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章
此后,可以明显感觉到,哭声渐弱。可以将这样的改变,理解为小姑的善良,她也知道打扰到了别人,然而善良的人,又为何要受这种苦!
“算了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是的,谁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安慰声开始响起。
“现在怪他也解决不了事情,还是到楼下去看看救护车来了没有……”
“是不是要去接一下救护车哦?”
“哦……是的……”
总算顺利转移话题。
听到这话,我则赶紧跑下楼去,迎接救护车的到来。
终于,救护车鸣笛赶来。医护人员动作利索地用担架将孩子抬走,小姑和姑父跟上了救护车,先行往医院而去。其它亲友中,各家男人都决定赶往医院,女人们则选择回家。
于是,送走救护车后,我返回家中拿上钥匙、带上手机,和他们一道坐车去往医院。
此时的医院急诊,竟然还忙得热火朝天,医生护士来回奔波,患者家属三五成群,我们也是其中之一。急诊室外,众人焦急地等待着手术结果。
在此期间,大哥默默地出去了一趟,八成是抽烟去了。本来我想跟去劝慰一番,但转念一想,突然发生这种意外,作为当事人,他心里肯定充满愧疚与悔恨,此时此刻,与其冠冕堂皇说些大道理,倒不如放任他一个人静静。果然,众人与我想法一样,只是目送着他出门。
近三小时后,手术才宣告结束。见到医生出来的那一刻,百无聊赖昏昏欲睡的我们,强忍睡意打起精神,立刻上前将医生团团围住。
“怎么样医生?孩子现在怎么样?”小姑父双手搂着摇摇欲坠的小姑,急切地询问道。
众人同样报以急切的目光,屏息凝神等待医生开口。
“孩子现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由于伤及后脑,目前仍处于昏迷状态,至于什么时候能醒,还不好说。”医生简单回答后,留下众人,径自离开。
听到这个消息,小姑又一次哭出声来,小姑夫及其他人则在一旁安慰:
“这不是没生命危险嘛!没危险就好!没危险就好!”
“是是,没危险就好,小孩子身体康复快,会醒过来的。”
听到这个消息,只见一旁的大哥轻轻闭上双眼,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但他依然眉头紧锁,心情依然沉重。
最后,小姑及姑父留在医院,大哥也坚持选择留下来,其余人则各自回家。
只是,我不知道他留下来能够做什么,很明显,小姑短时间内是不会原谅他的,也不会让孩子接受他的照顾。他则只是因为自己的愧疚,一厢情愿希望通过自己的行动弥补些什么,我本想劝他回去休息,但随即便放弃了这个念头,他这样做,也无非是想求个心安理得罢了。
墙上挂钟显示凌晨两点一刻,我才回到家中。
进门之后,发现眼前的客厅一片狼藉,麻将桌椅散乱其间,纸质茶杯到处都是,有些甚至打翻在地,茶水横流,放眼望去,地上大小垃圾随处可见!哪里还有一个家的样子!
每次都是如此,每家都是如此,这也是我不喜欢聚会的原因之一。在我看来,招待亲友似乎是一种对自己的惩罚,而非一种享受。
看着整间屋子的惨状,心情沉重疲惫不堪的我,更加厌烦,本想明天再做清理,但一想到父亲,明天他肯定比我起得早,这些事他又会抢着做完。环顾整个客厅,这些工作量不知道会让他弯多少次腰,出多少力气!忽然,父亲鬓间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浮现在眼前,我便毫不犹豫,耐着性子将整间屋子打扫完毕,然后带着这份满足感,安然入睡。
第二天,我醒得比往常要早。今天天气不好,外面似乎还下着小雨,天空雾蒙蒙的,温度也有所下降,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不过对我来说,已经享受过一整个假期的晴好天气,早已心满意足。况且,秋雨也属于武湖秋天的一部分,它有着自己独特的美。
或许是天气的原因,我发现自己早起的目的,不过是渴望吃一顿热乎的早餐。然而这个小小的愿望并没有实现,桌上并没有早餐,我以为那早餐永远都会在那里,可惜今天没有。于是习惯性走向厨房,依然没有,什么都没有。
父亲现在应该已经起床,据我所知,他们老年人之间的活动是雷打不动的,既然已经起床,那早餐呢?
人就是这样,即便自己曾经叮嘱父亲不留早餐,但在父亲日复一日的照顾中,我早已习惯有早餐的日子,突然不留早餐,反倒觉得是父亲的不是。
心中正在纳闷,脚步则从厨房缓缓挪到客厅中央,置身于此,我隐约察觉到有些地方不对劲,看看散乱的椅子,再看看破旧的沙发,这才恍然大悟:客厅的布置摆设和昨天我打扫结束时的样子分毫不差,所有椅子依然随意摆放着,沙发上也乱糟糟的没有整理!
