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 下
翌日,由于昨晚的骚动,我比平常晚起了一会儿。洗完脸,正吃着早饭,我便听见厨房里女仆吵闹着说发现了小偷的脚印,又说没找到小偷的脚印。我觉得烦扰就回了书房。刚回书房不过十分钟,便听见门口有人叫门,声音很粗壮。厨房那边好像听不到,我便出去接待,结果是一位警察在格子门前站着。他笑着说:“听说您家来小偷了呀?”还问,“锁好门了吗?”于是我便答道:“没有,好像没有锁好。”他便提醒说:“那没办法,没锁好门从哪儿都能进来呀,防雨板一块一块都必须钉好钉子。”我“哎、哎”地答应着。见了这个警察,我开始觉得做错事的不是小偷,而是没管好家的主人。警察转到厨房,在那里叫住妻,询问丢失的东西,并记录在备忘本上。“软缎的圆衣带一条,对吧?——圆衣带是什么呢?写圆衣带就明白了吗?好的。那么就写软缎的圆衣带。然后……”
女仆窃窃地笑着。这个警察连圆衣带和昼夜带(1)都不知道。真是个极为单纯有趣的警察。不一会儿,失物清单上便写了十件物品,下面记录了价格,警察确认说:“一共是一百五十日元(2)吧。”说罢就回去了。
我到这时候才明白丢了什么东西。丢失的十件物品都是衣带。昨天来的,是个专偷和服衣带的小偷。眼看着马上过新年了,妻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说是孩子在正月里的头三天都换不上和服了。真是没办法。
午后,刑警来了。他进客厅到处查看,甚至连厨房的小桶都搜查研究一番,说是小偷可能会在桶里点根蜡烛作案。我说:“差不多了,就请喝杯茶吧。”便请他到朝阳的客厅里坐下来说话。
他说,小偷大抵从下谷、浅草一带坐电车过来,翌日早上又坐电车回去。一般是捉不到的。又说,如果捉到的话,刑警这方面倒受损失。带着小偷坐电车,得赔上车费。打官司的话,还要损失便当费。而警视厅要拿走一半的保密费,其余才会分摊给各个警察。还说,牛込地区只有三四个刑警。——我原本相信,靠着警察的力量,事情大都能解决,现在却感到极为不安而无助了。说这些话的刑警也露出了不安而无助的表情。
我找经常拜托的工匠,想把门户修理一下。结果不巧,年末他们工作忙,不能过来。过一阵儿就到了晚上。没有办法,只好还是照常睡觉。大家都觉得很害怕。我的心里也不好过,这种情况就像是被警察宣告说,小偷就应该大家各自去对付的一样。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着,此事刚发生过,今晚应该没事儿吧,便放心躺下了。正如此想着,半夜又被妻叫醒了。她说:“从刚才开始,厨房那边就‘咔哒咔哒’地响,好害怕。你起来去看看吧。”的确在“咔哒咔哒”地响。妻则是一副小偷已进屋的表情。
我轻轻地出了房间,蹑手蹑脚地横穿过妻的房间,来到隔扇旁,便听见隔壁女仆打鼾的声音。我尽量轻轻地打开隔扇。然后,在漆黑的房间里,我独自一人站着。咣当咣当,有个声音在响,可以确定是从厨房入口传来的。我摸着黑,像影子一般移动,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三步,便已经到了房间的出口。那里有个拉门,外面接着就是铺着木地板的厨房了。我贴着拉门,在黑暗中侧耳倾听。不久咣当地响了一声。过一会儿,又咣当一声。这奇怪的声音我大约听了四五遍。然后,确定这一定是木地板左边的橱柜里传出来的声音。于是,我的脚步和行动立刻恢复了正常,回到妻的房间。对她说:“老鼠在啃东西呢,放心吧。”妻很是庆幸地回答说:“是吧。”然后,我们都安下心来睡着了。
到了早上,又是洗脸的时候。来到客厅,妻子拿着老鼠啃过的鲣鱼干,放在饭盘前面说:“昨晚是这个东西呢。”我望着一晚上被啃得惨不忍睹的鲣鱼干,说道:“啊,原来如此。”接着,妻便愤愤地发牢骚说:“你要是顺便赶走老鼠,把鲣鱼干收起来就好了。”我到这时候也发觉那样做就好了。
(1)圆衣带和昼夜带:圆衣带,《言海》中有“全带”(maru obi)的解释,即“妇人的宽衣带,用整个一块绢布折叠,内外缝合而成的衣带。以各色布缝合而成的衣带叫作昼夜带”。此外,平出铿二郎在《东京风俗志》里写道:“女子衣带有圆带、昼夜带、引带等,圆带为同种布料折叠而成,在正式场合使用。”此外,昼夜带,指表里用不同的布匹制作的女式衣带。由于开始时用黑色天鹅绒和白色软缎合起来制作而成,因此,以白黑比喻昼夜,称为昼夜带。亦称鲸鱼衣带、正反衣带。
(2)一百五十日元:根据《明治大正国势总览》(东洋经济新报社编昭和二年即一九二七年刊行)的记载,明治四十二年的大藏省调查的白米零售市场价:一石为十七点五九二日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