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春秋:晋文公的霸主养成记](https://wfqqreader-1252317822.image.myqcloud.com/cover/378/43116378/b_43116378.jpg)
第142章 宋国 1
子推现在一共有两个随身包裹,一个是记满齐国见闻录的几件苎麻衣裳,包裹皮也是苎麻的;另一个是装满各种自制药膏、药粉、药丸的鹿皮医用包裹。这两个包裹,子推视若珍宝,从来都整理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苟,再次流亡的道路无论多苦多累,他都亲自背着它们,从不让他人代管。受子推影响,其他人包裹里的东西也越来越齐全,有喝水的葫芦、烧水的陶壶、吃饭的碗筷、睡觉的席子毯子被子等物,集中存放,竟装了满满一车。流亡以来,生活境况起起落落,日子过得时好时坏,大家都不敢随意丢弃,即便这些东西有时看起来用不着,甚至碍手碍脚像一堆破烂,因为他们不知道未来,甚至不知道明天将是什么样子?经验告诉他们:做好沦落到最坏地步的打算,是必要的、明智的。因为这些东西,最起码会保证大家在流落荒野时,喝一口干净水、睡一个舒服觉,从而尽量少生病、少受累,算是有备无患、未雨绸缪之举。
离开曹国时,幸亏有僖负羁所赠一车钱粮补给,重耳一行人没在路上过多耽搁,昼行夜宿数日后,来到了——宋国。
入宋界不久,大家正在官道上驱车行进,忽被从后而至的开道士卒驱入官道两边。重耳看见,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的黎民百姓伫立道旁,向宋国边境方向翘首以待,似有所盼。
大家好奇,便索性下车,随在人群中瞩目观看。
片刻之后,只见远处官道上出现队队士卒、列列兵马,车乘车仗方队杂沓而来、隆隆而至。头里辂车上直竖一面三丈纹绣大旗,大旗中央赫然书一“宋”字;第二辆辂车上也竖着一面大旗,大旗中央绣着“仁义”两个大字。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道旁黎庶百姓激动得欢呼雀跃,额手称庆。
重耳见自己身边站着一名身着短褐麻衣、足蹬草履、须发苍白的老伯,正聚精会神盯着队伍中穿梭而过的每一个士卒,憔悴干枯的脸上显出十分焦灼的神色。
“老伯,这队伍里有您的吧?”重耳问。
老伯点点头:“嗯!我幺儿随师出征,今日凯旋回家,他一定就在队伍里面!可他们穿的盔甲都一模一样,看得我眼花啊!”
“您幺儿长啥样?我也帮您看。”贾陀道。
老伯激动地大声说道:“我儿啊,大高个!浓眉俊眼!长得特别精干切塔!你看吧!里面最切塔的那个,就是我幺儿!”
听老伯如此夸赞自家孩子,重耳和大家相视而笑。
“啥是……切塔?”魏犫悄悄问贾陀。
贾陀:“呆子!这还听不出来?肯定是长得好看、惹人疼爱的意思呗!如果还不明白,看我就知道了,我就非常切塔!对不对?”
魏犫不屑道:“你?哼!”
突然,老伯眼睛一亮,大声喊道:“狗蛋儿!狗蛋儿——”
队伍里一名行进的年轻士卒闻声回头,欣然大声应道:“哎!爹先回吧!待会儿队伍解散,儿就回家去!”
父子俩相互挥了挥手,老伯的儿子便被潮水般的队伍涌到前面去了。
看着儿子走远,老伯退出人群,用树皮一样粗糙的手背擦了擦脸颊的泪水。
贾陀笑道:“老伯,看得出来,您儿子打胜仗了啦!”
老伯欣慰点头道:“哎!胜也罢,败也罢,苍天保佑,总算是平安回来啦!说实话,自从我儿走了,我没睡过一天好觉,这下我的心又落回肚子,能睡安稳啦!”
重耳听了,心里不禁感慨: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呐!这成千上万的士卒外出征战,哪一个背后没有亲人在牵肠挂肚?最后平安归来还好,若是战死沙场,亲人又该怎样的肝肠寸断啊!
狐偃问道:“老伯,宋军这次出征,是去哪里打的仗?”
老伯说道:“到齐国。你们恐怕有所不知,齐国国君前不久薨了,之后齐国大乱,齐国世子昭跑到我们宋国求助,我们国君亲率仁义大军,并联合其他几路诸侯一起出师,护送世子昭回到齐国,平定内乱,帮他当上了齐国国君。”
“哦,原来如此!”
老伯挥手辞去后,贾陀蹙眉说道:“我看他儿子长相也一般般啊!难道‘切塔’不是英俊可爱的意思?”
先轸:“这样的话,我倒是觉得你还挺切塔的!”
众人哄笑。
子推道:“我觉得贾陀说得对,试问哪个做父母的不认为自家孩子最切塔呢?”
“就是!”贾陀说道,“就像公子昭,众公子里齐君就觉得他最切塔,就只想让他承袭君位,但我看吧,也无甚大才!”
