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世界: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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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监控(上)

“我爷爷,杀人了?”

张云燕只是点了点头。

她仍然平静地盯着方仁,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即使她惊诧于方仁在听到这件事后近乎于怪异的镇定,也依然平静。

多年的执医经验告诉她,一旦凭借为生存信念的人或事物崩塌之后,那依附于该信念的人往往只要一瞬就会精神崩溃。

但可惜,她想错了。

方正不是方仁的生存信念,当年玉阳水电站的英雄事迹同样不是。

严格来说,方仁是对当年电厂爆炸导致方正变成植物人这件事有执念而已,他想从电厂事件找到一些隐藏在背后的真相——一名高工解决不了一个小电站的故障,自身变成了植物人不说,还需要通过一个经不住推敲的英雄事迹来掩盖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而这真相所涉及的人或事,是否对唤醒方正有裨益,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所以,当年事情发生之前,方正杀过人是让方仁惊讶,但还没有达到让他乱了分寸的地步。

现在的他,更多考虑的是自我保护。

根据张云燕的话,方仁已基本确定这间病房目前没有监控设备,至少可以保证没有监听设备——为保障重症病人的生命安全,院方会在特殊病房里安装监控设备。而张云燕提到的信息涉及到她的父亲隐瞒犯罪事实的问题,这太过敏感,她应该不会在带有监听设备的地方提出。

想到这,方仁松了口气。

“我相信你。”

说话间,病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但我还有一些疑问,”方仁将目光从传来嘈杂声的房门收回,郑重其事地望向平静的张云燕,“如果真如你所说,我的爷爷当时杀了人,那他为什么杀人,以及你的父亲为什么要帮忙掩盖这件事,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不得不说,你这心思比方友义缜密太多了,”张云燕平静的脸上罕见地漏出一丝微笑,她指了指传来嘈杂的房门,“病人家属闹事,应该是你醒来的消息被传了出去。”

“作为黔城综合实力最强的大学,这些学生的家长里面有不少说得上话的,这段时间,明里暗里对院里施加了不小的压力,如你所见的,我们的很多医生和李医生一样——快撑不下去了,”张云燕的微笑变为了苦笑,“当然,这压力更多的是来源于他们自己。”

方仁微微皱眉,他知道张云燕说的是医生们自己给自己施压,但他不理解告诉他这些有多大意义。

“至于我,我比他们轻松太多了……”

张云燕沉默了,她的神情已再度归于平静。

屋外嘈杂依旧,方仁甚至能透过房门的探视玻璃口看到那些人的面红耳赤,必然是和前来阻拦的安保人员争吵得太过激烈导致的。

外面的嘈杂凸显得屋内安静异常,他不知道张云燕这是什么意思,对方甚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种沉寂让方仁只得尴尬地移开视线,漫无目的地在病房内扫荡。

好在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张云燕终于又淡然道:“救死扶伤是医生的本职,但我从来不认为因能力不够而无法救治是医生的错。”

“自负和自卑都不应该在一名好医生的身上出现,无论从医多少年,都没有任何一个医生真的能包治百病。”张云燕盯着方仁缓缓道,“作为多年的脑科学研究者,在你醒来之前,我和其他人一样,对你们的情况可以说是无从下手。”

“所以……”方仁挠挠头,他现在一头雾水,张云燕的脑回路让他一时间难以理解。

“所以,我想告诉,你的爷爷为什么杀人,我不知道;而我的父亲为什么隐瞒,他当时的解释很简单:‘方正是个好人’这是原话;至于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我也不知道,但我想,应该很少。”

张云燕直了直身子,严肃道:“你说你相信我,但是我很抱歉,就这件事而言,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就算你的父母,也不会知道更多。”

“至于为什么我会跟你说医生压力的事,主要还是关于你为什么昏迷这件事,”似乎是为了让方仁捋一捋,她顿了片刻才又说,“弄清楚这件事对其他同学真的很重要,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我能理解你的行为。我不会因为压力和其他同学的情况来强迫你,只是出于一名医者的请求,恳请你为我提供一些信息。”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外面的嘈杂也在此刻渐渐远去。

张云燕目光中透露的真诚让方仁不愿直视,他皱着眉低下了头,盯着雪白被褥上的褶皱。

方仁直觉得,张云燕的话就像这被褥上的褶皱一样弯弯绕绕,说了一圈,好像什么都说了,但褶皱的某些地方总有贴合处,其下藏着的沟壑在外是无法窥见全貌的。

而张云燕真诚的目光背后,似乎就隐藏着的某些不可洞察的“褶皱”,里面躲着什么,无人知晓。

一个梦其实并不存在什么难言之隐,换作平常,方仁肯定会积极配合,但此刻,他犹豫了。

一开始张云燕提出想知道具体情况时涌出的那份不安,在此刻再度放大。

张云燕一定隐瞒了什么!

