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域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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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尾

贝希摩斯那只布满鳞片的利爪宛如巨大的液压钳般刺穿车头,抓住了救援车的底盘。

在钢铁的扭曲尖叫和零部件的崩碎声中,贝希摩斯将这辆数吨重的救援车单手举过头顶,随着他的手臂逐渐弯曲用力,肌肉鼓起如巨浪翻涌。

车辆开始从上下左右坍缩,仿佛被无形的力量一寸寸地挤压,碾成碎片。

牛郎们被刺耳的笛声惊醒,求生的欲望战胜了恐惧,这些花枝招展的男孩们发了疯似地推搡着车门,却发现锁舌已经卡死,车门根本无法从内打开。好在车窗玻璃完全碎裂,这些不受言灵·皇帝影响的纯粹的普通人从即将完全压缩的车辆中逃了出来。

但具有血统的芬格尔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被死死地禁锢住了,浑身动弹不得。

宛如实质的龙威震碎了漫天雨幕,救援车坍缩地越来越快,像一团快速被挤压的金属铁球,汽油哗啦啦地淌成倾斜曲线,狂风卷携着聒噪的杂音,红黄白车灯频闪不定。

作为最靠近龙威作用范围中心的混血种,芬格尔承受的压力几乎相当于胸口停了一架三百吨的波音747,血沫从他的嘴角漫出,就连意识都开始濒临崩溃,耳边只有茫茫的钟声,那钟声从世界顶端传来,缓慢而沉重。

“Heracles!Heracles!”

藤原勘助忍着剧痛解开勒进血肉里的安全带,他朝着副驾上的芬格尔大喊,摸索着想要去解救对方。

“快走……”芬格尔吃力地嘶吼。

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旁边这个热心肠的牛郎前辈赶紧离开,跑得越远越好。

对于血统越高的混血种,言灵·皇帝的约束力也就越强。原本他是有机会在这个言灵释放之前逃离这辆车的,但当车祸发生后,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去抓后排的武器,那柄装在黑匣里的朗基努斯。

不是说为了用它,而是想将它扔出车厢,这样至少还能保存下来,留给路明非以后或许能用上。

他希望师弟能用这柄武器去堂堂正正地屠一条龙,屠给秘党那群老东西看看。

之所以不是他自己用,是因为他和路明非不一样。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早就厌倦了这种角逐,所以路明非比他更需要这个机会,一个向世界证明自己的机会,去证明他路明非不是一个废物,也不是一个怪物。

好在黑匣被他丢出,不然似乎一切就都搞砸了。看着车头那张布满龙鳞的脸庞,芬格尔心想。

过去的他不是没少参加过这种要命的任务,他身边也有同伴抱着各种不一样的理想,或是为了金钱、或是为了权利、或是只想扬名立万、或是单纯追逐自我,他们中有人失败了,也有人证明了自己,但他们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死了。

芬格尔不是第一次觉得这种证明自己的方法相当可笑,他们要和怪物杀戮,可他们本身就是怪物,不知道哪天谁就会成为下一个群起而攻之的目标,最后刀剑加身,身死或人死。

但这个傻逼的时代就是这样的,你不玩命,它就玩你的命。所有身处其中之人,皆如汤镬锅中之蚁。

藤原勘助终于解开系在芬格尔腰间的安全带,在雨幕中那双黄金瞳的璀璨注视下,他猛地用力将浑身血液都快僵硬的芬格尔推出了副驾,随后他自己更是以不符合体型的灵活跳下了车。

下一刻钢铁被巨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蜷缩,发出刺耳的尖啸,电火花四射,车辆完全坍陷成巨大的铁球,连爆炸的冲击波和火焰也被骤然掐灭。

芬格尔坠落在地上滚了一圈,溅起了大片水花,逃走的牛郎中有胆大的回过头想要来拖着他远离。

雨点打在芬格尔的脸上,他压住了自己的一只手,在他裤兜那里还有个装备部的小玩意,一颗能收听广播的手雷。

但芬格尔不清楚自己还能不能扯动这个小玩意的天线,那是拉环。他现在没法说话也无法挣扎,连瞳孔也开始泛起金光,如同金色的烛火一点点侵蚀他的双眼。

或许是压到了开关,这个小玩意终于再次被开机,本该是日本的深夜电台,可传出的声音却是清冷的电子女声,EVA。

“联系上你们比我想象中的要麻烦。”EVA冷冰冰地微笑。

芬格尔眨了眨眼,似乎是想回复这句挖苦。

“我已经对坐标进行定位并共享给了辉夜姬,五分钟后物资和援助就会到达现场,而且学院还有最后的保险措施,会没事的,所以请再忍耐一会吧,”EVA说,“反正这是你最擅长的领域。”

