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局起
腊八粥熬在锅里，灶神请在案上，年节的气氛越来越浓烈。
偏僻的冷宫里，文枝给雅利弄来不少甜食。
大人们忆苦思甜随他们去，孩子这么小不该吃这种苦，文枝怜惜地给雅利擦去嘴角的糖渍。
“文枝姑姑，我可以出去走走吗？”雅利问她。
文枝摇摇头，愧疚道：
“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雅利消沉地扣起手，
“我听你和他们说我病的很重，那我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他虽然年纪小，但他什么都懂。他知道自己病了后饮食用度都好了许多，也没有烦人的老妈子隔三差五来搜屋子，但他不想一直“生病”。
“小殿下，等你的病该好的时候自然就好了。”文枝只能这么安慰他。
她也在等公主那里的消息，到底什么时候才是营救小殿下出去的最佳时机呢？
杨同喜那边已经安排差不多了。她派人联系郝运来，让郝运来通过采买队伍运一批烟火进宫，将火药拆出来埋到关雅利的冷宫外，等营救的人救出雅利就点燃火药，阻断侍卫的追击。穹庐依次送了三批会武功的宫女进宫，预备在南角们接应。侍佛会亲自带人去冷宫救人。
不仅杨同喜有了动作，万钰也万事俱备。
她找来此前假扮自己去梅园的女官嫱儿，与她合计如何完善计划。
嫱儿告诉万钰，她管着尚宫局一半的采买，看守宫门的士兵几乎都认识她的脸，好在士兵们不熟悉万钰，且不熟悉新晋女官文枝，万钰可以很轻松地伪装成她，嫱儿也能很容易弄来文枝的女官服。
万钰拿出一方帕子，上面的图案和上次杨永霖拿走的一模一样。她指着其中一朵梅花说：
“这个代表雅利质子所在冷宫，这是通往后门的小路，你就在这个凉亭后等我，我们在这里换衣服。你假装成我回到人多的地方，不要和贵妃身边的人说话，找借口说不舒服就尽快回去。记住回去后每隔一段时间要让人知道你在屋里，直到亥时偷偷离开。”
嫱儿记下梅花枝干的走势，胸有成竹地应下。她又掏出一只药包，小心翼翼地交给万钰：
“这是您要的假死药，当初废湘王就是吃的它逃过一死，即便是陛下都发现不了。”
“好。”万钰收下药，却没有告诉她自己会怎么下药。她现在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所有的计划都有所保留。
等嫱儿走后，万钰沿着背后的青石小路一只往里走，走到一片竹林里。这里已经有人等候多时。
上次从杨永霖那里意外获得一枚玉牌，给了她打通尚食局关系的敲门砖，她有机会收买一个管汤药的小宫女。雅利质子的汤药都是她熬好了交给贵妃的人送去冷宫，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药，即便被发现也能栽赃给送药的人，无论如何祸及不了万钰。
二人交接完药物，无需多言，立即回去各司其职。
皇帝那里也有了动作。
郝运来透露了杨同喜的计划，他决定将计就计。东宫外埋伏了一支暗卫，一旦皇宫里有火情，整个东宫都会被立即封锁，杨同喜的人救得出质子却送不进东宫。当然，当晚整个城门也会戒严，杨同喜别想把人转移到郊外宅子里。被救出来的质子没了去处，被揪出来是早晚的事，到时候……皇帝的眼色冷了三分。
现在，只等夜幕降临。
…………
“嘭——”
骤然巨响，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惊人，声音所及之处，黑暗里的影子抖了三抖。
侍佛回头瞪了眼心神不宁的手下，警告她别发出动静。
听这声音，不像是火药爆炸，更不像打斗，却比头顶炸开的雷还要恐怖，绝不会是巧合。
她示意所有人原地隐蔽，派出一心腹寻声去观望。不一会儿，心腹回来报：
“质子院子外只有两个看门的侍卫，似乎没听到异响，还在打瞌睡，我在附近也没找到制造动静的人”
正当有人窃喜敌人懈怠，侍佛却皱起眉头——这么大的声音，怎么可能没有引起注意？
她心里盘算着，原定的救援时间恐怕要往后拖，找不出制造动静的人，始终是个隐患。
