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刑部侍郎刁难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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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裘炳吐露线索(二)

贡品乃皇家专用,不论柴米油盐还是金银珠宝,品质较市面上卖的那些高出十万八千里,许多花色样式也不许民间滥用。是以,凡是要送进宫的贡品,像御窑厂烧出许多次品,无不就地掩埋,曾有些督陶官官场勾结,盗卖了大量瓷器,被诛了三族。

如今,身为英王的王公贵胄,大张旗鼓地买卖贡品,能出高价买得起的富商豪绅,享受一下皇上用过东西的滋味,甭提多美滋滋。可为了瞒住皇上,所有贡品上交造办处清点造册再入库的东西,一斤一两都不许少。英王为了多卖钱,便像那回叫茶农邹厚补交西湖龙井贡茶一样,叫所有进贡的人加倍送东西,扒了他们一层皮!

应硕打从心底里讨厌虚妄无边的炼丹术,也对英王私下倒卖贡品颇有微词,便面带愠色地噤着声,若有所思。

裘炳轻叹道:“咱家晓得茶农苦,可英王筹钱的苦衷,谁又晓得呢?”

英王为了满足皇上私欲,倒卖贡品,等于是左手掏钱,又进了右边的腰包,有什么苦的?

应硕懒得搭理这般自卖自夸的话,重起话头问:“裘公公,你们找到了乾华道人炼丹,炼丹非一日之功,筹钱也非一蹴而就的,是否先给了部分银钱,叫他开始炼丹呢?”

“应侍郎聪明绝顶,委实是这样。”裘炳点了点头,再道:“英王先给了乾华道人十万两银子,并给了他一栋依山傍水的宅子,叫他先开始炼丹的准备事宜。他讲旁的原料都好提炼,唯有一副引子,得英王相助。”

“所谓的引子,便是那些至阴八字姑娘们的血么?”应硕猜测道。

裘炳再度颔首,“乾华道人说圣上乃天地间至阳八字,需至阴八字的处子血,以阴补阳,方能长生不老。英王一听有理,便叫探子们四处寻访至阴八字未出阁的姑娘,凑齐了这十七个人,从全国各地运送进京,供乾华道人采血炼丹。”

早已办过杭州石女案,应硕晓得乾华道人炼丹时采血毫无克制,哪怕姑娘们进去生龙活虎的,采过几次伤了元神后便憔悴不已,甚至殒命。从那一堆白骨来看,她们跟刘翠红也是同一个下场,唯独不知是自杀还是他杀。

既然这是一场必死的赴约,她们怎会心甘情愿地来了,直到死后两三年也没有任何家人来闹过?

应硕满腹狐疑,张嘴问出盘踞在脑海里的第一个问题:“裘公公,那些姑娘们是以什么由头带进京的?”

“这倒简单,说的是皇上子嗣凋零,下令选妃,已算准她们的八字旺夫,一送进宫便能夺得盛宠。那些姑娘们的家人,一听女儿飞上枝头当凤凰。正所谓一人得势,鸡犬升天,自家也要飞黄腾达了,无有不欢的,欢欢喜喜送她们登船上车。”

应硕顺势往下说,“等她们进京,压根没见到皇上的面,就被送到了乾华道人炼丹的宅子,开始采血,这才晓得被骗了。”

“她们晓得被骗又如何?每次被采一点点血,就能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还有什么奢求呢?”裘炳不屑地回驳,换成怜悯的语气道:“英王心地善良,特请了庖厨婆子们,一天五顿地给她们补,燕窝人参想吃多少有多少,伙食比她们做姑娘的时候不晓得好出几百倍,甚至有些大吃特吃还吃胖了呢。”

她们被关在炼丹的宅子里,就跟飞禽走兽进了笼子一样,毫无自由可言,哪怕山珍海味送到嘴边,吃起来也是神色恹恹的,终是痛苦难受的,有什么好炫耀的?毕竟,刘翠红被采血炼丹时,婆家人也说大补特补,结果人还不是死了?

应硕不被那些花言巧语迷惑住,直接问:“裘公公,既然她们吃得好,住得舒心,采采血而已,怎就都死了呢?”

“这个咱家不是特别清楚,只听乾华道人说她们身子骨不好,才采了几次血就不中用,奄奄一息像要死了似的,便也只能由着她们去了。”裘炳脸色变得有几分深沉,凝视着茶盅盖,“咱家曾亲眼看到她们下葬,全都换上了缂丝褙子,用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厚殓。哪知,竟被一群盗墓贼给惦记上了,起初偷的是她们头上戴的首饰和嘴里含的银块,后来竟连棺材也偷去,便只好把她们的尸体移出来,直接埋到了茅房底下。”

是否厚葬姑娘们,应硕对此事存疑,单手扶着额头,迷惑地问:“十七个人陆续死了,难道就没有谁的家里人追问过她们的下落?”