璀璨的瞳光穿不透雨幕,似乎世间的雨点全都被牵扯进了眼中,芬格尔长呼一口气,他慢慢松开了握着收音机的手。

真能干呀,我的女孩,这次又轮到你来保护我了。

贝希摩斯缓缓向芬格尔走来,雨水横流的地面倒映出这位君王踱步的身形,数吨重的救援车已经由巨大的铁球被挤压成了一颗由无数铁皮和钢筋杂糅而成的球珠,表面覆着薄薄的水膜,在君王的手心中滴溜溜地旋转,如八音盒上舞动的机械天鹅。

不管是逃走的、还是回头的牛郎,全都被禁锢在了原地。

贝希摩斯摊开龙爪,任由质密极高的雨珠滚落手心,在元素力的推动下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冲入人群,在牛郎们的身上来回穿梭,带起连簇的鲜血,如一蓬蓬飞散而猩红的芦花。

雨珠所到之处,人群无声倒下,很快地面就染红一片,那群刚刚逃出生天的牛郎们彻底没了动静,连一丝惨叫都没有发出。

接着在贝希摩斯的旨意下,雨珠以加速度的形式返回,在黑夜中划出一道晶莹剔透的弧线,弧线路径上的任何障碍都无法阻止雨珠的前进,而它的目标似乎是芬格尔的太阳穴。

然而就在雨珠即将抵达终点时,贝希摩斯忽然抬起了手,雨丝朝他掌心汇拢,仿佛那里有着恐怖的引力,接着一声枪响,子弹脱膛而出,却在贝希摩斯身前逐渐失去动力坠落在地,而雨珠也因为细微的偏离,深深没入了地面。

路明非满头是血地举着手中的沙漠之鹰,刚才那一枪就是他开的,虽然这种东西压根不可能伤到君王。

他粗喘着大气,额头上血流如注。刚刚的车祸中他磕破了脑袋,一截护栏钢片甚至贴着他切断了半块车座,险些将他拦腰斩断。

“谁他妈动我师兄……”路明非凶狠地低吼,他眼里像是藏了头狮子,简直要跳出来。

沙漠之鹰连开数枪,也不管是否能击中,直至子弹耗光,路明非扔掉了手枪拔出双刀从侧翻的车顶一跃而下。

他在雨里狂奔,短弧刀闪着凄冷的寒光,雨线在他身上割出大大小小的伤口,却被他完全忽略。

“我就跟谁拼命!”

路明非从黑夜的尽头眨眼间冲到贝希摩斯的身前,刀光一前一后直劈君王的面门,劲风掀翻了暴雨,光影照不亮他狰狞的眼神。

但比他更快的还有一把刀。

弧形优美的刀身,黑色鲛鱼皮制成的护柄,连片的刀光被泼洒而出,如雪一样森寒,斩风切雨,势不可挡,路明非认识这把刀。

御神刀·村雨!

只不过路明非不清楚这把刀并不是楚子航的村雨,村雨作为御神刀在日本会打造两把,一把叫真打,另一把叫影打,真打的质量要高于影打,楚子航带出尼伯龙根的其实就是影打村雨,在与大地与山之王的对决中,影打村雨最终被毁。

握着村雨的是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手的主人是时间零状态下的楚天骄,也只有时间零才能试着抢在君王取消言灵之前挥出刀。

一线刀刃在贝希摩斯的眼中缓缓放大,那双宛如流转着黯淡黑洞的瞳孔里,村雨正以不急不缓的速度斜劈而来,楚天骄的动作更像是稚童挥刀一样拙劣。

但哪怕是先前无往不利的元素丝也没办法阻止这把刀的入侵,一根接一根地被斩成两截,清脆的刀鸣炸响,仿佛古琴崩断了琴弦。

贝希摩斯原地不动,他既没有释放言灵也没有取消言灵,他只是无视了时间零的极速,在村雨即将来临的刹那,他身上海蓝色的鳞片骤然合拢,龙爪猛地攥紧,截住了凌空切来的村雨,接着横过村雨的刀刃,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挡下了路明非紧随其后的双刀。

