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这一年的七月都在下雨，各级连续召开电视电话会议，不断敦促各单位落实好防汛工作，做好抗洪抢险的准备，整个七月都在搞防汛的训练，拉动，要么半夜一个紧急集合按照防汛的携行要求准备装备，要不就中午午休的时候开一次防汛演练。

八月初雨还在下，刚过完建军节没几天，中午又拉动了，不过大家都习惯了，早就把背囊里的装备换成了防汛物资，雨衣挎包水壶胶鞋一应俱全，听到哨音就把枕头被子和脸盆一扣，卷起背囊直接走人。

这样糊弄日子的结果就是让日子把我们糊弄了，对，我们包里的东西都是检查要看的，真正能用上的都没有装进去，比如袜子，内裤，洗漱用品，烟，还有钱。十年前不要说微信支付了，支付宝还不是很普及，就是普及也用不了，常用的还是现金，我记得真正普及应该是2014年以后了，其实就算普及也用不了，基层部队对手机管理是相当严格的，相当于我们空手去了一线。

这次不是拉动，是真的，连后悔的时间都没有，直接被拉到支队操场上，那时候我们直接傻眼了，兜里的烟就半盒，身上一毛钱没有，所有的钱都在常服兜里。没有后悔的机会，在参谋长下达完命令后，支队长带着前指表了决心，政委做了动员，台上讲的什么我都都没听，无非就是前方打胜仗，后方保平安之类的军八股，这种军八股我是深恶痛绝，一件事能用八百句话去翻来覆去的说。有用的听参谋长的就行了，时间，地点，任务性质，动用兵力等……

各中队依次蹬车。那天下着雨，我们乘坐的都是老百姓口中说的大平头，这是一种货车，车厢里放着我们的装备背囊，还有救灾物资，一辆车大概坐了30个人，就是坐在自己的背囊上，人挨着人，屁股底下凹凸不平，背囊下面是铁锹，镐头救生圈之类的物资，一路颠簸，一夜也都没什么休息好，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三点多的时候天已经泛起鱼肚白，看清了车外的景色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们所在的公路已经被水淹没，远处的庄稼地已成为一片泽国，堤坝旁的大树只剩了一个树梢露在外面，就像漂泊在水中的浮萍，我想象过洪灾的样子，只不过没想过会这么严重。六点多的时候我们接到命令只能徒步前进，前方水太深了，车过不去了，我们跳下车发现水已齐腰，带齐装具拿起装备整个人都泡在水里，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重，背囊被水泡湿了，里面的被褥吸收了大量的水重量成倍的增加。当我们走出去以后，战友们互相看着对方，我们满身泥泞，就像刚打了败仗一样，一个个的垂头丧气。我们都和平太久了，没经历过这些，面对未知的危险只有恐惧吧。

我们看着前方，不知道在那里会发生什么，我们看着后方，只知道自己保护着什么，其实军人就是这样，被社会神话久了，总觉着我们顶天立地，其实军人首先是人，但是这个群体的大多数人还是一群十七八岁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只因为这身军装才有了赴汤蹈火的决心和勇气，我说过，我认识的人里，没有一个愿意当英雄，我们私下里聚会都说过，想当英雄之前，得有当烈士的决心，想当英雄的都是傻逼，别笑话我，这是真的，我们都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