为什么要隐瞒?

两家算得上旧识,她又是学校附属医院的副院长,连方正杀人后他的父亲故意隐瞒的事情都能说出来,又有什么是比这更重要、更需要隐瞒的呢?

方仁一时间根本想不出来。

“好,我告诉你。”方仁拿定主意,抬头看向张云燕。

“谢谢!”椅子上的她微微躬身,尽显真诚。

“但我想先知道其他人的情况。”

“好。”

提及其他人的情况,张云燕非常直白了当,明显没有隐瞒的感觉。

据她描述,目前黔城大学已知病例23例,其中有19例留观于学校附属医院,其他4例据说是动用关系转移到了医疗条件更好的城市。因为该病症的特殊性和罕见性,想追查就很简单,张云燕很快从京城和魔都等地的朋友实际了解到一些情况——即使是首善之地最顶尖的医生,对此也是束手无策。

虽然张云燕早有准备,但这确实是个令人遗憾的消息。这些病例的唯一共性,就是他们都呈同样的植物人病状,病状出现之前,无论从进食类型、活动轨迹、家族病史等多维度论证来看,这些病例之间基本不存在联系。

不过方仁在这其中捕捉到了一个极重要的信息——这些人是分两次出事的,前多后少,而这两次,都和他做梦的时间基本吻。

这个信息为他的猜想提供了有力支撑。

说明其他人应该都和他一样做了梦,而且在梦里面可能和何定松一样遇害,也就是说在梦里遇害,就会导致在现实世界成为植物人。

见方仁陷入沉思,张云燕也不急,只在一旁静待着。

“我不知道这对你们是不是有帮助……”方仁终于抬起了头。

“你能讲述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是很大的帮助了。”

看着张云燕的期待,方仁将发生的事选择性地娓娓道来。

他告诉张云燕,自己和室友去网吧打游戏累了后,在寝室睡觉就梦到去了一个旧城市,期间他被人追杀,逃跑中就醒了过来,第二次又是去网吧打游戏,回寝室睡着又进到那个城市,这次没被追杀,但是他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挤了出去,再次醒来时就在医院了。

方仁故意隐瞒了看到何定松被射杀的事情,同时也不提白衣女孩和蓝网。

既然张云燕没有坦诚相待,那么那一丝在心底挥之不去的不安就不可能让他也敞开心怀,不过他也是仁至义尽地提了一下他的猜想。

“我想,是不是有一种可能,他们成为植物人,是因为在梦中被追杀导致的?”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被追到,而他们很不幸地被追到了,所以他们没能像你一样醒来,嗯——”

张云燕声的音延续表明她在思考这种可能性,但随即又提出了另外的想法:“但是第二次你没有被追杀,也陷入了这么长时间的昏迷,而第二次昏迷的其他人……”

短暂沉默后,张云燕脸上慢慢浮起一丝欣慰:“谢谢你。确实,你说的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第二次可能也是你幸运地没有被追杀,而其他人又再一次被追杀了。”

“不客气,我也没能帮到什么忙,但是这对你们医治其他同学有帮助吗,我说的这些不会显得很荒诞吗?”

“或许其他人听到会这样认为,但我的研究方向就是脑科学,比这怪诞的事我听过不少,以后有机会我可以告诉你。”

方仁明白张云燕为什么说以后了,因为门现在被撞开了。

“嘿,这些给医院送外卖的真是拖拉,根本不管病人死活的,这么久才送来。”

“来来来,你妈千叮咛万嘱咐,说你现在的肠胃吃不了辣的硬的刺激性大的,我左思右想,这不是只有榨菜配粥吗?楼下那包子铺的包子我给你试了一个,还不如你妈包的呢。”

方友义一边嘟囔着,一边拧着塑料袋过来给方仁打开床上的活动桌,将食物都堆了上去。

“不过你放心,你最爱吃的王小二红糖糕是有的,现蒸的,味道好极了!”

“吃着,我和张医师出去一下。”

方友义拿了包抽纸放在桌子上后,一改嬉皮笑脸,冷冷地向张云燕努努嘴,径直朝外走去。

张云燕冲方仁微笑着点了点头后,跟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