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旬之后的丁亥日，荆社举行祭祀大典。土台上，怀王头戴金冠，身穿赤衣，手捧珪璧，跪坐在摆满牺牲的案几前，文武重臣则伏在两侧。台下灵巫高声祝祷，八列舞者戴着面具跳舞，东西两侧编钟鸣响，四周青烟弥漫。

辰时，舞停乐止。

怀王正冠振衣，然后长呼一声，谦称“小子槐”，责怪自己怠慢了山川诸神，祭祀不勤，以至于国破人亡，今后将努力修德修行，祈请诸神保佑。宣读完毕，太祝命人将牛、羊、豕三牲沉入水中，洒上玄酒；又将另外三牲埋入坎里，配以毛血。灵巫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展示着诡秘的通灵大法，仿佛神鬼正在陟降往来。

辰时三刻，怀王示意太卜、司礼等准备占卜。

司礼打开漆制的匣子，端出背面打满钻凿的大龟腹甲，以麈尾拂去灰尘。龟尹（太卜的属官）命人取来火把，自己则从袖中掏出数根手指粗的木棍，点燃后又吹灭，递给太卜。太卜一边口念祭语，一边将木棍灼烧的一头迅速插遍腹甲背面的钻凿。

腹甲正面渐渐出现裂纹，越来越明显。

“上扬了！上扬了！”太卜又惊又喜，对着怀王说，“君王请看，龟甲卜兆的兆枝上扬了！”

“上扬了！上扬了！”太卜又惊又喜，对着怀王说，“君王请看，龟甲卜兆的兆枝上扬了！”怀王欣然开颜，呼道：“吉兆！横向裂纹上扬，大吉！看来天意在我，入秦无忧，入秦无忧！”群臣齐声欢呼。

屈原紧皱眉头。虽然卜兆大吉，他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按理，他是应该信的。周文王得到了上天的旨意，武王克商而有周，至今八百年，这不是天命吗？而如今，上天赐意，卜兆大吉，天命果真在怀王。但秦国本为虎狼之国，蔑视道义，君王深入虎穴，恐有不测……对，文王不也曾被囚于羑里吗？东方的孟轲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上天把大事交托给一个人，一定会在身体和精神上考验他，这样才能使他成就大业。屈原反反复复地默念这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