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扭曲之梦
一片四面八方树木都在燃烧的森林，充斥着哭喊和惨叫，透过烈火可以看见高大的身躯挥舞着月牙般的长刀，将夜幕下的人影切割成数块，那一刻，血液与蒸汽同时喷薄而出，只是，一个是失去生命，一个是剥夺生命。
一群老人和妇女拉着一堆孩子在丛林里狼狈的奔跑，不断有人落后被尾随的钢铁怪物处死。
有个女孩呆滞的伏在快速跑动的女人后背，她不明白这个世界怎么了，平日里有说有笑的生活，突然就像被戳破的气泡，噗嗤一声，现实就炸裂出来。
逼入绝境的人们被那些仿佛闲庭漫步一般的机械甲胄轻轻一挑就带走了生命。
那些屠戮者们高喊着“月刑审判”，他们信奉月亮，他们把月亮做成武器，他们在用信仰杀人。
女孩很想哭泣，可是理智告诉她，她的哭泣只会让背着她的阿香姐姐分心。
女孩的视角里，高大的柏树不断出现，又不断倒塌，一路上逃跑的村民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了四五个人，带着自己的孩子颤颤巍巍退到一处峭壁。
已经没有路了，除非他们能挖穿面前的山壁。
女人把背后的女孩轻轻放下，护在身后，呢喃到。
“没事的，春莉莎，我会保护你的。”
“闭上眼睛，我们玩我们最常玩的那个游戏。”
女孩闻言捏紧了裙角，忍住不让阿香姐姐看到自己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其实她的牙关都在发抖了，但她还是听话的闭上了蓝宝石般柔亮的眼睛。
她最后一眼只看到那个相识相伴了八年的男孩伏在他倒地的奶奶身上，哭的声音断线。
随后，女孩只感觉后颈处传来一阵疼痛，视野所及逐渐模糊，一片昏暗火光四射的森林如雪消融，光亮射入眼帘，耳边传来了轻声呼唤。
“殿下，殿下，早安呀~昨晚睡的好吗？”
女仆边笑着问候边拉开落地窗帘，推开一丝窗缝，吹入阁房一缕冷清冬风。
被称为殿下的少女揉了揉清澈但又睡意朦胧的双眼，捂着脖子，看着那只当了一夜枕头的白猫，气呼呼道。
“都怪你，白虾!害得我脖子这么痛……”
说着，少女拽起一只鹅绒枕头，费劲的丢向已经盘成一团睡着的白猫。
少女随后又变得沉默，神色郁郁，好看的眉眼都皱成了麻花。
那位女仆收拾起枕头，将一束刚从花园摘下还带着新鲜露珠的紫罗兰，换掉柜头花瓶里已经有些枯萎的花朵，然后问道。
“殿下又做了那个恶梦了吗？”
少女闻言沮丧着点了点额头。随后她下了床铺，走到彩绘玻璃窗边，看了一会外面模糊的场景，然后猛然把窗户推开全部。
风一下就吹满了少女的怀抱，少女的发丝飘荡在冷冽的风中。
她的思绪飞入青空，不知道去了哪里，也许是曾经的卡维启城、外婆的家，也许还会想念那个曾经背着她蹚水嬉戏、过家家的男孩。
而在少女望不到的街巷，斗篷少年蜷缩着从睡眠中苏醒，他也做了个噩梦。梦里他被一个魔鬼握住心脏拖入了黑漆的甲胄中，转眼躺在手术台上被一群大人冷眼旁观，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手相助，只有一根红绳缠住少年挣扎的手腕，像是救命稻草。
突然，梦里的红绳就崩断了。
斗篷少年站起身，街角传来轻声脚步。
那个背着包的少年一脸讶异的看着眼前的家伙，他怎么还在这？背包少年心里想到。
“我叫兰丁霍文，你呢？”
两个同龄人面对面而立，背包少年打破沉默先问到。
“厄斐狭。”
斗篷少年开口道。
“好奇怪的名字。”
兰丁霍文一脸狐疑，这个穿着斗篷的家伙不会是个神棍吧，还取着这么奇怪的名字。
就在两人谈话间，后面的包子铺老板拉开了门闸，端出了一摞热气腾腾的竹笼放在铺好火的蒸炉上保温。
老板瞥了瞥一旁街角站着的斗篷少年，无奈的叹息一声，要不送他一笼包子？总不能因为他耽搁自家铺子的生意啊。
兰丁霍文对着那个刚认识的朋友说道。
“厄斐狭，你能让开一下吗？”
斗篷少年闻言乖乖挪步。
兰丁霍文一边小跑向铺子，一边笑着向老板挥手。
“叔。”
老板看到这个巷尾邻居家的苦命少年，也笑着招招手，和善的开口问候到。
“呦，霍文啊，又来买早饭啦。哈哈，叔今天开心，等会送你两包子。”
兰丁霍文笑着摇了摇头。
“不用不用，谢谢叔。”
“我知道叔是对我好，只是我现在可以买，真没必要白拿叔的。”
包子铺老板气笑道。
“臭小子，上了几天书不得了了，跟叔讲道理。”
兰丁霍文赶紧拿了两个包子，付过了钱，一路小跑溜出了铺子。
来到斗篷少年身前，兰丁霍文就要告别，却听见那同龄人的肚子咕咕作响。
兰丁霍文只当没听见，向学校走去。
斗篷少年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兰丁霍文面无表情的倒退回来，动作生硬的将一个包子塞给那个刚认识不久的狗屁朋友。
“真是倒大霉了，认识你。”
“就一个了，我也得填饱肚子!”