赵衰:“听说齐君生前就依管仲之计,悄悄将公子昭托付宋君,以防自己身故后公子昭嗣位受阻。宋君果然不负重托,看来这个宋君还靠得住,算是个仁义之君。”
贾陀:“你们有没看到宋军高举的‘仁义’大旗?”
“嗯,看到了。”
“这倒是好事情!我想,既然是‘仁义’之君,应该不会冷落我们吧?”
颠颉:“嗯,宋君若能像齐君那样款待我们就好了!”
狐偃:“知人知面不知心,也不知这宋君是真仁义,还是假仁义。”
赵衰说道:“关于宋君的仁义,我倒是有些耳闻。宋君名兹甫。据说,即位之前,兹甫是嫡出,但非长公子,其君父欲立他为宋国世子,但兹甫高风亮节,主动让位于其庶兄目夷,认为目夷是长公子,且品性高义。然而目夷却说,兹甫让国不立才是最大的仁义,自己远不能及而拒辞,为此还跑到卫国躲避。他们兄弟手足情深颇得佳名。兹甫嗣位后,遂迎回目夷并拜目夷为上卿,对目夷十分倚重。”
重耳感慨道:“若真是这样的话,宋君其人倒是可敬可佩!他与目夷手足之情真是令人称羡啊!”
狐偃:“此事我也早有耳闻。不过,这也只是传说而已,他们到底真是高风亮节?还是沽名钓誉做给外人看的?就很难说了。”
重耳:“若宋君真像传说中那样仁义,有没有可能帮我们复国呢?”
“不可能!”狐偃、赵衰、先轸同时摇头说道,“宋国之力远不及齐国,齐国尚且顾虑重重,何况宋国!”
颠颉:“那我们有必要去谒见宋君吗?”
看公子犹豫不决,五壮提醒道:“咱们的币赍快用完了,不能得到宋国补给的话,接下来的日子恐怕又会困难重重。”
“公子,你决定吧!我们要不要去谒见宋君?”赵衰问。
重耳沉思半晌,最后说道:“去吧,难道会再碰一个曹君?若是,也已长了教训,再遭人欺侮,就是自己蠢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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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都睢阳。
宫廷内张灯结彩,笙簧齐鸣,君臣齐聚,举杯同祝,气氛喜庆、欢乐而祥和。
这是临时摄政的上卿目夷,携众臣为刚刚凯旋的宋君兹甫及随军将领特设的庆功宴。
宴毕,群臣散去。目夷对宋君说道:“吾君出师方回,想必十分辛苦,需好好休养,微臣就此告退。”
“慢着!”宋君嗔怪道:“贤兄口口声声说让寡人休养,却着急忙慌卸去摄政之责,这让寡人如何好好休息嘛?”
目夷拱手道:“吾君已然回朝,微臣若再不卸任就太不像话了,容易惹朝野非议。”
宋君:“他们非议他们的,寡人信你便是!若连你都不信,寡人可就再无可信之人了!”
目夷:“微臣深知吾君信任,但朝中规矩不可逾越。吾君连日舟车劳顿,确实需要好好休息,请容微臣告退。”
“爱卿等等!”宋君一面说,一面命内侍将几大箱金玉缯帛抬上来,说道:“这些宝物乃齐国新君所赠,爱卿想要什么,尽管挑了拿去吧!”
“不可不可!”目夷笑道,“微臣经常得吾君所赠金玉宝物,宅邸内库都快放不下啦!”
宋君慷慨道:“这有何难?放不下寡人再给爱卿另造几间府库便是,哈哈哈!”
“万万不可!微臣能得吾君赏识重用,鞍前马后为吾君效力,已是莫大福分,真的不需要那么多财富累身,吾君还是留着赏赐那些随君出征的有功之臣要紧!”
“哎~”宋君不以为然,“寡人不在的这些日子,爱卿替寡人劳形于国政,又何尝不是有功之臣呢?寡人知道你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但这好歹是寡人一片心意呀!你就不必拒辞了,回头我让人挑最好的给你送去!对啦,午后爱卿打算干点什么?”
目夷说道:“吾君不在朝里这些日子,微臣日日被拘在宫中料理国政,简直闷得要命,天天盼望吾君早日凯旋解放臣弟,这下好了!终于又可以和我那些门客出去玩了,下午的话微臣可能微服到廛肆一逛,看看街头的曲艺杂耍。”
宋君点点头,觑着眼嗔怪道:“爱卿真是逍遥似神仙啊!难怪当年让国不立,原来早就知道当国君料理朝政费心劳神不是什么好差事,所以避之唯恐不及!是不是?哈哈哈哈——”
目夷笑道:“哪里的话!料理朝政在微臣是不堪重负,在吾君却是举重若轻!微臣当真才不及吾君之万一,安敢尸位素餐、误国误民啊!”
宋君慈祥地看着他亲如手足的哥哥,感慨道:“有多少侯门公子明争暗斗,同室操戈,为君权争得你死我活!而寡人却有你这样谦厚赤诚的手足兄弟,真乃万幸啊!爱卿之目就是寡人之目,好好转去吧!回来跟寡人说说真实民情也好。”
目夷点头,拜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