倘若父亲已经起床,他是绝不会允许这种惨状继续存在下去的!
我满是疑惑地走到父亲房门口,想进一步确认父亲是否已经起床。于是,我轻轻转动房门把手,却发现怎么都转不动,很明显,门从里面反锁了。这样的结果更让我疑惑不已,因为家里向来没有反锁房门的习惯,这让我不知所措。
难道是昨天他们打麻将太吵?但关上门就好,没必要反锁啊!难道父亲担心昨晚有人会打扰自己睡觉?的确有个不懂事的孩子。
看来,只能等待父亲睡醒之后,自己开门。可是,父亲从未有过赖床的习惯!
半小时过去,我在漫长地等待中开始变得焦躁起来,我不耐烦地敲了敲房门,并轻声喊了几声“爸”,可是敲门声和喊叫声犹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又半小时过去,时间过得越来越艰难,我也越来越着急。世界上最慢长的时间,莫过于焦急等待过程中流逝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心中的不安在慢慢滋生,再次敲门,急促而鲁莽,再次呼喊,大声而慌张,敲门呼喊之余,我将耳朵贴近房门,我多么希望房间里能够传出应答,然而并没有,房间里面根本没有任何动静。
忐忑顺着毛细血管渗透到每一个毛孔,令所有汗毛直立。就在不知所措时,我突然想到大哥。
“喂哥,爸到现在还没起床,房门也反锁了,我在外面怎么叫都没人回答,现在怎么办?我怕他出什么事儿……”我将情况简单说完,向大哥求助。
“估计昨晚高兴,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下的,你再等等吧。如果实在不行,就撞门吧,免得真出什么事!”很明显,大哥的心思不在这件事上,要不然他怎会不急呢?
他完全不了解我的处境,让我等?我可一秒钟都等不下去!
于是,挂断电话后,我便用全身力量撞向房门。尝试两三次后,只听一声巨响,门终于打开,重重摔在墙上,而我幸好反应及时,抓住门框墙壁才不至于摔倒。
可谁曾想,房门打开那一刹那,眼前的景象让人终生难忘——父亲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一场命案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身边,这种震撼程度远比新闻报道来得深刻。我立即迈步上前,顺势俯身,首先确认父亲的生死。于是我伸出手指,缓缓探向父亲的颈动脉,冰冷的触感之下,没有半点跳动的迹象,看着父亲毫无血色的侧脸以及手臂,看着脚下暗红色地板上一滩暗红色血迹,我无法相信这突如其来的事实。
我痛苦地闭上双眼,双手慢慢揉搓着面部,极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再次睁开双眼,环顾整个房间,原本狭窄的地方现在变得更为拥挤,竟只能容得下一个生命!不知从何时起,窗外下起小雨,湿漉漉的水滴侵占了整扇窗户,天空很暗,于是整个房间也显得异常阴沉冷清。
不记得自己在父亲身旁蹲了多久,我最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于是缓缓起身,拨通报警电话,静静地等待着警察的到来。
我安静地站在房门之外,审视着房间里的一切,大小纸箱遭到不同程度地破坏,衣物散落一地,显得非常凌乱,毋庸置疑,入室盗窃,反而这个房间里最值钱的台式电脑安然无恙,应该是目标太大拿不走而已。我记得那还是大学时期买的一台二手电脑,毕业时本打算扔掉,结果被父亲带了回来。尽管我在家里牵了网,也简单教过父亲如何使用,但可以看出,电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开机!
入室盗窃,行凶杀人,三天前的案件在此时重演!三天前我还暗自庆幸,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你叫什么名字,是和死者一起住吗?你们是什么关系?”当其他警察在父亲房间里勘察时,一名警察开始询问我,旁边还站着另一名便衣。
这不是废话吗?我们不住在一起,我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或许是父亲的死,让我有些不耐烦,我在心里这么回答。但因精神疲惫,我并没有心情去调侃或者苛责对方,尽量保持有问就答,言简意赅,我只希望能够早点结束这一切。
“我叫钱仲,他是我爸。”我回答道。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死者遇害的?”
“大概今天早上八点多,具体时间我不记得,确认父亲死亡后,第一时间我就报了警。”我如实回答。
“这门是你撞开的?没有钥匙吗?”
“是我撞开的,这种房门我们从来没用过钥匙……”
对于警察的讯问,回答比我想象中要艰难,我需要仔细回忆当晚的情况,并且组织语言正确地将其表述出来,所幸整个过程一切顺利。
警察走了,带着父亲的遗体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