他说：“一支绿色的口红呀！”

我说：“为什么是绿色的？”

他说：“为什么嘴巴是红色的还要涂红色的？当然是涂绿色的。”

我说：“那为什么叫口红，而不叫口绿，你看下有谁涂绿色的。”

他说：“为什么你要看别人?你自己说喜欢绿色的。”

我没理他，他自己走进去了学校。

他这个人和小时候的我一样，只要面对熟人，就是个话痨。

而林阳不一样，她比我还不合群，我只是不喜欢和我不熟的人说话，她是和谁都不喜欢说话。

而当所有人都在畅聊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默默的坐着玩芭比娃娃，那么她就是最孤独的，当所有人都在大马路行走，而她偏要另辟蹊径时，那么她就是最另类的。

阿亚带着电脑来了，他也和我一样，可以随时随地办公。

他说他在设计一款游戏，他说他的游戏能让我忘记烦恼，能让我喜欢独自一个人沉浸在单机游戏的虚拟世界之中。

我说：“那只是逃避，沉沦之后的清醒更加难受，迷题没有答案，它就永远都是个迷。”

我从小就是这样的个性，只要我想要去解的题，就会一遍一遍的去验证，直到得到正确的答案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