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皇宫(八)
等到我用完早饭,芳若嬷嬷才从殿外进来回话。
“帝姬,奴婢昨夜从慎诫司出来时宫门已落锁,是以今晨开了宫门奴婢忙赶了回来。”
我抿了一口茶汤:“查得如何了?”
“原本管着帝姬库房药匙和账目的一众管事在进慎诫司前已受了杖责。奴婢去时,慎诫司的管事回禀,这些人因着重伤不治,进去的第二日大多都死了。只剩了一个半死不活的朱内官,在奴婢要提人的前一刻也死了。”
竟这样巧?
“死因可查了?”
芳若闻言躬下身回道:“奴婢带去的人中并不擅长查验这些。是以便着人拿着清仁宫的宫牌去大理寺请了善辩死因的仵作来。仵作查验后说此人是中了乌头毒才死的。”
中毒?莫非是灭口?可灭口为何等到了昨日?巧合吗?
“此人死前可接触过什么人?”
芳若略沉吟了半晌:“奴婢问了当班的衙役,都说当日不曾有人探访这位朱内官。便是当日负责送饭的两人奴婢也分别查问了,此为口供。”
按照口供所说,送饭的人似乎并无不妥。想来一时间倒是无从查证。
“原先侍奉颉芳殿的宫人可有与那些管事相熟的?”
“奴婢昨夜带去的嬷嬷们极善查问之道。帝姬宫中被关进慎诫司的使唤人,但凡活着的都一一查问过了。这些人起初想着去别的宫苑,是以对原先的管事极尽巴结奉承。但这些人却也不大得管事重用,是以对管事们的事并不大知晓。只朱内官身边跟着的徒弟小春扛不住拷问,提到朱内官每月十五休沐时都会带上包裹出宫,且每次出宫都是宫门开前便走,回来时却是什么也不带。”
“他既每次出宫都避开了人,小春又是如何得知?”
“小春说是一日早上内急,晨起时发现管着角门的福海给朱内侍提前开的门。小春一时以为抓住了福海的把柄,便悄悄留意了些,发现每月皆是如此。”
若是要去的地方离宫城比较远,寻了相熟的人提前开门出去倒也并不稀奇。只是每月里包裹都是有去无回确然有几分可疑。
“福海可还活着?”
“三日前在狱中发了高热,死了。”
如此,倒是无法再细细查问了。
我看着手中一叠厚厚的口供,所有能想到的线索全都断了,一时之间亦不知从何问起,只好交代芳若想法子打点好慎诫司,别叫剩下的人都死了。
这些人说不准哪天还能问出些别的东西。
库房里值钱的东西没了大半,账面又做得如此荒唐,大抵是想着我醒不过来,想尽快将东西贪墨所致。原本那帐册上的珊瑚树便有三尺高,若要整棵搬运也绝非易事。总不能为了运走就将整颗树给拆开?拆开了大约也卖不上太高的价钱。这样多的东西,他们又是怎么避开颉芳殿一众使役的耳目运出去的呢?
“在我昏睡这半年,颉芳殿可有发生什么不大寻常的事?”
“不寻常的事——”
我虽极期待宝珠能给我一些有用的答案,可结果却不遂人意。
“奴婢平日里只做粗活,倒是未曾听闻。不若奴婢将先前颉芳殿使唤的人都叫来给殿下想想?”
集思广益总归比让宝珠一个人想要好些。这么想着,我便让宝珠下去叫人,我则继续翻看手中的口供。
只是口供上交待的都是些贪了些针头线脑或偷吃了些鸡蛋瓜果的事,和库房失窃的事八竿子也打不着。这些人中唯一和朱内官有些牵扯的也仅是个小春而已,偏这小春似乎对朱内官的事也是知之不多。
我看着小春口供中提到的朱内官的祖籍容州府。不由得想起先前看过的地理志,容州可是设在广东路,离京都远着呢。他每月出宫既不是为了探亲,那是为了什么?
“殿下——,殿下?”
回过神来的我看着珠帘外的浮锦:“你刚才说什么?”
“殿下,是福成帝姬身边的洛璃来了,说是奉命来给殿下送东西。”
福成帝姬?那是谁?
想来哪日得了空闲可得好好将这宫中的主子们都好好地记住才好。
“叫她进来吧。”
来人掀开珠帘行礼请安:“二殿下听说您醒来可是高兴极了,但又担心您大病初愈不好见客,特让奴婢将新得的燕窝送来。”
我将手上的口供放下,来人不经意间打量我的视线倒是叫我察觉了。
我不由得笑了笑:“劳她记挂,你回去跟她说,托她的福,我如今好着呢。等我病愈了,一定登门拜访。”
许是我如今这个模样笑起来不好看的缘故,洛璃片刻的愣怔过后才忙行礼退下。
福成帝姬这一出,只怕送东西只是个幌子,让人来打探消息才是真。
可我这宫中又有什么消息好探听的?