就当她准备派人去请示公主，不远处的院子突然亮起大片灯火，屋里嘈杂的声音也瞬间翻腾。
心腹赶紧解释：
“我刚去查探，确实静悄悄的，屋里灯火也暗淡……怎么突然……”
不等她说完，已经有不少人围到质子的院子外。
为首那人，看着金冠摇曳，是萧贵妃无疑。
“怎么回事？太医呢？”萧蓉花容失色，声音止不住颤抖。
就在刚刚，她还被皇帝拉到御花园观雪赏月，无趣得很。突然一声巨响吓得她心神不宁，接着就听到有人来报，说质子中毒昏迷不醒。
皇帝示意她先去看看什么情况，自己却留在原地徘徊，似乎在犹豫顾忌什么。
御医匆匆进屋，又匆匆出来，脸色难看得像死了人。
他请贵妃借一步说话。
萧蓉跟着他走到里屋，听他附耳道：
“人已经断气了。”
一上来就说人断气了，这个御医不要脑袋了吗？萧蓉的神色却比御医还恐惧。
质子交给她照管，她不过几天懈怠，就直接把人管死了，她该如何交代！
正当她六神无主时，皇帝也到了。
皇帝本不想来，他只当那声异响是杨同喜的人弄出来的，为的是调虎离山，所以他不轻易上钩。可是何友全跑过来说质子死了，他立马坐不住了。
质子死了，首先排除杨同喜下手杀害的可能，那会是谁要杀他？
若说皇帝有杀心，他只想在宫外揪出逃跑的质子后“名正言顺”地处死他，而不是现在，让他死在自己的严密监视下。质子死了，无疑给了桑棠部发难的理由。
此刻，皇帝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质子暴毙的消息传出去。
随他而来的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护卫军，他们将在场的所有人团团围住，出鞘的利刃斩断一切散播消息的可能。
随后赶过来凑热闹的人远远地看到这里的架势，唏嘘诧异，悻悻而归。
其中不乏“万钰”的身影。
屋内，文枝脸色惨白，抱着雅利的尸体止不住地颤抖。
她奉命照顾小王子，却让他死在自己怀里，她如何对得起公主？
皇帝进来时，她很久都没缓过神。等她恢复一点理智，猛得扑到火炉旁，哆哆嗦嗦得捧着一只裂开的罐子爬到皇帝脚边，哭求道：
“有人毒害小王子，有人给他下毒，陛下，这是小王子最后吃的东西，求您命御医验毒——”
她满面泪痕，令人动容。
皇帝本来疑心是这个与质子朝夕相处的人下的毒手，可是现在他动摇了。这个人，怎么看都像是杨同喜安插照顾质子的人。
文枝还在哀求，何友全已经派人上前将她的嘴捂住，拖了下去。
她再哭，质子暴毙的事就瞒不住了。
“陛下，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个人替代质子，拖到公主的人来营救，顺势把火引大，烧得一干二净最好。”
不愧是皇帝的心腹，想到他心坎里了。
“去办。”
何友全离开了，郝运来又屁滚尿流爬过来。
“陛……陛下……”
他哆哆嗦嗦地说：
“她们已经在附近了，我看到她们给的信号了。”
皇帝冷笑，真是天助我也。
“抖什么？还知道怎么点火吗？”越是紧急，皇帝笑得越放松。
他看似轻松的话语满是警告：
“计划变了，她们一进来你就点燃火药，这群人一个不留全得烧死在这儿——你放心，不是要你杀人，你只要及时点火就行。”杀人的事，当然交给专业的刽子手。
他走到屋外，萧蓉已经带着她的人跪了一地。
“贵妃，这是做什么？小孩子头疼脑热很正常，御医已经看过药了。”
萧蓉很惶恐，人明明死了，什么叫“头疼脑热很正常”？但她不敢反驳，顺着皇帝的手势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依偎在他怀里。
底下的人看主子这么做，也都哆哆嗦嗦起身，面面相觑。
皇帝又重复了一遍：
“质子只是病了，要好好儿休息，你们不可胡言乱语打扰到他。”
这下众人明白了，立马应下。
皇帝狠厉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群，无非是附近值夜的宫女、传召过来的御医、贵妃身边的侍女——事后杀了灭口好了。
现在只等何友全将假质子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