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君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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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重逢

我拜师学艺,前有才女当垆卖酒,后有我这一国郡主当街卖饼。

我去找过一次小表妹借钱,小表妹没有见我,她的婢女把我拉到偏隅,偷摸塞了我三钱银两,哭诉着自家小姐过的并不好,实在无法帮忙。我表示理解,毕竟我与小表妹非生死至交,也无姐妹情深,她没必要为了我,去得罪炙手可热的太后娘娘。

皇帝更了两代,小表妹的母亲,表姨这位大长公主再无往日风光,而我那位国公表姨夫,是表兄留给大侄的辅政大臣,因不满太后及其外戚作风,常与太后斗得你来我往,是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再加上小表妹的夫婿,那位身为大侄侍读学士的青衣郎,常常给大侄灌输要学会自己做主的思想,以至于大侄和太后意见不合,大侄顺口就把他拉了出来背锅,后果可想而知,青衣郎的官途不太顺畅了。

我最终还是去找了老侯爷,他给了我银子,我说,我一定会还。

老侯爷摇头叹息:“他离家出走音讯全无,令你饱受谣言蜚语,这事,是我们家对不起你,我辜负了你母亲的嘱托,若你有难处,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可我,并不想再拖累候府。

老侯爷有三个儿子,大公子是嫡长子,未来必然承袭候府爵位,可惜,他与我一样,是个拼命努力也没半点长进的庸才,在朝中做了个芝麻官,小官毫无话语权,以至于溜须拍马谄媚奉承的本事大公子学的玲珑剔透,因此,常被人看不起。

二公子就更别提,那才叫真正的败家纨绔,虽通文书笔墨,却不入官途,凭借他那张脸以及半点文墨留恋于风月场所,颇得少女们青睐,曾为了一名青楼女子豪掷千金,气得老侯爷昏厥不醒,如今候府不及从前风光,他仍不知收敛,甚至打起偷未来婆母钱财的主意。

至于三公子,这个跑路的混蛋自己介绍过,他对官场毫无兴趣,只想仗剑天涯。

而三公子与上面两位有个不同之处,上面两位是老侯爷原配所出,其原配生下二公子后,身子虚弱,不久病逝,老侯爷无法照顾两个幼儿,只得续娶,三公子便是续娶的未来婆母所出。

老侯爷一直百般照顾我,令太后看不顺眼,如今老侯爷连闲散官职都没得做,只能在家混食禄过日子,那点可怜的食禄,又怎能养得起候府一堆人,那座府邸,一直靠着未来婆母的嫁妆和娘家在支撑。

当然,这些是未来婆母单独与我聊的,侯府日子艰难,让我与侯府暂时保持距离。因遗诏,未来婆母不得不承认我的存在,但心底里,她从未看得起我……这些说的有些远了,以后再讲。

总之,人人自危,无暇顾及我。

我把师父和哑丫头接入了空旷无人的大宅,师父有点不自在,坚决只睡柴房,哑丫头在人高的草堆里蹦的欢快,晚上则和我睡在一起,她摸着那个连体的瓷娃娃爱不释手,非要抱着睡觉,我小小心疼了一下,忍痛送了她。

师父和哑丫头很勤快,次日醒时,我房前杂草已除了一半,望着秃秃的泥地,我思考着应该种点什么,以前,我养鱼养鸟养花养草,可大部分都是别人帮我养活的。哑丫头给了我一把种子,师父说,这是瓜果种子,在乡下很常见。

师父不仅教我做饼做饭,还教我种菜酿酒,在靠近皇宫寸土寸金的私家大宅里,竟然种了满院子的绿菜,何止刺激,连宫墙上远远看了一眼的太后,都派了个狗腿子来探查,生怕我又在做什么妖丢皇家的脸。

不巧,被派来的狗腿子正是大公子,他摸着我的瓜果蔬菜啧啧称奇,回去便作了禀诉,大公子第二次来时,复述了一句太后的原话:“这个蠢材。”

正巧那日我在搭棚架,累得没空想其他的,大公子这个劳动力不用太可惜,大公子并未拒绝我,不仅帮我做好了架子,还搬凳子坐在架子里仰躺喝酒,悠闲得彷如这里才是他家。

再后来,大公子成了瓜棚的常客,我渐渐与大公子相聊甚远,冥冥之中生出一种庸才的惺惺相惜之感,然后我开始收他的酒钱赚点外快。

我当街卖饼卖菜的事,终究还是被传开了,因郡主这个头衔还挂着,自然让人觉得新奇有趣,尤其还不少新崛起来的贵族公子哥组团来摊前看笑话,这有什么好笑的呢?落魄的皇亲国戚卖个饼怎么了?一不偷二不抢,堂堂正正的。

师父叫我忍,有一句话叫做生意的人,最不需要的就是脸面。

我知道,要不然说商是最低等贱民,所谓的和气生财,就是忍常人不能忍,他们看笑话,我赚钱,双赢。但若他们只看笑话,挡我生意,这我就不能忍了。

此时二公子隆重登场,先做表率往我框里投了几文钱,还拿了个饼咬着吃。二公子成了我的嘴替,先问候那群人全家,然后在那群人面前挖苦讽刺说连几文钱都拿不出来却装贵族,怼的他们纷纷赌气掏银子往我框子扔。

你以为二公子想帮我?错了,千万别把二公子这货想的太好,收摊时,框里银子活生生不见了一半,我顿时想到二公子的爱好。

我整整狂追了他三条街!