为着库房的事?又或是来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活过来了?不管为着什么,总归是有人按捺不住了吧?
等身子好些,我一定找时间去会一会这位福成帝姬。
我在贵妃榻上又躺了片刻,宝珠才总算将先前颉芳殿里伺候的人带了进来。
“你们如今在各处当差可都还好?”
“回殿下,奴才们都好。”
我看着珠帘外跪着的一众人等:“好好跟着你们如今的师傅们学些本事,以后不管是留在宫里还是到了年纪出去也都算是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我的话音落下,先前回话的宫人又接着说些谢恩的话。
听着也怪没意思的。
我叹了口气:“今日叫你们来,还有一桩事。你们都仔细想想,我病着的这些时日,宫中或是颉芳殿可有什么稀奇事发生?或是见过有人往外搬东西没有?说得好的,有赏。”
短暂的沉默后,便有人开始试着讲了起来。
“奴婢听福成帝姬宫里的柳儿说,自从殿下病了以后,福成帝姬不知何故也称病了。但是柳儿和奴婢说,她亲眼瞧见了福成帝姬脸上有好大的抓痕,贵妃娘娘去看时发了好大的火气......”
我抿着手中的茶汤,听着底下的人说着这宫中的各项八卦,深觉这皇宫的确是个容易生是非之地。
就比如我爹爹身边有位美人,就因着我爹爹久未入后宫,她就想了法子将自己饿瘦了好找机会为他献舞。谁知这位美人饿得狠了,舞还没献便将自己饿晕了过去。这事好巧不巧地叫贵妃知道了,就送了那位美人好大一面鼓。还说什么叫美人好好练,等练好了便为官家表演一个鼓上舞。
听听这位贵妃的说话做派,她能安什么好心才怪。
“奴才想起来一件怪事,也不知该不该说。”
我望着冯柳臣跪得笔直的身躯:“你说。”
“颉芳殿的值房一带先前有好些狸奴。因着颉芳殿时不时地总有老鼠将东西咬坏了,奴才便想着这宫中有狸奴总能好些。是以,奴才平日里时常拿着剩饭菜去喂值房附近活动的狸奴。时日久了,这些狸奴也只在我们这宫中活动,并不乱跑。只是自从殿下病了没多久,这些狸奴竟一夜间都叫人毒死了。”
柳承恩总归年纪小,倒吸一口凉气后忙低下头去。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月十三,奴婢记得真真儿的。”
好好的杀几只猫做什么。
冯柳臣这样板正的人竟会养猫这也不免让我觉得意外。
看他的神色,脸上还带着些许不平,看我的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些许期许。总不会要让我给他查是谁毒死了他的猫?
看在他长得好看的份上,这事儿虽难查问,但今日顺便帮他查问一下也未为不可。
“你们平日里可曾留意到有谁接触过那些猫?”
“回殿下,那些猫儿长得喜人,打理得也干净,奴婢们有时见了也时常去逗弄一会儿。三月里猫儿虽然夜里总叫唤,搅得人总也睡不着。但奴婢也没听说过有谁要将猫儿毒死这样伤天害理的事,顶多就是嘴上抱怨两句罢了。”
外边跪着的人一片应和。
毒药这样的东西可不是轻易能拿到的。我略沉思了片刻,若是冯柳臣所言不假,药的出处总能探查。
“白芍去太医署瞧瞧,先前颉芳殿的人今年三月前谁在太医署抓过药。若是能查到便将方子找出来,再找个医官好好看看方子里可有什么药材是有毒的。”
冯柳臣闻言面上一喜,一双眼睛似是光亮了不少,原本紧抿的嘴角也微微上扬了些。
不过就是帮他略查问一下罢了,竟这样开心。
听着这些人说着这宫中的各项八卦,我一时间人也觉得精神了些。
中间有尚衣库的的人来量尺寸,我才让他们散了。
等到量尺寸的宫人离开,我那位弟弟府里的人又送来了好些东西。这么忙活着,半日也就过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午间,白芍总算从太医署回了来。
“殿下,奴婢刚才在太医署细细查了颉芳殿宫人今年和去年问诊的记录,又求了林太医帮忙看了方子。只今年三月里有个叫沈远的内侍生了痈疮总不见好,太医给开的药里有一味山菅是有毒的。别的都是些寻常治风寒的药。”
“可问了太医,那药方里山菅的药量可能毒死猫?”