龙爪与村雨刮擦出大片的火星,巨大的扭转力沿着刀刃传向刀柄,村雨的刀身弯曲成不可思议的弧度。

楚天骄在瞬间做出反应,手腕转动抵消那股强劲的扭力,同时反手握住刀柄抽出刀刃抹向贝希摩斯的脖子。

路明非则翻转短弧刀,贴着贝希摩斯覆盖鳞片的手臂一路由右斜切左上,火星四射的尽头,是贝希摩斯的腋下,那里的鳞片显然不会坚硬如铁。

另一把刀在路明非手中以同样刁钻的轨迹刺向贝希摩斯的眼球,那里没有鳞片和硬质骨骼,是这位披鳞挂铠的君王看上去浑身最薄弱的地方。

正面碾压光明正大向来不是他的战斗风格,比起逼格,他这位前任学生会主席其实更喜欢下三滥的招式,要不是挥动双刀不好腾脚,他多少要试试鞭腿抽一下君王的裤裆。

然而贝希摩斯却放弃了抵御,任由鳞片与刀刃碰撞摩擦。

他呼出浓浓的蒸汽,嶙峋的龙爪以更快的速度刺向身边两人的胸膛,杀机在此刻倾巢而出,如拨云见月。显然他准备在三把刀接触到鳞片之前,就用龙爪将两人开膛破肚。

“往后退!”

楚天骄大喝,他那双黄金瞳爆闪,瞳孔里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

路明非闻声迅速做出反应,险而又险地避开龙爪的穿刺,他立刻抽身撤出贝希摩斯的攻击范围。

虽然以他现在的实力已经勉强合格,但面对这种场面,他既不像楚子航那样能够暴血提升实力,也无法使用那个不劳而获的作弊码。

对他而言留在这里想要不帮倒忙都够呛,更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时间零的效果再次提升!

楚天骄的速度终于超过了贝希摩斯,再也没有任何雨点能停留在他的身上。

这个独臂的男人豪迈起来还是一如既往,多年前的雨夜里他也是这样,一人一刀面对骑马的君王。只不过那时的他孤立无援,身边只有暴雨和死侍,心底的那点温暖正驾驶着迈巴赫朝他远离。

这次的情形和上一次虽然不同却也相仿,楚子航就昏迷在远处,如果不能挡下这个疯魔一般的君王,那么所有人恐怕都会死,包括他的儿子。

对父亲而言,和儿子一起战死,是父亲的耻辱。

村雨发出嗡鸣,寒光凛冽,像一只雨燕那样轻盈地掠过贝希摩斯的脖颈,在海蓝色的鳞片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刀痕。

但楚天骄还没有停下,连串的音爆追着刀光,他收刀扭腰转过身再次劈出另一刀。

上一刀造成的火星还未溅射出来,更猛烈的下一刀已经接踵而至,村雨在空中画出完美的银色圆弧,寂寞如诗,杀机四溢。

贝希摩斯抬起龙爪格挡,村雨这一刀竟然斩断了龙鳞,没入了他的皮肤表层。

不等眼前的君王做出更多反应,楚天骄的攻势又一次袭来,而村雨上的锋锐和力道积攒地越来越厚重,宛如叠浪一样无休无止。

似乎给予这个男人足够的时间,他迟早能挥出极致的刀锋。

贝希摩斯歪过脑袋,用那双摄魂夺魄的黯金色龙瞳好奇地打量起面前沉浸于舞刀的独臂男人。

在他们面前的整片空间中,早已布满了错综复杂肉眼难辨的刀芒,刀芒锋锐地似乎能斩开时光,又犹如白茫茫的飞雪,掩盖住了万千的雨。

雨水在君王手里汇聚成日本刀的形状,和村雨的样式完全相同,但规格要更大。贝希摩斯学着楚天骄挥刀的动作,用双手龙爪握住了元素版村雨,一板一眼地复刻出相同的招式来抵挡楚天骄的进攻。

双方挥刀的速度越来越快,在一滴雨坠落到地面碎成水花这短短几秒的过程中,他们已经交手了成百上千次,但他们还在继续。

终于,在一次剧烈的碰撞后,贝希摩斯似乎已经尽兴,他随手丢弃凝聚出的村雨落在地上化成一滩雨水,再次用龙爪接住楚天骄的白刃,金铁声暴起,另一只龙爪开合间抓向男人的脑袋。