直到心口突然一疼,我跌在地上,二公子才折返回来,可他很无辜说:“三弟妹啊,将来都是亲戚,自是要相互帮衬,你也别追了。”

三弟妹你妹啊!还我银子!

这银子终究是没还,只要一想到二公子拿钱喝花酒要虚荣充面子,我就耿耿于怀,我就心口疼。

我一度怀疑表兄识人不清细查不周,为什么会认为嫁进这样的人家是个好归宿,哪怕我再如何喜欢那个跑路的混蛋,表兄也应当拿出道理敦敦劝诫我,而不是直接在诏书上盖戳把我送火坑。

除了这两位,大宅里还多了一位常客,毕竟宅子太空,总得防鸡鸣狗盗之徒,我花点小钱买了条阿黄。

那天晚上,门前阿黄狂叫,我和哑丫头睡得太深,等我被吵醒时,我和贼四目相对。

这贼两侧斑白上了年纪,不知我哪来的勇气,当然是抄起枕头下的匕首就砍啊,但老贼武功高,轻松夺了匕首,然后指了指地上,嚯,还有另一个晕倒的贼,怎么,组团作案?

我没喊得出声,老贼扛起地上的贼出去处理完毕,回来时,老贼跟我说:“我是你舅舅。”

我把自己族谱上上下下扒了好几遍,愣是找不出别的舅舅,我半信半疑,隔天正要偷偷去报官,被老贼逮个正着,他带着我飞檐走壁,让老侯爷做个见证。

我终于确信,他确实是我舅舅,嗐,谁让老爹母亲从未跟我提过,我还有个义舅舅呢。

最近厨房食物总是莫名其妙少一点,我以为是老鼠,下了点东西,不巧,义舅舅吃了,拉肚子至虚脱,以至于被那贼趁虚入屋。义舅舅说:“我在这里住了快两年,想闯进这里的贼,可不止昨晚一个。”

大宅的风平浪静,原来是有人守护,听得来龙去脉,我一边感动一边哀怨的看着义舅舅,一大男人有手有脚的,怎么要来偷吃?

义舅舅拿出一文钱放到我钱袋子里:“我有给钱,只是你不知道。”

他真切的说明,他不是吃白食的,我缠着他问东问西:“舅舅,你为什么会回来?”

“养老。”原来江湖人浪久了浪累了,也需要一个地方安度晚年,义舅舅已是半百之龄,但看着也不太老,我想着,还能再飘荡几载不成问题。

“那你为什么不娶媳妇呢?”

“麻烦。”

“我可没钱养你哦。”

“自有别人养。”

义舅舅报出了表兄的名号,表兄花大价钱把义舅舅从江湖中挖了出来,专职给我做保镖,且表兄是一次性付清所有钱财,义舅舅毫无犹豫,拿钱办事,从我出宫那日起,其实义舅舅一直都在屋顶。

一想到旁边是个大财主,我想抱大腿,但义舅舅不让,那我只能让他讲故事了,讲老爹和母亲的爱情故事。

听到义舅舅喜欢蹲屋顶,观看那次激烈的片段时,我恍然想起什么:“那天的白绫……”

“是我断的。”

我继续恍然:“所以,我那天和……舅舅,你也看见了?”

“嗯。”义舅舅言简意赅。

!!!

还让不让人有点隐私了!

不要误会,我与三公子没到最后那步,顶多是花前月下,第一次,脖子以上部位的描述。

以上这些人,让我的生活渐渐有趣起来,再回想那次极端的行为,我羞得无地自容。

十九岁的年初,大宅有了烟火气,师父做了一桌好菜,大公子提着酒肉登门拜访,二公子也吊儿郎当的来蹭饭顺带摸清我家钱财位置,义舅舅站在屋顶,我和哑丫头在院子里堆雪人。

大公子把我酿的酒喝了大半,他踉踉跄跄跑到瓜棚,说:“每次来这儿是最放松的,不需要如履薄冰,不需要战战兢兢。”

明知平庸,毫无能力,却要挤进官场里假脸迎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侯府的担子,压得他喘不过气。

二公子这货喝的脸红心跳,大言不惭:“既知平庸,那就干脆做个纨绔,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想到我的银子,我趁醉踹了二公子一脚,他倒是没负担,却让别人为他负重而行,我最后说:“平庸的人自有平庸的活法,不要跟别人去比,有些人注定是天选之子,越比越惭愧。”

夜空烟火绽放,是皇宫传来的盛宴之声,又是新年了。

我的生活,如上所述,不如外祖母那样惊心动魄,也不如母亲曲折离奇,整体来说,都是无聊至极的家常琐粹,甚至我想按个快进。

二十一岁,六月年中,三公子回来了,他一身布衣,胡子拉碴,两侧束发飘动,一眼看去,已不是当初风度翩翩的少年,多了一股沧桑之色,而我朴素桑衣,也不再是当初娇生惯养懵懂无知的小郡主。

他站在我的摊子前,说:“我是回来和你成亲的。”

呵,我成你个奶奶腿儿的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