兰丁霍文看到那个家伙居然盯着自己手里的另一个包子，顿时嗷嗷叫了起来。
果然是狗屁朋友。
厄斐狭看着兰丁霍文手里的那个包子，包子上有个小小的黑色月牙。
厄斐狭猛然转头望向那个包子铺老板。
老板还在那吆喝着生意。
斗篷少年转回头，却看到那个兰丁霍文将包子放到了嘴边，正要咬下去。
“不要吃!”
厄斐狭一巴掌将兰丁霍文手中的包子拍飞出去，兰丁霍文一脸呆滞。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我!”
兰丁霍文深呼一口气，就要破口大骂。
只见那个小小的包子飞入另一处巷角，滚落在地，附近枝头的鸟儿振翅飞走，然后，烈火和冲击波瞬间包裹住那片空间。
“嘭!!!”
巨大的声响传入整片天空，附近的住户纷纷被吵醒，当他们看到着火的巷道，顿时呼喊如浪一层叠一层。
兰丁霍文彻底懵了。
这种情况他只在书上看到过，魔法。
这个世界上原本是没有魔法的，只是某一天，当魔种从世界缝隙中爬出，那缝隙中漫溢出来的能量就随着魔种入侵了这个世界，很少一部分人在汲取了这种能量过后，可以使用出匪夷所思的力量，世人称之为魔导士，事实上，魔导士的数量十分稀少。
很快人们就发现那种能量会被吸入一种石头，吸收了能量的石头色泽晶莹剔透，呈红紫色，人们给这种石头取名“葡萄矿”。
葡萄矿的产量异常稀少，一粒碎石大小葡萄矿价值可比黄金百两。
因为机械甲胄的核心驱动源就是一块铅球大小的葡萄矿。
世界上葡萄矿产地更是稀少无比，一共只有三处，大小不等，大夏王朝占一处，矿产中等，白苑这个连接东西双方的小国原本也占有一处葡萄矿，正是如今已然失守的卡维启城。另一处最大的葡萄矿被如今的世界中心，佛罗伦萨所掌控。
爆炸的热浪涌入巷口，掀起了二人的衣物，兰丁霍文僵硬的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厄斐狭，这家伙皱了皱眉头，那个包子爆炸开来的火光在这家伙的瞳孔中燃烧起来，像是一朵火绒花缓缓盛放。
“我……刚才是不是差些死了？”
兰丁霍文咽了口唾沫，问道。
厄斐狭的斗篷上下点了点，补充道。
“是我们。”
有孩子的哭声响起，四方嘈杂的呼喊也传入二人耳中。
兰丁霍文下一刻反应了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哭声方向跑去。
厄斐狭闻声而动。
他们朝哭声跑去，巷口旁的一座屋子已经被炸开了一大半，燃烧的树下，灰头土脸的女人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婴儿呆滞在那里，女人其实才刚走出家门，准备抱着孩子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婴儿在大哭，女人也开始大声呼救，她的丈夫还在屋里。
兰丁霍文和厄斐狭停在树下，那焦热的温度仿佛在灼烧皮肤。
屋子的火势太大，又因为冬风助力，已经开始有了蔓延的趋势。
“让开让开！”
一大队的机动警卫冲入巷口，身着防火服的消防人员扛着水枪迅速开始了灭火，厄斐狭望向巷尾，那里停着一辆蒸汽水车。
一道身穿黯淡灰衣的人影独立于水车之上。
他戴着宽大围巾看着这边的火势。
随后比了一个剪刀手，跳入人群消失不见。
厄斐狭眼眸低垂，眼里隐隐作痛。
“还有两次……”
厄斐狭喃喃自语。
兰丁霍文道。
“什么？”
就在兰丁霍文要询问厄斐狭刚刚说了什么都时候。
一位机动警卫走上前来，厉声询问。
“怎么又是你？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抬起机械臂指向那个斗篷少年。
另一个机动警卫小跑上前，沉声道。
“队长，刚才询问过附近平民后，那边一家包子铺老板说是他家的包子被这两人买去后爆炸了，然后着的火。”
那名队长闻言立刻做出决定，吩咐道。
“把这两人和包子铺老板都带回警局!其余人协助灭火以及救助民众。”
“是!”