从始至终,贝希摩斯似乎都没有移动,仅仅只是以双手在和他们战斗,他在试探眼前这些人类的深浅,这也算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但很显然,这位君王已经开始有些玩腻了。

“我他妈崩死你个装货!”路明非手持长枪从天而降。

不知道什么时候,芬格尔已经被路明非带出了最危险的地带,同时他还取出了黑匣中的朗基努斯绕到了贝希摩斯背后。至于装弹充能,那是他在和樱井七海通话之前就已经完成的。

朗基努斯瞬间爆发,剧烈的冲击波轰然扩散,焚烧之血如脱困怒龙般激射而出,剧烈的高温顷刻之间蒸干了周围大片的雨水。

如此靠近的距离,如此清晰的对象!

路明非绝不可能失手,而且这一次他能明显感觉到朗基努斯的充能更加困难,发射时焚烧之血中蕴含的能量也愈发恐怖。

难怪装备部那群家伙把它视若珍宝,感情这玩意付出的代价会越来越多,威力也在呈几何倍数地增长。

似乎是察觉到了危机,这位被侵蚀的海洋与水之王终于第一次主动迈出了脚步。

他鼓动膜翼,言灵·皇帝铺天盖地再度释放,他是王,绝无仅有的至尊。

哪怕只是一枚鳞片降临下的海洋与水之王,但也带着那股绝望的毁灭气息,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死亡、灵魂和破败,当祂重临之日,所有逆臣都将死去,世界为祂鸣起丧钟宣告终焉。

这不是普通君王释放出的言灵·皇帝,而是真正的皇帝亲临,所以哪怕是不受影响的白王血裔,也要为之跪伏。

楚天骄随之而来毫无保留的一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滞涩起来。

路明非也在同一时间瞳孔放大,惊骇之余变得失神,手指从扳机上松开,他同样听到了异响。在他眼前更是出现了一幅画面,画面中的天空是焦热的黄昏,像是冥冥中的薄暮一般。

挂满死尸的巨大膜翼悍然鼓动,发出无数的脆响,带着膜翼下千里长的龙躯拔地而起,黑灰色的领域向四周扩张,那领域大到可以覆盖整个欧洲乃至部分亚洲。

那王座上的低吼、言灵的伟力横扫欧洲大陆,越过乌拉尔山,所到之处,龙族的血裔们都遥遥地向着王座的方向跪拜。

诸神黄昏!尼德霍格!

从古至今,至高、至上、至尊的存在,祂的威严连同着世界,祂的号角响起时,诸神的黄昏就已来临。

“听到钟声跪下就对了!”

这是尼古拉斯·弗拉梅尔对这个序列号为第一的言灵的评价,曾经这句话也作为警句被刻在言灵序列表的页脚上。

可就在楚天骄放缓了动作即将松开握着村雨的手时,男人的瞳孔忽然紧缩,瞳缝里喷发出刺眼的赤金色强光,如同流动的熔岩,几乎凝为实质的龙威也从他的体内散发出来。

村雨的速度再次暴涨,更是比迟滞前的速度和力道还要更高,一线之间,刀光如白驹过隙快如闪电,简直带着神的旨意!

男人竟然抵挡住了言灵·皇帝的压制。

这在龙族的历史上简直闻所未闻,从来没有人能以混血种的身份违抗皇帝的莅临。然而真正的原因只有楚天骄自己清楚,他在那一刻听到的并不是来自世界的洪钟。

和路明非一样,他们共同听到的而是某个男孩的低语,古奥森严,尊贵无比。

“Rise!My dear minister!”

在中文里这句话的意思是,爱卿免礼。

刀刃切开海蓝色的龙鳞,在贝希摩斯的脖颈上开出了足以见血的伤口。

灼热的龙血被村雨抖落成一线,刀身上浮现出冷冽的水珠,剩余的血渍很快就消失得一干二净,村雨洗涤如新。

下一刻,锋利修长的龙爪探入了男人的胸膛。

而在风中咆哮的焚烧之血也带着排山倒海的暴烈穿过了雨线的阻拦击中了贝希摩斯的后背。

风雨在此刻骤停,只剩下惨白的闪电蚀刻着黑色的夜,那图案如密密麻麻的枯树在天边短暂地生长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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