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皈依
入夜，一道人影悄摸着摸上了玄天宗所在的山头之上。
如同一道暗夜幽灵，丛林之中枝繁叶茂的大树丝毫都无法阻隔他的行动。
连一丝动静都没有惊起。
此人穿着夜行衣，面上带着一个黑色的恶鬼面具，通体上下，只能够看到一双眼睛。
带着漠然和阴狠。
不一会儿，此人就来到了玄天宗之外数百米。
对于一尊外景来说，数百米远的距离呼吸之间就可以跨越，实在不算是远的距离。
虽然不觉得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宗门里面，会有什么高手，可是出于谨慎，此人还是没有立刻杀进去。
黑夜里面的玄天宗安安静静的待在那里，唯有门梁上悬挂的两盏灯笼在那里熠熠生辉，如同一头人畜无害的小狗一般。
“少爷也是太过胡闹了，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再这样下去，怎么跟大公子相争啊？”
“等到此次回去之后，少不得要多劝诫几句，只是希望他能够多多克制本性。”
他一个外景级数的金牌杀手，派出来竟然不是杀人，而是为了试探一个人，甚至如果试探出来，发现是个绣花枕头，就毁掉对方的脸。
这是正常杀手该做的事情吗？
多少有点侮辱人了，哪怕自己是他的护道人也一样。
话音一落，这个黑衣人的眼中闪过一抹惊骇。
怎么可能？
自己怎么会将心里话说出来？
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之中，是绝对不应该说任何无谓的话语，可是他刚才竟然说出来了。
被影响了！
察觉到不对的刹那，这个黑衣人察觉到更多的不对劲了。
安静，太过安静了。
深山密林，一旦入夜，应该就成了蛇虫鼠蚁的天下才对。
可是现在自己却只能够听到一些微弱的蚊虫声，单调，实在是太单调了。
自己之前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能够蒙蔽一位外景的感知，难道是？
“呵呵。”
“不错嘛，反应过来还不算太慢。”
“不过，反应过来又有什么用呢？”
“为什么就不能够乖乖的在美梦之中死去呢？”
“偏偏要——”
“醒过来！”
这个时候，在海富贵的耳朵里面传来了一个空灵的声音，仿佛是这处空间本身在说话。
根本抓不住声音所在的源头。
“装神弄鬼！”
“不出来，那我就逼你出来！”
海富贵当即想要动手，他才不信，对方真的能够将其拉入另外一个空间。
如果真有此手段，与神佛何异，又何须来挑弄他一个凡人。
所以，他必然还在现实的某处，只是一时不慎，中了这个藏头露尾家伙的幻术罢了。
一旦他动手，造成巨大的动静，必然会引起外界的注意。
同时一个名字在他的心头泛起。
白莲魔教！
周家被灭门的事情他有关注，毕竟虽然只是一个小县城的县官，往常自然是扯不上什么关系，可是自家少爷的计划里面，周家算是执行者之一。
虽然具体细节不是很清楚，可是貌似是涉及到了白莲魔教。
现在她们又出现了！
一次是巧合，难道第二次也是吗？
难道是白莲魔教洞悉了少爷的计划，所以故意来阻止的吗？
不可能啊，除非他们知道少爷的身份！
“那可不行，这里的花花草草辣么可爱，可不许你这样的莽夫将它们给弄坏了！”
“善哉——”
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些许清冷。
真如菩提。
让海富贵这个金牌杀手，都不由得起了些许反应。
至纯也是至欲！
伴随着话音一落，周遭的景象瞬间变化。
漆黑一片的景色，花草，都化成了空无一物的白色场景。
天是白的，地是白的，连周遭的边界都是白的。
一尊白莲观音立于其间，眉目中尽是慈悲，似是感叹，民生多艰。
菩萨落泪。
而海富贵的眼前，则是出现了一个孩童，孩童骑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脖颈上，逃着荒。
两人风尘仆仆，唯有那孩童的眼睛，有着对着这生活的不甘。
看到这个孩童和中年男人的瞬间，海富贵愣在原地。
那是他幼年的时候，和自己的父亲逃着饥荒。
“不，不，这是假的！”
海富贵怒吼一声，当即动手。
可是当一个杀手不再冷静的时候，就已经是败相显露了。
九劫转涅指——劫起。
一道凌厉指劲瞬间破空，打在了那个中年男人的身上。
中年男人身亡，只是死的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看向海富贵的眼神之中有着茫然，疼惜，疑问，种种情绪，转瞬成空。
可是对于海富贵而言，却是一眼万年。
一如当初，就是他杀了自己的爹。
或者说是他爹故意被他杀死，只有他爹死了他才能够活着，才有东西吃。
后来，他进入到了无生楼，开启了作为一个杀手的生涯。
他杀过很多人，可是能够被他记住的不多。
因为没有一个让他感到痛苦。
可是每每午夜梦回，还是忍不住落泪。
随着中年人被他杀死，他的面前再次出现了一对男女。
其中女的温婉秀丽，虽然说不上有多绝色，可是却有一种小家碧玉之感，而男的也是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
尤其是对方看到女子的时候，眼中流露出来的柔情，是瞒不住的。
我喜欢你，在我看你的每一眼里，都在不停告诉你。
“婉娘，婉娘！”
看到温婉女子的瞬间，海富贵终于撑不住了，喊出了声来。
眼里满是柔情和泪水。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喜欢的女子，他那时刚刚成为一名杀手，远没有现在的老厉和狠辣，一次任务之中，他虽然成功杀了目标，可是自己也是落得一个伤重垂死的结果。
受伤的她，被一名山中村妇所救，而这名村妇，就是婉娘。
他昏迷期间，是婉娘衣不解带的为其救治，在他床头整日照顾他。
时间一长，他就爱上了婉娘。
因为在这个世上，第一次除了他爹，有人愿意这么关心他。
这种关心不掺杂丝毫的利益，深深打动了他的心。
人就是这样，越缺少什么，就越偏爱什么。
尤其是在海富贵杀了他那唯一关心他的人之后。
他伤好之后，跟婉娘私定了终身，他承诺自己回去之后，准备好聘礼，就来娶她。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想要脱离杀手组织。
不过等他回去交接完任务，踌躇着该如何脱离无生楼的时候，他收到了一个噩耗。
自己的婉儿被她所在地方的地主给强占了，婉儿誓死不从，最后咬舌自尽！
天啊！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从那天起，他就再也不信什么苍天有眼，如果有眼，弄死自己就好了！
为什么自己的婉儿那么温良淑德的一个人，会遭受这样的磨难？
还是书里说得好。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
后来，他杀了那个地主，灭了他全家，就再也没有起过离开无生楼的念头。
这些年，他除了修炼，可以说是五毒俱全，试图以此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虚。
可是心底那处空洞，却是越填越虚。
看着那一直隐藏在自己心底的人影，海富贵的内心终于崩塌了。
他嚎啕大哭，试图走过去抓住那个女子的身影。
可是却是根本无法靠近。
此时，那尊白莲观音终于开口。
“痴儿，还不皈依？”
声音犹如洪钟大吕，带着无尽蛊惑的意味。
红尘有毒，出世方得真解脱！
海富贵当即眼神一震，像是明悟了什么，当即跏趺而坐，双手合一。
“阿弥陀佛！”
当即尘归尘，土归土。
世上再无海富贵，唯有一觉悟老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