下一刻，两名警卫上前控制住兰丁霍文和厄斐狭。
兰丁霍文大声喊道。
“不不不，不要啊，先生们，不要抓我啊，我家里还有我妈妈需要人照顾!”
斗篷少年放弃挣扎，任由那个机动甲胄替自己套上拷锁。
他望向一旁已经快要哭出泪水的那个家伙。
转头向警卫队长开口说道。
“请你们抓我吧，这件事情跟他没有关系。”
只是没有人理睬这个少年的请求。兰丁霍文涨红了脸，泪水沾湿了半张脸颊。
他的难过也许只有一旁同样被抓的斗篷少年了解了吧，就像是寒冷的冬天露宿街头一样难熬。
火势在消防员的控制下逐渐变小，最后消失，而那家的男主人也被救了出来，性命无忧，只是被倒塌的房梁砸断了一只腿。
兰丁霍文、斗篷少年和包子铺老板则被抓去了警局盘问。
一个灰衣身影走在另一处巷子里，低着头思索，而他手里摩挲着一样东西，一粒石头。
一袭灰衣面朝阳光，举起石粒放在眼前，泛起微微的紫光。随后男人轻轻一捏，石粒就化作齑粉，散去风里。
“可惜了，一颗葡萄石。”
男人又摇了摇头，笑道。
“反正也只是警告而已，你啊就别想节外生枝了……”
一袭身影渐渐远去。
他走向了那个名叫兰丁霍文的少年的家，停顿了片刻，还是打算不再做出出格的事情，随后掠入另一条街道。
只是他在离去的时候被一个急匆匆赶去学校的女孩回头瞥见。
女孩拽紧书袋，迈开脚步冲向学校，口中碎碎念念。
“快迟到了，可恶的兰丁霍文，又不叫我……可恶可恶……”
————
城中心处警局。
斗篷少年被押入一间单人房。
两名警卫员负责审问。
“你叫什么名字？”
“厄斐狭。”
“来自？”
“北海洛普兰。”
“年龄？”
“十七岁。”
……
转眼已至中午。
一名警卫员拿着报告找到警卫局长。
大胡子局长看着报告，嘴里叼着的烟斗一直耸动，男人大片大片呼出白烟。
“那个孩子说的真话吗？”
一旁的警卫员点了点头。
大胡子放下烟斗，烟斗在桌上没立稳，一个翻倒，撒出一撮烟灰。
“那个包子上有黑月印记，那个男孩身上也有黑月铁骑的标志……”
男人皱紧了眉头，这一切联系都让这个老警员心中隐隐不安。
“包子!？包子那么点大，能爆炸成那样？你们排查过现场，其他包子都没问题，为什么那个少年拿到的包子就会爆炸？”
大胡子气呼呼吼道。
其实大胡子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只是他不敢相信。
如果这件事真的与男孩无关，那么，真正躲藏在暗地里的敌人才是真正的威胁，那必然是一名魔导士。
能压缩能量的魔导士，而能将能量压缩注入小小包子里的魔导士，更是危险，又躲藏幕后。
谁知道他下一个目标会是国王还是大臣，亦或是公主。
“立刻派人将此事禀报国王!”
男人严肃的放下报告，向一旁的警卫员吩咐道。
这个大胡子局长伸手拿起烟斗，掸去桌上一撮烟灰，然后快步走向审讯处。
————
“王座，之前那个少年被帝都警卫抓了起来。”
“报告上说，刚才城里的爆炸和火灾似乎都跟他有关。”
帝都主城内，助手取下鸽子送来的信件，将鸽子从窗口放回，边走边读，将内容说给走在前方的雪热听。
原本他们打算昨晚就去见国王陛下，只是被内阁以接风洗尘的理由耽搁下来。
宴会上，雪热滴酒未沾，冷眼看着那一幕杯觥交错的场景，一切向这位西风骑士团王座的敬酒都被带剑的助手接去。
大快朵颐的人躲在幕后，眼里满是舞姬扭动的腰肢。
雪热走在前方，想到这些，有点恍然若失，这次回来，其实是想提议白苑向宗主国大夏王朝请求援助。前线伤亡惨重，白苑必须在洛普兰下一步计划之前彻底清理卡维启城。
只是回到了都城，看到这群老家伙如此享乐，仿佛人间灾难临头也与他们无关。
雪热攥紧了拳头，骨节分明，青白可分。这群老东西!七年前就因为他们的不作为害得卡维启城失守!如今愈发腐朽。
“塔洛斯，派人去把那少年押到我这里，我亲自审讯，其他人放了吧。”
雪热有些颓然的挥手。
“嗯，我这就去办。”
名叫塔洛斯的助手沉声道。
塔洛斯小跑着去往马车方向，远出一段距离后，塔洛斯回过头。
一朵朵雪花飘落，冷风骤起。
王座独自走在这条路上，一个人，大氅翻涌，有些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