“怎么没有?多的是!”裘炳语气里含着几分烦躁,“或说得病丢在永巷死了,或说触犯宫规被赐死,或说服毒自尽了,不一而足。”

虽说后宫的确是勾心斗角的地方,心机不足的人在那活不了几年,可总有几个机灵的,家里人定盼着她晋升妃位,给家里长脸,盼来的却是死讯,岂会服气?应硕便继续追问:“有没有不好打发一直纠缠的呢?”

“有!”裘炳眼底闪过一丝恶毒,“那HEB省沧州府的秦素娥,仗着京城不远,秦家人每隔一两个月便进京一趟,起初几十两银子能打发,后来竟要几百两银子。直到秦素娥死了,便懒得与秦家人周旋,告诉他们秦素娥手脚不干净,偷拿了皇后娘娘的赤金累丝丹凤口衔四颗明珠凤簪,被挑断手筋丢到永巷自生自灭了。他们便说要去永巷见秦素娥,活要见人,死要收尸。当时怎么也拦不住,便把他们痛打一顿,逐了回去。哪知他们贼心不死,又来胡搅蛮缠,直给了一千两银子才打发了。”

英王为了筹措炼丹所需的一百万两银子,已到了变卖贡品的地步,怎会又如此大方地对待一个已死姑娘的家人们?

应硕按下疑问不表,单问:“费了巨款又赔了那么多条人命,乾华道人统共炼出多少丹药?皇上服下后,真有……”威猛御女四个字他说不出口,讲别的词再文雅也是那么个意思,终是改口再道:“皇上服了那些丹药,真能延年益寿?”

“咱家也不晓得到底炼了多少丹药,倒是皇上服用后,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夜御数女还神采奕奕,效果十分显著。”

男人一生行房次数约几千次,若短期内毫无节制的透支,很有可能青尽人亡。况且,丹药本就含有铅汞之物,于身体弊大于利,短时服用效果显著,却是快马加鞭地去见阎王爷!

奈何他身为朝廷文官,不应对皇帝后宫之事指指点点,可若是圣上龙体有恙,他仍要借机进言。

“如今,皇上步入中年,虽年富力强,到底性子磨得温和了些,也晓得炼丹耗费甚巨,又叫那么多姑娘丢了性命,于心不忍。”裘炳顿了一下,郑重其事地讲道:“应侍郎,乾华道人手上沾满了鲜血,这回落在您手里,千万别放过他。”

“那是自然。”哪怕乾华道人曾经的靠山是皇帝,应硕也毫无畏惧,会根据《大耀律例》治其罪。可听着裘炳的口风,皇帝似乎厌弃了乾华道人,大有借刑部之刀杀人的意思?

虽说乾华道人炼丹一事不能摆到台面上说,可他拿了那笔银子,到底炼出了丹药给皇帝服用,若真有奇效,那吃上瘾了,怎会舍得停呢?毕竟,历史上那些因沉迷吃丹药的皇帝,无不是大把服用,终至丢了性命。而皇帝正值中年,国泰民安,沉迷女色,理应越想服用丹药,好叫后宫一众妃嫔们雨露均沾。可是,皇帝忽而不要乾华道人了,哪怕他死也没半点怜惜,唯一的可能便是炼出来的丹药效果不大,甚至起了反作用,皇帝自食苦果不足为外人道,却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事情真相如何,也许只有乾华道人本人开口才能一清二白。

“应侍郎,如果您还没有的什么要问的,英王殿下那儿等着咱家回话,便先告辞了。”

裘炳站了起来,应硕立马也撑桌起身道:“裘公公事务繁忙,特意抽空来刑部一趟,告知这么多线索,本官感激不尽。待日后得空时,一定登门道谢。”

“应侍郎,您太见外了。”

两人一齐走出花厅。

“裘公公,英王与皇上兄弟情深,这英王殿下即将迎娶王妃过门,也不知皇上有没有赏几颗丹药给英王,以备不时之需呢?”

一向正经坦荡的应硕,忽而问出这种私密事,裘炳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英王殿下进宫面圣,咱家通常不会紧跟着,实在不晓得有没有给。不过,英王殿下年轻气盛,一贯善于保存精气,那王妃又是他的青梅竹马,有的是一身的力气去宠爱她,估摸着也用不上丹药。”

“裘公公所言甚是,是本官想歪了。”

“这不怪应侍郎,同是男人,总会对女人有点念想。可惜咱家早就净了身,早就无欲无求了。”

裘炳是否无欲无求,应硕不太清楚,可司礼监那帮太监,在外立府养的女人,不比正经男人养的妻妾少,甚至还有许多折磨人的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